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葬礼

求人,那就要有求人的态度和姿态,藤原雅人一大早就起床刷牙,在吐出口中最后一口漱口水后,他就站在卫生间玻璃镜的对面开始整理自己的个人形象。

藤原雅人有着一头长到遮掩鼻子的杂乱长发,以及一副老式圆框眼镜,他找到一根橡皮筋将杂乱的头发捆成单马尾,然后抬手将眼镜取下来……在眼镜离开脸的下一瞬间,藤原雅人很惊讶的发现自己并不近视,不戴眼镜了,他的视野更加的清晰。

为什么这几天他没有发现自己佩戴的眼镜是平光镜?

大概是藤原雅人戴眼镜都习惯了,洗澡和睡觉摘下,起床就条件反射的拿起床头柜上的老式平光眼镜戴上,再加上最近一段时间中生存的压力压着他,以至于藤原雅人一直以为自己是轻度近视。

做完这一切,藤原雅人重新望向卫生间化妆镜,在这一时候,他突然间发现自己似乎长得有些……不,是非常的好看。

藤原雅人有着一张鹅蛋脸,他的脸部轮廓清晰,不高不低的发际线,额头饱满,一双浓密的剑眉和丹凤眼,鼻梁高挺,嘴唇单薄、肤色白皙,再加上他的五官整体挺拔立体,布局让人看起来非常的舒服,一切组合起来,不管是什么人看到此刻的藤原雅人,都会由衷的称赞他……好一个古代风美少年啊。

而更是画龙点睛的,是一颗隐藏在藤原雅人左眼下的一颗泪痣,它很小,远距离观察会发现不了它,等到人靠近之后,观察者才会惊讶的发现它的存在,然后这颗泪痣让藤原雅人的美貌上升了最少一点五倍的程度,平添了一丝魅惑的味道。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藤原雅人的肤色太白,不是那种温若如玉的洁白,而是贴近铅粉的那种没有生机的苍白,再加上他眼中那抹遮掩不去的哀伤,现在的藤原雅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日本贵公子玩偶那样,精致中带着日式的物哀。

嗯,另外藤原雅人的身高也是一个硬伤,一米六五的身高哪怕是在日本都与高个子没有半毛钱关系,而这一点似乎可以怪到安中梅子身上,这不是基因原因,更是因为在她与父亲离婚后,藤原雅人的心情就再也没有安稳过,导致他吃不好睡不稳。

到了安中梅子吸℃后,六亲不认的毒虫更是开始缩减藤原雅人在学校中的伙食费,而后者放学回家时,安中梅子更是经常不在家,晚餐自然就泡汤了……可怜藤原雅人以前过着双亲健在且恩爱、富裕而幸福的生活,以至于他压根就不会做饭,他同时连买杯面的钱都没有。

不管藤原雅人的基因如何好,在身体发育的关键时刻经常挨饿,那么他能长高就真的是一个奇迹了,再加上他现在长期缺乏营养导致的瘦弱,以及死而复生的虚弱,藤原雅人真的能被一阵狂风给吹跑,一个健康的女高中生可以轻易将他击倒在地。

如此一想,藤原雅人的精致真的是一点都让人高兴不起来,如果他不想猝死的话,那他就得在举办完葬礼后,通过适当的运动和合理的饮食来好好的调养一下身体。

这是以后的事情,藤原雅人需要先将目前的难关度过,发现自己的容貌非常出色后,他对于请求他人帮助的自信心就更高了,人都是视觉动物,对于好看的人,即便是陌生人也会多几分包容和好感。

藤原雅人用自来水打湿毛巾,然后用力擦拭面孔、脖子、耳朵后面,擦到皮肤通红,没有污垢存在后,他将有一点香气的中国肥皂在自己的双手手腕擦拭几下……在没有发胶、洗面奶,以及男士香水的情况下,他在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形象变好,遮掩可能存在的缺陷。

