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踏马出来混的,要给谁交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蓟镇各部进德胜门,汇宣大诸军...辽镇各部...钦此~~~”

一身山纹甲的陈然,面无表情接过了皇帝的诏书,站在那儿低头不语。

边上刘有福当即上前,熟练的送上一袋银子,招呼人手去安顿天使。

转过身来,就听到自家总兵大人,幽幽询问“你可知,皇帝是否喜欢写日记?”

这话问楞了刘有福,沉吟片刻回应“宫中之事,卑职不知。”

陈然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国力上对后金拥有百倍优势的大明,却是一次接一次的战败了。

身为大明最高统治者的崇祯皇帝,居然与某位空一格运输队长似的,喜欢微操!

之前城外的建奴人马,几乎全军出动往通州方向而去。

如此大的动作,自然瞒不过城头守军。

得知消息的崇祯皇帝当即陷入了急躁与惶恐不安之中。

按照建奴以往的做派,以及明军一贯以来的表现,很明显这是又要被建奴掐住一支兵马来打。

自萨尔浒以来,都是如此。

惊慌失措的皇帝与朝廷,派人绕路快马加鞭送来了圣旨,要求集中在通州的勤王大军,兵分两路去德胜门与左安门,与宣大兵马,辽镇前锋骑兵汇合之后,再与建奴决战。

“皇帝这是将天下当做棋盘,咱们与建奴都当做棋子了?”陈然揉着脑壳“我脑壳疼。”

这一刻,他想到了松山之战时候的洪承畴,想到了潼关之战时候的孙传庭。

历史上的他们,大概也是悲愤莫名,被这等胡乱指挥的诏书给逼的全军覆没吧。

哪怕是刘有福这等,往日里只知道捞银子的,此刻也是忧心忡忡的表态“建奴可不是陛下的棋子,咱们若是分兵,必然会被他们抓住机会各个击破。”

陈然转首看着他“你都懂的事情,皇帝与朝廷里的大臣们,却是不知道。这样打仗,想赢除非有天降祥瑞。”

话音刚落,他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了两行字幕。

‘后金内应通传诏书内容,皇太极决心伏击北路与宣大兵马汇合的明军。’

‘注:你可以修改其中的一个字。’

这还真是天降祥瑞。

“北路明军?”陈然若有所思“这不就是我吗?皇太极打算先打我?”

按照诏书上的安排,辽镇与山海关的后续兵马,去寻辽镇的先遣骑兵汇合。

其余各部,则是北上与满桂带来的宣大兵汇合。

之后就是两边合拢,再由英国公出任总大将,领着勤王兵马与城内的三大营一起出击,集中优势力量,一战击破建奴。

陈然表示,这诏书一看就是个文官写的,还是那种看过几本兵书,就大言不惭说自己知兵的文官。

整个诏书从头到尾,全都是在指挥分散在各处的各路明军,要如何如何。

仿佛这是一场规模庞大的演习,通篇都没去想建奴的数万人马在哪,会如何应对。

纯粹是将建奴也给当成了明军,安排人家原地待着,等待明军将分散的力量全都集中起来,然后用优势兵力来剿灭。

依旧是熟悉的味道,从萨尔浒开始,大明朝廷一直都是如此的自说自话。

建奴又不是兵马俑!

随手将圣旨塞给刘有福,陈然表情微微放缓,抬手将伏击北路的北字抹去,改成了南。

旋即动身,径直去寻赵率教。

“大帅。”寻着赵率教,陈然张口就是“我不奉诏。”

听闻如此堪称大逆不道的话语,赵大帅却并未发怒,反倒是面色苦楚“没用的,何可纲他们必然是分兵。”

他是蓟镇总兵官,辽东镇和山海关的兵马,可不会听他的命令。

何可纲等人本就是要与本部前锋骑兵汇合,自然不会违抗诏令,必然是要南去。

这一分兵,几乎带走了近半的人马。

“不用管他们。”陈然笃定出声“我断定皇太极必会伏击辽镇人马,我等可尾随其后,待到前方战起之时杀入战场。”

“这倒是个办法,只是,能瞒得过建奴?那奴酋可不是个好糊弄的,说不得要去伏击我等北路。”赵率教当即意动“还有,真要是违旨,陛下那边如何交代?”

“我踏马出来混的,要给谁交代!”

一说到这个,陈然就压不住火气“这诏书是让我们去死!”

想着原本皇太极是打算带着八旗主力,外加万余蒙古骑兵去伏击自己,他的怒火就按耐不住的往上涌。

野战的情况下,面对着这么多的精锐骑兵,麾下只有数百火铳兵的陈然也扛不住。

毕竟只是数百拿着火绳枪的火铳兵,又不是数百马克沁。

他要是有二百挺马克沁...

“慎言。”赵率教打断了陈然的畅想“不奉诏的话,若是有人弹劾...”

