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公亦尝闻国王之怒乎?

这些平民对圣骑士和白银之手充满了敌意,“圣光”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诅咒,这是凯特琳·鲁因来到银松森林后的第一印象。

他们对于戴着红袖章的潜行者和“雅各宾派”同样心怀不满,但这种抵触情绪要弱小得多。在带来了粮食,并和他们深入地接触了一段时间后,他们逐渐愿意和凯特琳分享自己的心里话。

“我的老婆就这样被那些心肠歹毒的圣骑士给抓起来烧死了,女士。当时我们都被洛丹伦的士兵给骗走了,我不在她身边。等到我回来时,我发现我已经永远地失去她了。”一个农夫这样对凯特琳倾述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加丁先生不是坏人,那些白银之手骑士才是邪恶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圣光居然还会眷顾他们——难道圣光已经不再庇护我们了吗?”

“妈妈!”农夫旁边的小女孩大哭道,“我要妈妈!”

凯特琳心情很沉重,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此只好保持着沉默,俯下身来,将一块面包递到小女孩的手里。她以前从来没喂过小孩,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喂。

“是,我们也知道那样做确实不太好,我们也知道死灵巫师通常不是什么好人。”另一座农场里,一个樵夫对奥布里说。他的情绪现在看来比较稳定,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眼泪已经哭干了。“可如果你们能早点来——我的儿子也不会被豺狼人——我也不会同意让那些巫师把他给——”

男人说了一半突然说不下去了。他蹲到地上,低着头,以手掩面。

奥布里也蹲了下来,轻轻地拍了拍樵夫的背。他嘴巴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位伤心的父亲。

当然,在这场强有力的“银松森林特别净化行动”中,几乎没有哪一处地方可以幸免于难,除了位于焚木村背面的影牙城堡。

当雅各宾派的人来到这里时,整座城堡早已人去楼空。

“我记得这座城堡的主人是一个什么男爵来着.......”

“席瓦莱恩男爵。”凯特琳·鲁因提醒到。作为大法师的女儿,和伙伴们相比,她对这些贵族要熟悉得多。

“那个男爵应该是被圣骑士们暴烈的行动给吓坏了,然后就跑了吧。”斯迪加特说,“毕竟他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男爵,根本不敢阻拦乌瑟尔勋爵和阿尔萨斯王子的行动。”

“所以他跑了,就和罗娜·克罗雷小姐一样。”凯特琳点点头,“我听说那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简直被吓哭了,她死命地拉着她的管家叔叔离开了地狱般的银松森林,回到了高墙另一边的吉尔尼斯半岛。”

“那看来吉尔尼斯的国王很快就要知道这一切了。”奥布里说,“我们猜猜他会怎么做?”

“他可能会让他的特使或者魔法顾问去向联盟表达抗议或者发出威胁。”凯特琳说,“我猜是这样。但总之,那是泰瑞纳斯或者安东尼达斯操心的问题,不是我们的麻烦。”

“我们现在得赶紧把这座乱糟糟、看起来还有点阴森诡异的城堡给收拾一下,让它变得更亮堂一点。”斯迪加特说,“然后暂时把附近房子被烧毁、无家可归的人们的安置进来,毕竟一直住帐篷怎么行。

喂,索罗斯,我说那个什么巴尔吉——”

“巴基尔·斯瑞德。”莱特芬格纠正道。

“他什么时候到?”斯迪加特说,“我听说他是全人类除了埃德温·范克里夫以外最会修房子的一个了。”

其实不是他,莱特芬格默想到。除了会长以外,最杰出的建筑师应当是巴隆斯·阿历克斯顿,但那个叛徒.......不提也罢。

“是的。”他点头道,“巴基尔现在已经到了南海镇,两天后应该就到银松森林了。我不太行,我以前只是个石匠。但巴基尔不一样,盖木头房子他也一样擅长。这里有这么多的木材——”

“还有这么多的劳动者。”凯特琳说,“我相信人们能把银松森林重新建设起来的。”

......

