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新机

兖州,幽云谷。

在那惊天动地的一日后,一切重归平静。

“天下第一庄”聚义庄毁于一旦,庄主慕容义也坠楼身亡。当日前去聚义会的众多宾客死伤大半。甚至晋城派、集贤庄等门派从掌门到弟子全然覆灭。只有少林净虚掌门、武当冲宁道长等廖廖高手幸得生还。

当然,顾门也损失惨重,不过只是一些低位门徒,与正道相比,可谓大获全胜。

至于那十个入会人,据说只有南嵇北谢的三个后人得以幸存。

那天以后,无数耸人听闻的流言传遍江湖。比如,慕容义竟是顾门七十二洞主之一,举办聚义会是为了引来正道中人,趁机歼灭。而在聚义令的争夺中,临安谢氏的谢酽居然在天下英雄面前,公然杀死对手。

当然,最石破天惊的,还是顾门门主顾云天重出江湖的消息。

在顾云天退隐江湖的十二年中,虽则座下鹰犬为祸武林,但好歹还有少林丐帮等大派屹立不倒。两相对峙,顾门也不敢太过放肆。

然而,顾云天既出幽云,武林自然要天翻地覆。

又经聚义庄一役,本就式微的正道元气大伤。回想十二年前,顾门血洗武林,与正道三次大战,其中第一战便是在雁门关。

难道是宿命的轮回,武林终究要被顾门妖邪倾覆?

一时武林人人自危,甚至不少曾经与顾门有过的高手为求自保,封刀挂剑,远走关外。

至于顾云天为什么会去聚义会,又为什么要低调离开、重回兖州,则无人能知,只得各自揣测,众说纷纭。

而此刻处于议论中心的幽云谷,却如往日一般平静无波。

顾云天仍旧如多数时候那样,在连云峰闭关不出,对未能完成任务的路白羽、江朝欢、小缙几人也没有处置。

这日,小缙又愁眉苦脸地跑到江朝欢的洗萧楼。

自回顾门,他这几天夙兴夜寐研制解药医治顾襄,却毫无成效,自不免忧心忡忡。

“二小姐还醒不过来,你也不想想办法。”小缙抱怨。

“你这个神医都束手无策,我能想出来什么办法?”江朝欢甚至没有抬头看他。

小缙不敢相信,他与顾襄也经过了一次合作,算是一同历过生死。现在顾襄命悬一线,他却从回来都没去看过顾襄一次。这般冷血绝情,让他也不觉忿忿。

原来那日小缙拖着顾襄从密道逃出,顾襄便毒发昏迷。还好他精通医理,立刻封住顾襄心脉,并喂她吃下随身带着的各种解药。

与顾云天一行汇合后,顾襄服用了那朵已经干枯的紫花。虽然紫花药效已失大半,但还是勉强保住了她的性命,只是她一直昏迷不醒,也无好转迹象。

回到顾门,小缙与门中大夫日日钻研,也没能找出解毒之法。

小缙焦头烂额,只能找江朝欢来诉苦。“慕容义这个老匹夫,早知道我们一开始就该杀了他。”

恨恨地看着江朝欢,当初是他为了聚义令不让杀慕容义,结果聚义令没拿到不说,慕容义还害得顾襄中毒不醒。

没想到江朝欢毫无愧色,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他只得又抱怨:“他不仅害了二小姐,还找人冒充我,只恨我没能亲手杀了他。”

“他也是在为你顾门巽主绝踪斩影之名添砖加瓦,你不该感谢他吗?”江朝欢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

小缙怔了一下,知道他是在讽刺自己当日派人冒充他手下的事,只得还口道:“要是助长威名也就算了,明明是害天下人以为我被谢酽这个傻小子杀了,有什么好的?”

提到谢酽,他又想到一事:“当日谢酽也中了悔相识,怎么没听说他死了的消息?”

“在中毒半日之内,慕容褒因已为他过血了,你还是担心你的二小姐吧。”

“什么?过血解毒之术极其艰险,且失传已久,就连我也只是在古书上看过,慕容褒因怎么可能掌握?何况过血与自杀无异,虽不会立即毒发身亡,但日后就算得到解药,她也无法再将毒性祛尽。想不到慕容义的女儿倒是有情有义,啧啧。”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紫衣门人前来通报,门主令两人去钧天殿。

数级台阶之上,顾云天高坐。

只见下方首座是乾主沈雁回,而对面座上,则是顾云天的长女、顾襄胞姐、双姝之一的顾柔。

顾柔人称大顾,领执中一事,总理门中大小事务。顾云天出幽云时,便是她留在兖州,镇守顾门。

与小顾顾襄的清冷骄横不同,顾柔人如其名,温良和善,端方持正,处事得当,深得门中上下敬服。

顾柔一手折红英深得顾云天真传,虽极少外出任务,但她的武功深不可测,远非顾襄可比。她亦是门中唯一可上连云峰之人,江湖上皆传她会是顾门下一任门主。

见双姝四主,除了中毒的顾襄和在外出任务的坤主都被传来,几人都知大概是有新的任务了。

顾云天极黑的眼珠微一转动,目光平平扫过几人,落在顾柔身上。

顾柔会意,起身说道:“聚义庄一役,妹妹中毒未醒。叛贼慕容义的女儿也尚在人世,被谢酽带走。据探报,两人近日往东北而行,想必是要去玄天岭。”

江朝欢微觉诧异,小缙的面色也凝重起来。

玄天岭地处东北苦寒之地,属勿吉异族治下,与中原大有不同,罕见人烟。而传言玄天岭上,住着天下第一神医孟九转。

只是勿吉与中土不和,东北又是严寒之地,常年大雪封山,几乎无人敢涉足半步。

十二年前孟九转离开中原,隐居玄天岭,此后也曾有人试图寻往北地求医问药,却都半途折返,或命丧冰雪之中。因而,他也渐渐成了一个飘渺的传说,从来没人真的到达过玄天岭,得到他的医治。甚至连他是否还在人世都无人知晓。

难道谢酽竟要带慕容褒因去寻孟九转解毒?

顾柔的面色也有些严峻:“悔相识的解药,天下只有那一株紫藤萝。妹妹体内毒性只解了一半,撑不过三月,也唯有孟九转,或可一试。”

小缙第一个站起来,主动请缨:“门主,请允属下带二小姐去玄天岭,不治好她绝不回来。”

“你的伤可好全了?”顾云天没有回答,反而看向江朝欢。

“属下些许小伤,早已痊愈。”

“好,”顾云天的左手扶在椅背上,指尖轻扣:“这次任务,还是交给你和小缙。与谢酽一道,带襄儿去玄天岭医治。治好后,立即杀了孟九转,将他的尸体完封不动地带回来。”

“门主,还是我去吧,一路照顾妹妹,还是我方便些。”顾柔不想他是要江朝欢和小缙去,有些着急。

“无妨。适才我已经给襄儿输送朝中措真气,她现下应该已经醒来,行动与常人无异,只是不能擅动内力。这一路,你们还是隐藏身份,监视谢酽和慕容褒因。”

顾云天看向江朝欢和小缙,眼里好像一汪深潭,不知何处才是尽头。江朝欢二人垂头领命,不敢直视。

“记住,只有三个月,此次任务若再失败,你们也不必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