第911章 老二

第910章老二堤清这个人大抵上是投错了胎。年轻时他无比向往成为那种最常见的邻家少年:父母凤协鸾和,家庭收入或许不高,穿廉价的衣服,吃简单的小菜,但是温馨幸福。邂逅一个不必太漂亮,只要性情相投、彼此喜欢的姑娘,谈一场从校服到婚纱的恋爱。像许多年轻人一样。奈何,命运给他安排了一个豪门太子爷的身份……他有一个极其霸道专横的父亲。在很多事情上,他根本无法做主,尤其是影响家族未来的事。譬如,婚姻。年轻时的堤清,竭尽所能去实现他想要的生活,他确实邂逅了一个愿意与她白头偕老的姑娘,两人有过四年的美好时光。在东京大学。姑娘的日文名字叫春野小慧。中文名叫梁静思。来自港城的留学生,出身一个工薪家庭。东京大学被誉为亚洲的哈佛,日苯又是这个年代亚洲最发达的国家,对周边地区的许多适龄学生,都有着极大吸引力,比如信托银行的老孙,当年也是港城过来的留学生。以堤清的死鬼老爹堤康次郎的性格。不难想象,当大学毕业后,堤清带春野小慧回到家里,说“我要娶这个女孩子为妻时”,堤康次郎的脸色有多么难看。事实上,堤康次郎当时指着梁静思的脸,说过这样一句话:“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这个女人是为了你的钱!为了我们家族的权势!”尽管堤清对另一半容貌上的要求并不高,但是梁静思其实很漂亮,大四那年,曾入选过“东京大学最美学姐榜”。单从外表上讲,无甚特色的堤清,站在梁静思旁边,像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梁静思爱堤清吗?深爱。当一个豪门太子爷,从不炫耀身份、权势和钱财,在学校里以最普通的学生身份,过着最平淡简单的生活时,这个人他是与众不同的,已经极具魅力。然而,但凡有点骨气的人,都受不了这样的指责。再说,甭提需要勤工俭学来维持生计的梁静思,就算是堤清,又能拿什么来对抗堤康次郎呢?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梁静思消失了,从此杳无音信。堤清愤怒地找到父亲,父子俩大吵一架,堤清甚至扬言要去告他,这样的家丑堤康次郎绝对无法容忍出现,最后他发誓说,梁静思没有危险,已经回去了家乡。随后,堤清不是没有派人,包括自己亲自多次去到港城,梁静思的家乡寻找。唯一得到的信息是:梁家举家搬走了。至于搬去了哪儿,没有人知道。他的世界,从此没有了春野小慧,他的爱情,也随之死亡……“您能找到她?!”李建昆的一句话,使得堤清尘封多年的心事,抚去了积灰,使得他凋谢枯萎的爱情,怦然萌发。他是一个十分注重礼仪的人,此刻却完全忘记了这一点,跑上前拽住李建昆的胳膊,眸子里充斥着希冀的光芒。老实讲,即使没有西武不动产这回事,一个中年男人拿这样一双眸子盯着自己,力所能及内,这个帮,李建昆兴许也会帮。无他。他太懂了……这就是为什么,重生回来后,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考北大,去邂逅沈姑娘的原因。爱情的错过,世间最大的遗憾之一。会耿耿于怀、念念不忘,一辈子的。李建昆表情不变,含笑点头:“茫茫世界,尽管很难,不过我们已经有了线索。”堤清两眼放光:“她在哪儿?”别怪李建昆要卖个关子,今天毕竟带着目的而来。如果能促成一段爱情,又能把自己的事儿给办了,岂不两全其美?找这个梁静思,可真心不容易,一大批人为此跑断腿。这也就是他,否则假设堤清和堤义明的关系很好,让他这个两年后的世界首富去帮忙找,大概率也没戏。港城,不是堤义明的地盘。是的,梁静思仍然在港城。不过改名了。所以无论堤清去找春野小慧,还是梁静思,在这个没有普及互联网,没有大数据的年代,都不可能找到人。李建昆原本其实也没有把握,只是姑且一试。他一动,英资大势已去的港城,几乎各个层面都动了。他也因此欠下一个人情。他不是有线索,他已经找到了人。所以他之前才对堤清说:如果把春野小慧带来见他。但是堤清似乎太激动,没有听明白这话。既然现在找到人,有这个重要谈判筹码在手,当然是要用的。