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老牛流泪

内城。

五形拳馆。

范义实脚步匆忙踏进来,四处寻望。

结果也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人,只能去找在大堂门口守着的学徒:

“师父现在在馆中吗?”

“师父?你找师父干嘛?”那学徒抬头扫了一眼,语气拖得很长。

“我有急事!”

“师父跟师兄出去了~~你再急也得慢慢等着。”

“是去哪儿了?”

“这可不能告诉你……”

守门的学徒闭口不言。

范义实只得跟这人一起守大堂门口。

一左一右两个门神,一直守到黄昏。

终于见到正门外面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是一个四旬男人,剑眉斜长,长须飘然,衣袍宽大,望之如文雅高士。

正是五形拳馆主文广源。

他身后还跟着九名入劲弟子,看起来都比范义实年轻。

“师父,那巨剑散人今日开馆,我数了一下,学徒比我们八年前开业的时候都要多得多啊!”

“大师兄,你也不看看那天都打成什么样了?”

“啧啧,打得那般威风,换了我也要去拜那样的人为师……哎哟!”

“你小子,是对为师有什么不满了?”

文广源在自己小弟子的天灵盖上狠狠一敲,“别看他赵疯子这几日威风,三年前他也只不过是为师的手下败将!”

“那您老人家怎么不说现在还是不是赵疯子的对手?”最小的九弟子摸着脑袋瓜,心中腹诽却不敢把话说出来。

因为其他众位弟子已经开始拍马屁了。

他现在再说这等逆耳忠言,只怕要罚去站桩了。

“师父!”

范义实三两步迎了过来,一声大喊吸引所有人的诧异目光。

“这是,义实啊……叫住为师是有事情?”

“师父,弟子所求之事与山市有关。”

“山市?”文广源想起眼前弟子的出身,“那还等什么,快说说吧。”

他引着范义实到一边去。

“怎么?是不是有哪个猎户又发现了什么奇兽异宝,想要求你的师兄出手?不用客气的,他们要是不行,师父也可以帮忙的。”

文广源脸上笑意如春,和蔼地拍拍范义实肩膀。

范义实眼中现出难意:

“这……师父,其实是山市遇见了难处,西城的何家最近纠结泼皮到山市里闹事,现在还设了货行,恐怕是想把山市的生意收入囊中……”

飞熊拳馆在明,何家货行在暗的情况很快被他仔细说清楚。

“啊?”

“那飞熊拳馆还真是该死啊!”

“这些人仗着拳头四处欺压百姓,早晚要遭报应的!”

文广源捏着自己的胡须,表现得义愤填膺,只是踌躇片刻,他的话锋突然一转:

“不过,你这个忙为师却是不好帮。”

“毕竟对方出师有名,我横插一脚只会显得多管闲事,依我看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由你来解决是最好不过了。”

“我?”范义实惊诧地指着自己,正想说出之前自己跟翁金仁交涉的结果。

还未出口就被师父打断。

“义实,这事急不来,你先继续练功,那个飞熊拳馆主不过是小小入劲,等你也突破到入劲就去把他打一顿,到时候事情就解决了。”

“为师会在你背后撑腰的,保管他到时候还手都不敢!”

“这個忙为师不好帮,往后再有其他事情的话,可以再来找我……”

文广源说着说着,身子就已经飘到数丈之外,渐渐听不到话声,回到了那批入劲弟子的身边。

范义实看着远方那批正式弟子里仿佛没有中断过的欢声笑语,嘴唇几次嗫嚅,终究是缓缓低下了头。

……

……

几日过去。

春雨淅沥,绵绵如丝。

湖面上纷繁雨点落下,泛起一圈圈涟漪,慢慢地扩散开来,直至轻拍湖岸,逐渐消弥。

四方万籁俱寂,听不见平时山里的鸟叫兽鸣,唯有细密的沙沙雨声,仿佛一床厚重的被褥,将整片山林踏实地裹住,所有虫兽皆在此间酣眠。

还有一道巨大的身影,正卧在地上紧紧闭着双眼,周围虫鸟不近。

却有风声乍起……

“别睡啦,起床了!”