每当拉瑞麦尼·普尔度女士来到达拉然的时候,她都会对它的美丽有新的认识。城市酱紫色的尖塔冲天而起,街道上铺着干净的红色鹅卵石,在阳光下微微闪烁,而在这里自由漫步的市民们大多就像城市本身一样不受任何侵扰。

只有在这里,才能从贩卖各种珍稀奇物的商人那里淘到好东西。而在那些宁静祥和的大厅中,人们压低嗓音轻声讲习着法术和历史。

在过去,拉瑞麦尼·普尔度曾是这里的一名学生。然而,并不是每一个学生都能获得留校任教的资格,拉瑞麦尼在毕业以后就不得不寻找和自己能力匹配的职位谋生。

普尔度幸运地得到了大法师马林的赏识,在巫师圣殿里找到了工作。

尽管对抗兽人的战争中,达拉然成为风暴的中心,多次作为联盟高层开会的地方,但是任谁也不会觉得这是一座军事化的城市。

毫无疑问,达拉然正处于鼎盛时期,它的居民过着快乐而幸福的生活,他们最关心的问题则是知识和学习。

通常情况下,毕业后的普尔度会作为游客和校友访问达拉然,然而这一次,她却带着自己特殊的使命。

当她从塞拉摩移形换影来到克拉苏斯平台时,映入眼帘的第一张脸便是艾米·马林,赏识她的那位恩师的女儿,她此时正在这里值班。

“你是.......拉瑞麦尼?”艾米疑惑地问,“你不是——”

拉瑞麦尼此时脸色苍白,显然这种跨越大洋的传送魔法对她的体力和精神力都损耗巨大。她比自己以为的还要疲惫,传送法术刚用完便瘫倒在地。

她猜自己一定是昏迷了一会儿,因为接下来她所知道的事便是德伦登大师弯下腰扶着她。

“孩子,出什么事了?艾米带着你来找我——”

“老师,”拉瑞麦尼伸出手抓住德伦登的袍子,竭力说道:“塞拉摩——瓦里安国王——兽人——”

德伦登瞪大了眼睛。他大概知道暴风城的瓦里安国王为了替自己的王后报仇,带领一支舰队向西航行追杀某条黑龙去了。

但是,塞拉摩,这是什么地方?德伦登可从来没听说过。

他伸出手,一道蓝紫色的光芒渐渐地在他的手掌上凝聚成紫罗兰之眼的形状。接着,德伦登在拉瑞麦尼的额头上点了一下,让这位姑娘咽了咽唾液,接着说:“我们在传说中的卡利姆多大陆遇到了兽人!瓦里安国王现在需要支援!它们的数量太多了!”

德伦登的神色骤然变得凝重。他知道一个多月以前那些兽人突然全都从阿拉希高地失踪了,还经过了暴风城西边的海域,但谁也没想到无尽之海的西边居然真的有这么一片陆地,他们还都以为那不过是某些精灵用来骗人的鬼话呢。

现在这些兽人居然和瓦里安国王的部队碰上了?

“我不能单独做出任何决定,孩子。”德伦登说,“我需要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或许还有泰瑞纳斯国王。你把那个什么‘斯拉莫’的坐标测绘好了没?”

拉瑞麦尼连连点头。

“如果他们都同意的话,我们就派一些法师去为他们打开传送门,”德伦登说,“联盟要派多少军队去都行。你做得很好,孩子。我为你骄傲。现在,好好休息吧。”

正如德伦登所承诺的,这个消息迅速地传遍了整个紫罗兰城堡与洛丹伦宫廷。

很快,王庭又召开御前会议了。

“那些兽人已经不再是我们最需要考虑的威胁。”一位洛丹伦贵族说,同时他抬起头,不怀好意地注视着那位一直保持沉默的王室魔法顾问。

二十年前,他们以为洛丹伦王国最大的敌人是南方的暴风王国,暴风城沦陷了;十四年前,他们以为王国最大的敌人是兽人,洛丹伦灭了兽人。

现在,他们是越来越清楚了,王国最大的威胁不在卡利姆多,不在诺森德,也不在南大陆,而是就在洛丹伦王城,就在这王座厅,就站在对面的露台上!

那条毒蛇的奸计要是得逞了,洛丹伦各地就会揭竿而起,让咱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啊!