李建昆的沉默,让堤清嘴角浮现苦涩,暂且压制住对春野小慧急切的思念,把思绪推回到这之前的那件事:“我很感谢你们帮忙寻找小慧,可……你们要让我出卖家人……”堤清深深看一眼李建昆:“您既然调查过我,应该知道,以我的性格不会干这种事。”“能不能……”他面露乞求之色:“换个要求?“比如酬金……”李建昆摊摊手说:“阁下应该能看出来,我们不是差钱的人。”堤清脸上的表情愈发苦楚,他想,是啊,这两人一个当红地产商人,一个是其背后的银行投资方,都比他要有钱。西武不动产的那些股份,他根本不想管,也不想动,只是每年年终会有一笔分红打到他的户头上,他把其中大部分用在了家乡建设上。“二位请坐,容我……想想。”堤清陷入两难的境地。他让管家招待好李建昆二人,除了茶水外,又奉上了果盘。自己告退离开,踱进了里屋。期间发生什么,外人不得而知。大约半个小时后,堤清去而复返。他望向李建昆说:“您之前好像说,能带小慧来见我?”得,捋明白了……李建昆颔首:“是的。”堤清继续说道:“我知道这并不容易,她肯定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你们可以不必为我做到这一步,只要给我一张小慧近期的照片,并告诉我她的“作为回报……我也希望你们能折中一下。”他顿了顿道:“我的人格和思想观念,都无法使我做出这样的事,我会把我在西武不动产的所有股份,移交给我的弟弟堤清二,他和我这样的俗人不同,从不在乎世俗眼光,而且,他和堤义明的关系非常糟糕……”堤清二啊……他的亲弟弟。事实上,对于堤清二,李建昆要比堤清熟悉得多。堤清倒没有说谎,堤清二也是个妙人,的确不会在乎世俗眼光,和堤义明的关系也确实极差。鹤田中村皱眉说:“恕我直言,我不得不考虑阁下是否有别的盘算,否则弄得这么麻烦,有必要吗?”要卖就卖,不卖拉倒,非得这样倒一手……不过,李建昆知道,这符合情报上对堤清的性格描述,他就是这么个人。不重利,但重名。堤清挑眉望向鹤田中村,对方这是怀疑他的人品,想要怼回去吧,又有所顾忌,嘴唇翕合,半晌没说出话。divclass=ntentadv这时,耳畔传来声音:“行吧。”以堤清的保守思想,显然已经被逼到极限,再继续,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指不定要抹脖子……堤清向李建昆投来感激的目光:“我这就起草文书。”“春野小慧的近期照片和“谢谢!”这样一来,倒也省了李建昆的麻烦,怎么把一个有妇之夫弄来私会老情人,显然不太好办,即使她现在拥有的并不是爱情。梁诗云——梁静思的现用名,是港城一所贵族学校的化学老师。丈夫是该校的教导主任,曾被爆出对女学生动手动脚,后面不知为何不了了之。…………商务车进入东京之前,鹤田中村先行下车,被等候的下属接走,和李建昆分道扬镳。有过两次被人看出猫腻的经历,现在二人如无必要,不会再凑到一块儿。回银座还有约一个小时的车程,李建昆和富贵兄弟闲来无事唠着嗑。“老大,堤清这么不爱钱的一个人,都没有把那些股份卖给我们,落到他弟弟手上,真能有戏?也是个做买卖的人吧。”张贵问。他们兄弟二人常伴李建昆身侧,即使是无意之间,也知道不少事。比如西武不动产公司,是一家市值严重被低估的公司,而且近些年发展势头良好。妥妥的优质资产。商人逐利,这样的到嘴肥肉,按理说,很难再吐出来。李建昆嗯了一声后,说:“你们不懂英语,之前堤清的话没听到,对堤清二也缺乏了解,这个人和堤义明,算是死对头。”张富惊讶:“不是兄弟吗?就算有点隔阂,也不至于成为死对头吧。”张贵纠正道:“一个爸两个妈。”李建昆望向张富,反问:“古代皇子夺嫡,死在亲兄弟手上的人还少吗?“人是有劣根性的,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只要利益足够大,无所谓背叛。“在你们的思想观念里,兄弟就应该犹如手足,我说句话你们别不爱听,那是因为你们相互并不触及对方的利益,也不是对方的威胁,你们的老爸没有一座天下可以继承……”堤家不同。堤康次郎死的时候,不是日苯首富,大差也不差。堤清主动放弃继承权,事实上,等于给了堤义明和堤清二更大的诱惑,也加大了二人的竞争、对抗和仇视。