安中梅子倒是在卫生间内留有一些价格昂贵的化妆品和洗漱用品,只是藤原雅人不想用。

完成个人的清洁,藤原雅人返回自己房间,开始寻找一身得体的衣服,然后他顺理成章的发现没有,好看的衣服要么尺寸小了,要么肉眼可见的老旧,找来找去最后只找到了一身校服西装,这还是藤原雅人今年毕业的时候,安中梅子难得的掏钱给他购买的。

抚摸着这件衣服,藤原雅人的心情复杂,这大概是安中梅子对他最后的母爱。

浅蓝色的校服西装穿戴起来并不复杂,纽扣扣好,蓝白色的领带系在脖子上,当藤原雅人再一次站在卫生间玻璃镜面前时,出现在上面的是一名穿着西装的俊俏青年……具体自己有多俊俏,藤原雅人也说不上,他只是觉得没有化妆的自己特别好看。

藤原雅人想了想,在出门之前他还是戴上了一个黑色布口罩,那副厚得要死、能把他眼睛缩小两倍的老式平光眼镜戴上。

美貌是一柄双刃剑,它会让你的人生路程走得更加顺畅的时候,也会容易让你遇到本不应该遇到的麻烦,走上以后一定会悔之莫及、没有终点的分岔路,女性是如此,好看的男性也会遇到同样的困扰。

现在的藤原雅人并不希望自己走在路上会被人无端搭讪。

藤原家离岩路家并不远,不到一公里的距离,相隔一条街而已,只不过藤原家在一条不繁华的商业街中,而岩路直人老爷子住在一个小公园旁边,风景独好,早上吃过早餐后可以出门逛一下公园,与其他日本退休老头下一下围棋。

藤原雅人在前往岩路家的路上,他特意绕了一下远路,去了一座位于商业街尾端的清酒专卖店,买了一瓶价格不贵也不廉价的日本清酒,请店员包装好后,藤原雅人提着袋子继续出发。

藤原雅人进行挑选过自己出门的时间,他去清酒商店到岩路家的时间,刚好是十点半,而这段时间恰好岩路直人老爷子逛完公园回家后不久。

在拜访之前,藤原雅人并没有提前预约行程,因为他没有岩路直人的联系方式,所以只能直接上门。

岩路家的房屋是经典的日本二楼小屋,具体参考可以看一下哆啦A梦中大雄的家,藤原雅人站在院子门口把门铃按响,不大一会门后面就传来了拖拉的沉重脚步。

咔嚓一声,门被拉开了,穿着一身灰色男式和服的老爷子在门后出现,他略有些惊奇的发现藤原雅人站在自己的家外面。

“雅人君……快进来。”

藤原雅人什么还没说,不过他的这副姿态和手中的包装袋子,一下子就让人老成精的岩路直人猜到他有求于自己,为了不让人尴尬,老爷子很认真的拉着藤原雅人走进房子里。

“哎呀,稀客啊,雅人君,距离你上次来我们家已经过去好久了……”在大厅内,一名同样穿着灰色女式和服的老奶奶慈祥的向着藤原雅人打招呼,然后不等藤原雅人回应,她就转身去为客人准备茶水和点心,也顺便给两人留出独处的空间。

被老爷子拉着坐在沙发上的藤原雅人先把手中的清酒放在桌子上,然后抬手将自己脸上的口罩和眼镜取下来,露出那张清秀、精致的脸庞,让想说些什么的岩路直人都看愣了一秒钟。

藤原雅人想要拜托老爷子帮他寻找葬礼公司,然而事到临头,那设想好的求助话语到了他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为难的张嘴、闭合,再张嘴的轮回了几次,藤原雅人就像是上刑场的犯人一样,猛得站起来向着岩路直人鞠躬,然后双手紧握的“尸体检查报告”向前伸出。

跟着藤原雅人一起站起来的岩路直人的动作僵住了,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文件表面上的文字。

“这是安中梅子的?”岩路直人的声音低沉而忧伤,不等藤原雅人回复,他自己就摇着头,叹息着。

“我就知道,我早就劝过安中梅子,不要和她那些朋友来往,只是可惜自从和藤原离婚后,她就再也听不进任何劝告了……现在她走了,对于藤原家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说着,岩路直人就挥着手示意藤原雅人将这份文件收回去,这会让人伤心的东西,他并不想看。

“安中梅子在哪里?”