一道人影脚下踏风,冒雨从树丛中闪身而出。

身边十数柄庚金诸星剑环绕,随着他的指向,金银剑轨切割微细雨滴,刷刷的剑风将林间幽静搅得粉碎。

剑芒前方,一株遒劲老树之下。

赫然卧着一头巨牛!

头顶两只雄壮的弯角,一边时而冒出几缕幽蓝冷焰,另一边雷电隐约闪烁,粗劲如鞭的牛尾无力耷拉在地上。

正是雷火四角牛!

胸膛间的寻人探气符正在发挥效用,所有灵力几乎都指向了这头巨牛。

陈麟眼中难掩激动:

“又找了三天,终于还是让我找着你小子了!”

“去!”

剑风如光,瞬息之间撞到巨牛的皮肉和牛角上。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诸星剑虽然没有斩断牛角,但牛角上的冷焰居然也没有像上次那样,将法力飞剑灼烧损坏。

“嗯?这是什么情况?”

陈麟手里拿着一阶下品的阴风恶刀符,随时准备击发,身边是牛角符在飘浮,角尖已经在冒出火光。

然而,巨牛却没了上次的威势……

从深眠中惊醒的巨牛下意识站起来,却没有第一时间攻过来,甚至都没有其他动作。

“不是说雷角长出来以后会变得更强的吗?”

“怎么还不如之前长火角的时候?”

面前这头雷火四角牛蔫头耷脑,浑浑噩噩,显然状态不对。

不过,这反而更好。

陈麟眼中闪过一丝厉芒,正想操控飞剑去寻找老牛身后的弱点。

呯呯!

沉重的声音传来。

陈麟忍不住定在原地。

因为……

“伱这家伙居然还会下跪?!”

他惊讶看着面前这头恶牛,这家伙居然向自己跪下了!

不是那种连同身子也伏到地上的跪卧。

这头角牛用后腿支撑着大半的身体,不让肚子触地,唯独前面两条腿砰然跪地,在地上砸出两个大坑。

这还不止。

角牛两眼一睁一闭,居然还开始流泪。

豆大的泪珠才出了眼眶便迅速凝结,化作一颗颗晶莹透亮的珠玉,哗哗落在地上。

不多时,就堆积了上百颗……

这下陈麟是真的确定了。

“你这畜生还真是在求饶?”

他稍稍绕了个角度,果然看见这头巨牛的后头有一处巨大的伤口,位置在屁股和后腿之间。

似乎是被什么巨物撕咬所致。

一大块肉都消失不见,露出血红的筋膜,薄薄盖在森白的骨头上,伤口边缘挂着的碎肉已经开始腐烂发黑。

细嗅之下,能从周围闻到淡淡的臭味。

难怪它这段时间都没来创自己。

合着是受了重伤!

“哞!”

角牛长泣一声,牛头往前拱了一下,地上那片沙堆状的泪玉哗啦散落,往陈麟这边滚过来。

滚不了多远。

但陈麟却明白了角牛的意思。

这是它给自己的东西,或者说是买命钱?

这家伙还挺有灵性,以前说不定也接触过人类?

他用御物法诀摄来一颗泪珠,手感质滑,珠心莹润,恍如一等一的宝石。

可惜的是,这些东西没什么灵气。

随手一捏,又碎作细微小珠,什么都留不下。

陈麟思索片刻,终究是叹了口气:

“老牛啊,你想求饶的意思我知道了。”

“但我要是收下这些东西,那我俩就算是有了交情,有了交情就算是朋友了。”

“偏偏,我之前斩了你一只角,又听说这样会让你大折寿命,相当于我深深地伤害了我的朋友。

一想到这里,我就实在是过意不去,所以你还是恢复之前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让我心安一点吧……”

说着,盘旋的诸星剑再次迸发光芒。

“哞哞哞!”

角牛顿时急了,硕大的脑袋连连点地,然后慌张站起来,强忍伤口处烂肉撕扯的疼痛,艰难地掉过头来,对准一个方向走去。

不像是逃跑。

它的腿重伤,走路都艰难。

更像是……

“你要带我去某个地方?”

“哞哞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