毕竟只剩下一个二选一的局面。诚然,堤康次郎最终选择了小妾所生的堤义明作为继承人。但是仅凭堤康次郎一个人,是无法管理偌大的西武集团的。堤清二为正室所生,又比堤义明早七年进入西武集团,甚至在堤康次郎从政期间,也不知出于什么想法,还毛遂自荐替他做过一段时间的秘书,在西武集团内部,和堤家的“票田”里,人脉更广,支持者更多。事实上,堤义明刚以继承者的身份接手西武集团时,根本玩不过堤清二。彼时,堤义明这个乖宝宝,谨遵父亲遗言,十年不投资任何新的不动产。堤清二这个一身反骨的人,诶?他不同,见父亲嗝屁了,觉得时机到了,立马想要大展拳脚,极速扩张自己管理的那摊子事。这样的从管理理念到实际行为上的分裂,对集团肯定是十分不利的。堤义明倒也聪明,断臂求生。随后主动约见了堤清二,将西武集团一分为二,分为西武铁道集团和流通集团,前者归堤义明所有,后者归堤清二所有。这一仗,显然是堤清二赢了。原本他是没有继承权的,顶多在家族企业内做个高级打工人。堤义明不痛才怪。从此,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基本上老死不相往来了。富贵兄弟讪讪一笑,把眼前的事,代入到古时的九龙夺嫡上,也就不难理解了。李建昆突然又冒出一句:“而且,这个堤清二,某种程度上可以算作同志。”张贵:“???”张富:“???”两人甚至都不知道,在小日子这边,居然还有同志。李建昆笑笑说:“社会主义的大旗,在许多国家其实都有的。”堤清二在日苯是个传奇人物,现在或许不及其弟弟堤义明声名显赫,但是在李建昆重生回来的二零二零年代,事实上,没几个后世孩子知道堤义明这个人。却鲜有人没听说过“无印良品”。没错,无印良品正是堤清二一手创建的。这人有三重身份,三个名字。本名堤清二,用于商场。笔名辻井乔,用于文坛。化名横濑郁夫,用于革命。无论哪个名字,在各自的领域里,都是响叮当的。商场上且不提,日苯陷入经济泡沫后,堤义明因财务造假进号子的时候,他的无印良品已经卖到全世界。文坛上,岀版过诗集、长短篇小说集、散文随笔集等,几十部作品。诗集《异邦人,获得第二届室生犀星诗歌奖。小说《总是同样的春,获得第十二届平林泰子文学奖。诗集《无用的人,获得第五届地球诗歌奖。小说《风的生涯,获第五十一届艺术选奖文部科学大臣奖……不胜枚举。革命也干得轰轰烈烈。在东京大学经济系学习期间,他加入日共,决心和父亲、家庭决裂,脱胎换骨,献身于无产阶级革命事业。长期过着颠沛流离的地下生活,奋起斗争过,也遭遇镇压过,差点没牺牲。张贵眼神明亮:“要这么说,既然他和堤义明是死对头,又是同志,应该好办。”李建昆摇摇头,也没有那么好办的意思:“闹革命是他年轻时候的事,后面他既然回归家族,现在,现实意义上又继承了他父亲的小部分遗产,说明心态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所以,他没打算和堤清二坦诚相见。仍然计划好,和鹤田中村配合,使用见堤清时一样的身份。也是考虑到,这事儿,堤清肯定会和堤清二讲明——堤清突然移交西武不动产的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给堤清二,总得有个说辞。余下的车程,李建昆阖上眼,没有再交谈的兴致,脑子里在设想着后续见面的状况——如果堤清二不愿意出售西武不动产的股份呢?这是李建昆的一个习惯,做一件事情之前,会先考虑到最坏的结果。再基于这一结果,事先想好至少一个可行性的应对之策。不至于到时候人家送客时,只能干瞪眼。想要让一个人为你所用,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拿出让他无法拒绝的筹码。好比李建昆对堤清做的事。那么,什么筹码能让堤清二无法拒绝呢?李建昆回想着关于堤清二的情报信息,不时蹙眉:这个人……似乎啥也不缺啊,人生经历丰富多彩,在多领域都很有成就,几乎没什么遗憾,有的……比如他年轻时想让日苯成为社会主义国家,咱也办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