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断案

虽然很难相信凶手能够在半日内无声无息盗走谢酽的刀坠,但毕竟长清没亲眼见到谢酽行凶,这一丝可能尚存。

净虚也不纠缠,只是点头道:“好,长镜之事可以容后再议。但四海客栈之事,人证已经带来,我想他应该可以指证凶手,还事情一个水落石出。”

慕容义连忙说:“那快请将人证带上来。”

于是,众人见到那个客栈的伙计被两个少林弟子押着,走上厅前。

谢酽又吃了一惊,认出了这个当日伺候他那桌的伙计,他隐隐觉得自己陷入了更深的泥沼之中。

转头看向慕容褒因,只见她微微垂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却看不清她的神色。

而少林诸人早先认为是慕容义害死长镜,便先入为主地也觉得他是客栈纵火的主使。

这会儿事情翻转,他们自然也就觉得谢酽有鬼。何况他刚刚自己承认,是他要带着慕容褒因先行回雁门。

当下,那抓住伙计少林弟子便道:“今早我见他形迹可疑,在长清师弟房门前鬼鬼祟祟,又要逃跑,就把他抓了回来。他已承认自己是纵火之人。”

说着,便喝问他:“是谁指使你纵火?是不是这座中之人?”

那伙计瑟缩不语,眼角却微微瞥向谢酽。

众人心中早已分明,净虚宽慰他道:“你但说无妨。这里这么多人,凶手不会把你怎样的。”

慕容义也循循善诱,从善如流:“你纵火本是死罪,若能说出主使,也可稍稍减轻罪行。”

那伙计挣扎半晌,终于抬起头来,直直盯着谢酽,颤声说道:“是他!是谢公子!”

座中诸人已经毫不意外,齐齐看向谢酽。只见他勉力稳住身形,愤然怒视着那伙计,质问道:“你我不过数面之缘,为何要构陷于我?你可有证据?”

“你说事成之后就给我白银千两,还会保护我到临安谢府,这是你写的契据和荐信。你现在都不认了吗?”那伙计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也狠狠地回视着谢酽,从怀中掏出几张纸来。

弟子接过,交给净虚方丈。净虚看过后,又给了慕容义,最后,交给谢酽。

谢酽凝神看那契据,上面是自己家中钱庄的兑契,上面的签字的确是自己的笔迹。而那荐信,则短短几行,言道叫府上收留这伙计,字迹也确实与自己的一模一样。

他凝神回想,自己在这聚义庄中从未动笔写过什么,唯有给嵇无风留的那封信,可能叫人拿去仿效笔迹,伪造了这契信。

那构陷自己的人真可谓是心思缜密。先让自己半夜先行,料准了自己会留信,又模仿自己的笔迹,利用那伙计指认自己,这一招人证物证俱在,叫他无可辩驳。

而自己离开聚义庄时确认还在的刀坠被人盗走,出现在杀人现场,只能说明一开始这刀坠就有一模一样的两个。能在他身上盗走刀坠、能一开始便用两个刀坠布局的,会是谁?

此时他便再不愿意,也不由得开始怀疑那个人。

他看向慕容褒因,却见慕容褒因仿佛变成了一具雕像,只是无声无息地坐在那里,连呼吸都觉察不到,没有一点生气。

“谢公子芒寒色正,怎会是这种人?这当中定有误会,是吧?”慕容义适时开口,一脸期待地看着谢酽。

心里一阵苦笑,谢酽正色说道:“这种种构陷嫁祸的宵小手段,我无从辩解。但我谢酽自问仰不愧天、俯不怍地,决不受这泼来脏水。”

“都这么明显了,还狡辩什么?就算从动机上看,也肯定是谢公子。先杀了聚义令的竞争者,在客栈看到长清,又心里有鬼,放火烧了客栈。真是心狠手辣,人面兽心。”蓝弦琴在旁插口。

谢酽凝眉不语,只是定定望着慕容褒因。唯有嵇无风为他心焦不已,却也只能无力地辩驳:“你们这所谓证据也不过是出于推断。一个刀坠、一个任谁都可以收买的伙计,怎么做得数”

木连海闻言冷笑:“这些证据还不够?难道要抓到杀人现场才算数?还是因为出身南嵇北谢,就可以随便杀人放火、而不必承担责任”

“哼,假仁假义,表面行侠仗义,背地里残害同道,简直比顾门魔头也不如!”文光也说道。

入会人本就嫉妒谢酽出身,又见他近日大出风头,眼红不已,当下逮到机会他们自然不肯放过。就连少林诸人一时也纷纷加入讨伐的队伍,连连质问谢酽。

顾襄不屑跟着落井下石,只是噙笑看戏。

然而,转念想到慕容义莫名针对谢酽,害他身败名裂,他们却仍不知其意图,甚至三天后的聚义会也毫无头绪,笑容登时僵住了。

看向江朝欢时,发现他面色置身事外般冷漠,周遭喧嚣像是自动与他隔开了一层薄膜。没来由的,她倏然收回了目光,觉得此刻不该打扰他。

混乱之中,只剩嵇无风还在竭力和众人争辩。然而,他的一人之言淹没在众口一词中,毫无波澜。

“谢公子,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净虚最后问谢酽道。

“我……”谢酽方才将目光从慕容褒因身上移开,欲言又止,终究,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而这一举动又让大家激愤不已。

默默叹了口气,净虚示意弟子住口,又看向慕容义道:“不知慕容庄主意下如何?毕竟谢公子是聚义庄的客人,敝派但听慕容庄主裁决。”

净虚此招可谓老练,毕竟谢酽不是一般的后生晚辈,而是出身高第、名声赫赫。

少林多年来隐居方外、远避纷争,自不愿与临安谢氏为敌。因而眼下虽事情已明,但如何处置谢酽实在难办,便将这烫手山芋扔给了慕容义这个东道主。

只见慕容义长叹一声,沉吟半晌,方开口说道:“谢公子诛杀顾门巽主,鼓舞正道士气,仅凭这一件事也可抵消无数罪过。况且,眼下这些证据也不能确认谢公子便是凶手。但受害者是贵派弟子,在下也做不得主。”

话锋一转,他接着说道:“三天后,就是聚义会召开之日。为了聚义会、为了武林的福祉,在下斗胆,还请贵派给在下一个面子,待聚义会后再议此事。届时,在下会亲往临安,拜会谢府,定给贵派一个交代。”

净虚缓缓点头,阻止了其他少林弟子的反驳,竟是答应了。

他知道即便谢酽真是凶手,以他父亲谢桓的声望遗名,他们也无法私自处置谢酽。前去谢府通禀再议是唯一办法,他也就乐得卖慕容义一个人情,等三日后再说。

便即决断:“在聚义会前,此事不可传出去。还请贵庄聚义会一如计议,谢公子也请照常参加大会。”

至此,虽有人心里暗暗不忿,也无法再行争辩。

随后慕容义封锁消息,关押了那伙计。而将谢酽移往少林客院,由少林弟子看守,直到聚义会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