“医院……足立区医院的停尸房中。”

“等一会,等我换一下衣服,然后你和我一起,我带你去拜访一下你家曾经的朋友,一起去联系一些专门卖葬礼用品的店家,为安中梅子的葬礼做准备。”

藤原雅人原本想让岩路直人帮忙联系一下葬礼公司,不过后者似乎把自己当成了藤原家的长辈,准备亲自出面来筹备葬礼,主持缅怀安中梅子的仪式。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藤原雅人没办法拒绝了,只能像一个木偶那般,被精力充沛的老爷子拉着在东京足立区到处奔走。

父亲与岩路直人老爷子的交情,比藤原雅人记忆中的还要深,也有可能他这张脸比他预想中的作用更大一些,一老一少忙活了两天的时间,请人买东西,然后老爷子觍着脸找到了熟习的和尚寺庙来作为葬礼举办地。

日本是一个规矩特别多的国家,葬礼更是有着特别多的繁琐过程,整个流程走完最少得三到四天的时间,传统的日式葬礼在神道和佛教寺庙中进行,也可以在收费更低一些的葬仪厅或是家中举行,请和尚来诵经,死者的亲朋好友前来见其最后一面……如果实在是没钱,那就举行零葬。

日本所谓的零葬,就是什么仪式也不举行,直接拉着尸体直奔火葬场,把尸体烧成灰。

安中梅子享受的葬礼在一家佛道寺庙进行,葬礼进行了四天三夜,从时间上算是顶格了,不过葬礼过程中来送安中梅子最后一程的宾客却不多,娘家那边的亲朋戚友因为二老的郁闷离世,还有她不光彩的行径,有一个算一个基本上都和安中梅子断了联系。

而父亲这边的亲戚……藤原雅人突然间发现他对自己父亲的了解并不多,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爷爷、奶奶、叔叔之类的亲戚,更无从联系,离婚的父亲更是离开这个家后查无音讯。

到了最后,愿意来见安中梅子最后一眼的,基本上都是藤原家附近的邻居,甚至藤原雅人怀疑,这些人之所以愿意穿上黑西装来走过场,都是看在岩路直人老爷子的面子上,而不是安中梅子的情分……毒虫平日里的表现,足以将一切的人情来往给败光。

随着棺材中尸体被火葬场的工作人员抬上了黑色礼仪车,送到火葬场,接着又直奔岩路直人联系好的佛道寺庙管理的墓地,一铲接一铲的泥土掩埋过棺材,安中梅子的人生道路就此画上了句号。

这一场葬礼花费了藤原雅人一百万日元左右,这笔钱并不算很多,换成其他人来举办同样规格的葬礼,最少得花上两百万日元,能这么便宜,还是老原因……岩路直人老爷子的面子给力,念经的、借用寺庙的、负责管理墓园的和尚们都愿意打折扣,这让藤原雅人有点怀疑老爷子是不是面子果实的持有者。

最后,在葬礼结束的回家路上的一条分岔路中,穿着西服走下巴士的藤原雅人转身向着身后,穿着黑色和服的岩路直人老爷子深深的鞠躬。

“非常感谢您,感谢您的帮助……”

还沉浸在葬礼悲伤气氛中的岩路直人不想说客套话,他只是对着藤原雅人摆了摆手。

“雅人君,你有空的时候都过来看看我就行了,客气的话少些说,我老了,也没什么好追求的。”

说完,老爷子就率先和自己的老伴走上了回家路,留下藤原雅人呆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走吧,我也该回家了……这一切应该结束了。”藤原雅人低下头,将自己的单马尾头发解开,让头发遮掩自己的脸部轮廓,最后把那副老式平光镜往鼻梁上一架,一个矮个子美男子消失了,经典的日本宅男形象就此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