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捐献
“李大人。”
“王大人，多日未见啊！”
“赵大人。”
“诸位好久不见。李大人，王大人，你们也收到邀请了吗？”
治粟内史府一处侧堂之中，二三十名身穿各式华服的秦国官员齐聚一堂，相互间客套的寒暄着。
待到各自打过招呼。
随即才终于有人忍不住低声问道。
“几位可知道此次那位邀请我等来此的目的？”
听到有人主动提起这件事，其余人都是目光一动，收敛了几分笑容。
“实不相瞒，老夫至今毫无头绪。”
“老夫也一样。”
“在下思考至今，亦是没能得到答案。不过希望没什么大事，毕竟那位的脾气可不太好。”
听到这里，在场二三十人的脸色都是忍不住微微变化。
他们这些人要说一点都不心虚，显然不太可能。毕竟自家事自家清楚，有些东西骗骗外人也就算了，但不能真把自己给骗了。
虽说此次被邀请来的众人之中，不乏有背景深厚之人，然而再深厚的背景，对于那位来说也没有太大意义。
毕竟就连嫪毐、吕不韦、昌平君都已经倒在了他的手上，如今那位更是位极秦国顶级贵族行列，他本身就是最大的背景之一。
而且位高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位行事肆无忌惮。
曾经还是南郡郡守的时候，就敢一人统帅军队，三天连灭二十七家楚国外戚一脉的贵族。
甚至后来就连华阳太后亲自出马，不仅没能奈何对方，反而又被嬴政砍了近二十名楚国外戚一脉的官员。
这样的杀性谁能不怕？
众人谈论间。
只听见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一道人影从门口出现，众人见此，纷纷起身行礼道。
“我等拜见圣平君！”
从门外走进的人影正是墨君，此时的墨君面容和煦，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见到众人行礼，直接道：“诸位都起身吧！不必多礼。”
墨君大步流星，径直来到主位坐下。
见此。
其余人也都面露迟疑的坐了下来，
墨君并未急着说话，落座之后，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直等到其他人心中有了几分忐忑之际，墨君才终于开口道：“今日诸位能受邀前来，乃是本官的荣幸。所以为了不浪费诸位的时间，本官也就不废话了。”
“今日本官邀请诸位前来的目的很简单，因为“新粮种”遭窃之事，王上打算派兵前往赵国讨个说法。”
“但很不凑巧，如今国库空虚，所以今日本官邀请各位前来，主要就是想请诸位大臣，都来捐献一笔粮草，以供军需之用。”
伴随着墨君的话语落下，下方众人顿时有些面面相觑起来。
亏得我们之前还担心了半天，以为自己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被查出来了呢？
搞了半天。
就这？
不少人瞬间松了一口气。
果然年轻人还是年轻人，手段太嫩了。
这种筹粮的方式简直天真的令人发笑。
不过想想也有理解。
毕竟若是一国的财政问题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话，那还要我们这么多大臣做什么？
“原来圣平君此次前来找我们是为了此事，既然圣平君有此苦心，我等身为秦国官臣，自然理当做出表率。老夫可先捐出五千石粮食，作为军粮之用。”
“老夫也可捐出三千石粮食，大不了之后半年，稍微省吃俭用一点便是。”
“下官也可捐出三千石粮食······”
见到有人做出表率，其他人顿时纷纷开始效仿起来。
换做以前。
对于这样的捐献，他们绝对理都不理。
不过现在开口的人乃是墨君，现如今对方势大，为了避免之后出现不必要的冲突，他们也是选择暂退一步。
反正就当是花几千石粮食来哄哄这位圣平君。
更何况，几千石粮食而已，对于他们来说，不过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二三十人东拼西凑。
最后竟也凑出了七八万石粮食。
待到所有人都作出表率之后，墨君的脸色并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随口吐出嘴里的茶叶，缓缓道：“诸位的报国之心，本官都已经收到了。不过······这个数量是不是太少了一点？”
听到这话。
下方众人对视一眼。
随即只见一名颧骨突出，留着一撇八字胡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来，朝着墨君抱手一礼，随即面露为难道：“圣平君大人，非我等不愿捐赠更多粮食，实在是我等家中也很贫寒。朝中一年俸禄不过几百石粮食，现在这些，已经是我等家中积攒数年的积蓄了。”
“是啊！是啊！”
“如今这些已是我等的全部积蓄，若是再捐献的话，家中真的揭不开锅了啊！”
······
一群人纷纷迎合，都开始卖起惨来。
墨君面无表情的看着众人的表演，直到下方众人渐渐安静之后，他才反问道：“家中积攒的全部积蓄？怎么本官调查出来的结果，好像和诸位口中所述大相径庭啊！”
“这位大人，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墨君看向之前那名站起身来的颧骨突出，留着一撇八字胡的中年男子问道。
“下官钱山甲。”
“原来是钱大人。如果本官没记错的话，钱大人家中光是在咸阳，就一共开了四家粮铺，三家布店，以及一家客栈，一家古玩店。”
墨君说着，缓缓从旁边取出一卷竹简，继续道：“秦王政七年，钱大人光是在咸阳的店铺，便已经盈利三千金币。秦王政八年，盈利三千五百金币。秦王政九年，盈利三千三百金币······”