“我上头有人。”陈然再度搬出了舔狗周阁老“他可是玩弹劾的高手。”

“再说了。”陈然不耐“只要能打赢,什么都不算个事儿。若是输了,连命都没了,还管什么弹劾。”

赵率教对他非常信任,略作思索就应下了此事。

不过细节上,还需要再商榷一番。

“建奴不傻。”赵率教问的干脆“我等若是不去德胜门,他们必然知晓,侦骑四出当能寻得我等所在。”

“去,当然要去。”陈然失笑“咱们是去打突袭,只选精锐。其余人马与河南山东等地勤王兵马一起去德胜门,让建奴看见就行。”

“善。”

清晨,皇太极汗帐。

“父汗。”身高体壮,身上到处都是脂肪的豪格,来到后帐说话“各旗都已准备妥当,差不多时辰该出发去打北路的明军了。”

睡梦中醒来的皇太极,用力的揉着脑袋“不去北边了,唤众人来议事。”

待到一众贝勒,额真,台吉们都聚集过来,皇太极调整了下坐姿与情绪,正色开口“昨晚我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打南路的辽镇兵。”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各异,隐有喧哗声传来。

明明说好了是去打往德胜门去的明军,大家伙都做好了准备。

这都要出发了,你突然来这么一出,这不就是朝令夕改吗。

“大汗。”四大贝勒之一的代善,垂下眼皮慢悠悠的询问“这是为何?”

随着时间的推移,各种手段齐出的皇太极权威日重。

现如今敢当面质疑他的人,也就只有四大贝勒了。

“赵率教与陈然的兵善战。”皇太极正色回应“即便野战突袭,他们也必然死战到底。”

性格冲动的莽古尔泰跟着喊“既如此,就更当打他们才是。”

后金作战向来如此,遇到硬茬子的时候,不顾及损失的拼命也要打掉。

因为他们很清楚,打掉了精锐敢战的,剩下的全都是垃圾。

“以往这么打没问题,因为附近的明军几乎不会救援。”皇太极耐着性子解释“可这里是明国京畿重地,援军必然迅速赶来。”

“若是急切之间没能吃掉,又被援军从外面兜住,反倒是不美。”

他干脆把话说清楚“打赵率教与陈然,不可能速胜。到时候明国各路人马,必然在他们皇帝的命令下赶来增援,那就成乱战了。”

“我的打算是先破南边的辽镇兵,大家都是老熟人了,打起来轻松。”

此言一出,四周众人顿时哄笑。

都是与辽东镇打老仗的了,辽镇兵将是个什么样,再没谁比他们更加清楚。

皇太极乘热打铁,再度解释“袁崇焕被抓了,现在辽镇兵群龙无首,咱们打过去必然轻松取胜,甚至可以驱赶溃兵,一路攻破左安门外祖大寿的骑兵。”

“若是如此,辽镇兵基本上就被打废了。之前也重创了宣大兵,这京畿之地能战的明军,也就只剩下了蓟镇。到时候没了援军,打他们就轻松的多。”

代善动了动嘴皮,却是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望向了莽古尔泰。

果然,性格冲动的莽古尔泰,当即喊着“可若是让蓟镇兵入了京城,咱们可就打不下来了。”

“谁跟你说,咱们要打京城的?”皇太极目光睥睨的看过去“咱们过来,是来发财的。”

汗帐内的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以明国皇帝的性子。”皇太极昂首而笑“蓟镇兵进了京城,就别想再出来了,必然是被留下当做护身符保命。那京城之外,这京畿各处膏腴之地,皆可任由我等取之!”

汗帐内的气氛,再度火热起来。

众人摩拳擦掌,好似立马就能抢到金山银海,满帐篷的美人。

其实皇太极是真的想打京城的,只可惜他知道打不下来。

他用的办法是持续给大明放血,同时不断的劫掠来壮大自己的实力。

待到时机成熟,那就大军入关,定鼎天下!

由始至终,大帐内没有一个人提过,若是先打辽东镇的兵马,蓟镇的人会不会来救援的问题。

知道事儿的人,认为距离遥远,辽镇兵被打崩了,步卒为主的蓟镇那边都来不及过来。

不知事儿的人,则是认为蓟镇与别处明军没什么两样,就像是当年浑河对岸,眼睁睁的看着浙兵与川兵死绝的辽镇兵一般无二。

后金大军南下,埋伏在了去往左安门的辽镇兵必经之路上。

当天晚上,皇太极专门召见了北边回来的探马。

得知蓟镇兵的的确确是北去德胜门,两边已相距数十里之遥。

得到了这个消息,皇太极这才心满意足的躺下睡觉。

四更天,寒风呼啸,天冷的让人头皮发麻。

刘有福带着大批民夫,鱼贯出入辎重营,抬出来一袋袋的粮食,扛着半扇的猪肉,拎着新鲜宰杀的鸡鸭鹅,麻溜的处理干净扔进烧开的大锅里。

大早上的就吃肉,而且还是放开了吃,甚至每个人都能分到二两酒。

新兵或许还在欢喜懵懂,可军中老卒却是心中敞亮。

这是要开大战了!

“味道淡了。”拿着马勺尝了口汤水的陈然,微微蹙眉“加盐,还有猪油膏都给我放,别给我省钱!”

得了袁崇焕的神助攻,他现在是财大气粗,底气十足。

今天就要决战了,当然要吃的好。

看着民夫们给锅里加盐加油,陈然转首看向了漆黑夜幕之下的南方。

“顶住,可别我还没赶到,你们就先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