他接着说,“兽人既然已经远远地逃到了卡利姆多,这就说明它们已经无意继续与我们为敌了,我想我们或许不应该采取过激的行动——”

“我反对!”奥斯玛尔·加里瑟斯将军粗里粗气地说,“兽人的数量,哪怕被关押在收容营中,也一直在不断地快速增长,我一直都在强调,当初决定关押它们是一个错误,一个愚蠢的决定!我们早该把它们全部处决掉!”

将军没有注意到泰瑞纳斯国王脸上那难堪的神色,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而是任由他们在西边那片大陆上恢复力量,那么它们过不了多久就会卷土重来,再次成为王国的威胁!”

“但是洛丹伦现在已经非常困难了!”另一位贵族说,“王国就像是一个疲惫不堪的巨人,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我们现在不能——”

“但瓦里安现在需要我们的帮助!”阿尔萨斯说,“难道我们就什么也不做,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凶残而嗜血的兽人将他新建的城市彻底吞噬?”

乌瑟尔勋爵一直沉默不言。他和泰瑞纳斯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关系:国王不说话,他这位国王之手也不会轻易地表态。

“上次我们放弃了对兽人的进攻,是因为他们深藏于阿拉希高地,那里距离海岸线远,陆地补给线很长。”达索汉领主说,“但这次他们倒了大霉了。根据达拉然那边提供的情报,兽人们的老巢就在卡利姆多大陆的东海岸,而且尘泥沼泽还能就地提供补给。”

“但尘泥沼泽的具体情况我们还不是很清楚。”泰瑞纳斯国王终于发话道,“那里的物资究竟能供应多少军队,我们并不十分清楚。如果还需要由洛丹伦本地供应的话,那么.......”

国王的话让乌瑟尔想起了一个多月前的会议,反正将一船粮食从从耳语海岸送到嚎风峡湾要两千金币。但诺森德气候寒冷,军队不可能在北极自给自足,卡利姆多的情况或许会不一样呢?

“我可以先带一些人,到那边去看一看具体的情况!”年轻气盛的阿尔萨斯王子自告奋勇,“如果尘泥沼泽和塞拉摩的确物产丰富的话,我们就动员军队,一鼓作气将兽人消灭掉!”

“我赞同阿尔萨斯的话。”乌瑟尔说,“我愿意陪同他一起前去考察。”

达索汉、莫格莱尼领主和加里瑟斯将军也频频点头,眼神之中充满了期待,看上去他们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证兽人的彻底覆灭了。

这样一来,只要王室没有管他们要钱,其他的贵族们似乎也不太方便表示反对了。

“那么,就这样吧。”尽管泰瑞纳斯国王非常疲惫,但眼角的余光一直注视着一声不吭的弗里德里希教授,他知道这位魔法顾问毫无参与洛丹伦宫廷政治的兴趣。“你们先散会,我需要向魔法顾问单独咨询一下传送魔法的相关事宜。”

在众人纷纷离去之后,偌大的王座厅里很快便只剩下了两个人。不过无论如何,费利克斯心里都很清楚,老国王绝对不是想咨询什么传送魔法。

“弗里德里希先生,像你这样同时使用剑与法杖的法师还真是不多见。”国王竭力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不过我以为,在单独面见国王的时候,将剑放置在旁边的架子上是起码的礼仪。”

前面人多,费利克斯站在露台上自然没什么讲究,现在他单独站在王座前,腰旁还佩着剑确实有些失礼了。不过,泰瑞纳斯非常清楚他是干什么的,两人间没有什么秘密可言,说话可以更随意一些,国王陛下似乎也不应该特别强调礼仪。

费利克斯不知道老国王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不过他还是服从了,走到侧面的武器架前,将自己的剑放了上去,然后回到王座厅的中央。

“弗里德里希先生,我希望你陪同我的儿子一起去卡利姆多对付兽人。”泰瑞纳斯有些颤巍巍地从王座上站起来,一边走一边说,“他太年轻了,而乌瑟尔又过于死板,只有一位像你一样明智的魔法顾问陪着他我才放心。”

泰瑞纳斯似乎是打算把他赶走一段时间。不过这确实可以理解,阿尔萨斯、乌瑟尔、加里瑟斯、莫格莱尼、达索汉这些人全都去卡利姆多“军事考察”了,陛下可不得担忧魔法顾问趁机谋反嘛。

让这样一位大反贼一直呆在王城里,泰瑞纳斯国王想要睡一个安稳觉可没那么容易。不过这次他确实多虑了,雅各宾派现在没有谋反的打算——桌子可以请别人来掀翻,但不能由雅各宾派自己来,他们需要一个由别人提供的契机。

不过,费利克斯不介意试探一下,泰瑞纳斯陛下究竟有什么反制的底牌?