“直至现在，钱大人家中的商铺，共计盈利六万九千三百一十一枚金币。”
“按照大秦商税法。”
“哪怕抹去零头，钱大人的商铺应缴税额也应有一万三千八百枚金币。”
“然而如今钱大人家中已经缴纳的税赋，却才仅仅只有两千三百二十金币。连实际应缴纳的商税零头都不到。”
“钱大人，不知你作何解释啊？”
墨君说话时的语气不急不缓，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情绪波动都没有。
然而自从墨君说出自家商铺每年的盈利额开始，钱山甲的脸色便已经开始慢慢失去血色，直到最后当墨君报出钱山甲所有漏缴的税额后，钱山甲的脸色已然变成一片惨白，整个人都呆滞在了原地。
见到钱山甲的神情，其余人心中陡然浮现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好一会儿。
才见钱山甲嘶哑着嗓子，满脸不甘心的开口道。
“伱······究竟是怎么查出来的？”
自家商铺的盈利额虽然隐蔽，但如果有心探查，倒也不至于一点也查不出来。
真正让他难以理解的是，在向秦国缴纳的税额中，他明明已经打点过了人手，将账本做的完美无缺。
就算查出盈利额，对照账本，也应该找不出任何问题才对。
墨君伸出拇指和食指，稍微比划了一个手势，道：“钱大人，你找人做的账本确实不错，但可惜比起本官还是稍微差了亿点点。”
说罢，墨君又看向下方其他人，接着道：“诸位不会真的以为，本官今日来找各位，真的只是单纯为了捐粮这么简单吧？如果各位心里真的出现过这样的想法，那本官只能说诸位这官当得未免有些太天真了。”
听到墨君的话语，下方众人的脸色忍不住微微一变。
但还没等他们多说什么，就听见墨君语气一冷，道：“本官话已经说到了这里，想必诸位也明白本官此行来找各位的真正目的了。”
“面子已经给了诸位。所以接下来本官也就不废话了，十天，本官给你们十天时间，只要各位还回之前偷漏税赋的两倍钱财，这件事本官可以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
“否则的话······休怪本官无情了。”
丢下最后一句话。
墨君便直接站起身来，打算离开这座侧堂。
但就在他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脚步陡然一顿，转身道：“对了，差点忘记说了。诸位也可以尝试去找你们身后的人给本官施压，不过······最好不要让本官发现是谁做的，毕竟我这人心眼小，要是有仇不报的话，憋在心里难受的慌。”
听到墨君最后一句话，侧堂内刚刚心中还升起了一点小心思的几人，顿时神色一变。
说实话。
他们中的不少人，刚刚心里还真升起过一些想法。
毕竟几千石粮食他们可以不在乎，但这次如果真要缴纳以前偷漏税赋的两倍钱产，估计至少也要两万金币，也就是二十万石粮食以上。
这么多资产平白无故交给别人，就算是他们也会感到肉疼。
更何况。
他们这些人中，很多人开的店铺粮铺，都不是自己一个人的生意。
这些生意中，每年至少有一半乃至七成以上利润，都会用来供养更上面的人，以及打点各方各面。
要是这次突然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钱财，还不知道会牵连多少人的利益受损。
如今秦国单方势力想和墨君抗衡，确实有一定难度。
可如果多方面同时施压，却未必没有机会。
然而刚才墨君最后一句话，却是瞬间打消了不少人心里的想法。
墨君刚才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要是后面真有人敢给他找事，他们背后的人会不会出事不清楚，但是他们这些人，绝对会迎来对方的疯狂报复。
毕竟对方这次真要说起来，已经算是放了他们一马了。
否则如果完全按照大秦律法的话，偷税漏税达到十万石粮以上，最轻的处罚也是罢官。稍微处罚严厉一点，直接被打入死牢也很正常。
“诸位慢行，老夫要先走一步了。”
侧堂内的气氛安静了片刻，终于有一人站起身来，率先朝着门外走出，此人正是钱山甲。
“钱大人，您······”
“老夫年龄大了，就不继续往下掺和了。”
钱山甲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微微转过身，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面容，朝着众人开口道。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并不打算继续找墨君的麻烦，而是准备回家老老实实的筹钱去了。
听到这话。
其余人也是微微沉默。
片刻后。
又有一人站起身，朝着众人抱手一礼，道。
“下官也要回去重新清算账本了，告辞。”
“既然如此，老夫也走了。”
“恕不远送。”
有了第一个带头，剩下的人很快都纷纷做出了决定。
两万金币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在场众人大多咬咬牙都能拿得出来。
何况墨君也答应他们，这次只要拿钱就可以既往不咎。为了这些钱，和墨君这位当下威势正盛的“圣平君”作对，显然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不过很显然，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聪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