“抱歉,国王陛下。”费利克斯说,“银松森林重建的事务非常繁忙,有大量的难民需要安置,我恐怕不能答应你。”

泰瑞纳斯国王只是笑了笑。

“弗里德里希教授,”他在王座厅里慢悠悠地踱步,朝王座厅的侧面走去。“你曾经听说过国王发怒吗?”

“我曾经听说过。”费利克斯回答说,“国王发怒,就会横征暴敛,广发徭役,制造战争,于是会有上百万人的尸体倒下,鲜血将流淌数千里。”

“这是暴君发怒,而不是仁慈的国王发怒。”泰瑞纳斯说,“莱恩·乌瑞恩被那个半兽人杀死的时候,一道白光直冲上太阳;索拉斯·托尔贝恩被某个人所刺杀的时候,蓝孩子的边际扫过白色月亮。这两个人都是值得尊敬的国王,在他们即将死去的时候,尽管刺客还没有动手,仁慈的诸神就已经降示了征兆。

而现在,一只乌鸦突然扑到了宫殿上。”

老国王突然从旁边的武器架上抽出了费利克斯的佩剑。

“仁慈的国王发怒,无非是摘掉王冠,把自己的胸膛往剑上撞罢了,这样让自己的尸体倒下,五步之内流淌鲜血,宫廷内外的人都要穿着丧服,而与他同处一室的另一个人将获得‘弑君者’的头衔,今天的情况就是这样。”

泰瑞纳斯说完,挺剑而起,反握着它,并将剑锋朝向自己。

费利克斯色变振恐。而与此同时,刚才扑到宫殿上的那只乌鸦突然散发出绿色的光芒和雾气,它身上的羽毛变化成黑色的布条,泰瑞纳斯国王惊得用左手去挡住眼睛。

最终,黑色的布条演化成了一件法袍,而法袍之下则勾勒出一个巫师的身影。

“国王陛下请坐,事情怎么会到这种地步!”

“巫师,你又是谁?”泰瑞纳斯手中仍然握着费利克斯的剑没有将其放下,“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是一位先知,尊敬的国王陛下。”费利克斯如释重负地说,“我们不妨来听听先知怎么说。”

“相当敏锐啊,年轻人。我正是一位先知,我来告诉你们命运的所在。”麦迪文扬了扬手里的法杖,“恶魔们对艾泽拉斯的入侵就要开始了,最后的决战将在卡利姆多大陆进行。只有人类和兽人团结起来对抗黑暗,你们才能把这世界从火焰中拯救出来。”

“与兽人联合?”泰瑞纳斯又惊又恼,“巫师,你是疯了吗?”

“我所说的你全都没有听到吗?”麦迪文同样愤怒,他已经在祖阿曼和银月城碰了两头灰了,没人听他的,这是第三次了。“恶魔马上就要来了!来毁灭这个世界的历史、毁灭所有的生命!有许多人类已经在恶魔们的引诱之下沉沦,甘愿作他们的走卒,国王陛下,难道你对这一切全都视而不见吗?”

“等一下,”泰瑞纳斯说,“这太疯狂了。你不能期待我会——”

“宿命就在眼前,国王陛下。”麦迪文说,“你不能威胁这个年轻人,你也不应该让你的军队与卡利姆多的兽人发生冲突,所有的力量都应该团结起来。我曾经辜负过人类,但我不会重蹈覆辙了。如果你无法担负重任,那我就只好去寻找其他人了。”

麦迪文在心中默念道,警告已经发出,命运现在是他们自己的了。接着,这名黑袍巫师再次变成一只乌鸦,飞出了王座厅的大门,朝着西边飞去。

老国王微微有些走神地望着那只乌鸦飞走时的影子,而就在这时,费利克斯抓住机会,把自己的剑悄悄地从他手中夺了回来。

“我答应你,国王陛下。”他握着自己的剑说,“我会陪着您的儿子去卡利姆多一趟的。”

泰瑞纳斯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有点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