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近水楼台秋月夜

酉时,薛宅。

宝钗与母亲和兄长一起用过晚饭,返回房间,披了件丝织斗篷,正欲同莺儿出门,又撞见了薛蟠。

“小妹这是要去哪儿?”

“啊....哥!我....我与莺儿出去买些胭脂。”

“吩咐丫鬟婆子去便是,何须你亲自跑一趟。”薛蟠看着妹妹的打扮,有些狐疑道:“而且,今个儿是中秋。”

“小妹是打算去逛灯会吧?”

宝钗微愣了愣,有些心虚的轻嗯了一声。

薛蟠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羡慕道:“现在仿佛你才是那逍遥公子,我这个兄长,反而变成了深闺女子......”

自从冯渊案发生后,薛蟠假死脱身,但自此就变成了活死人一般,在家中不敢出门。

“这应天府没法待了!”薛蟠抱怨道:“再这样下去,你哥我准得憋出病来。”

“我跟妈商量过了,过几天我们就前往神京,投奔姨夫或舅舅去。”

宝钗闻言,心中慌乱了下,她要离开金陵了吗?

可沈沅....不知何时前往神京参加春闱?

“好啦,你去吧。见着好看的花灯,可以多买几个回来。”

薛蟠说罢,便悻悻然回了房间。

宝钗收敛思绪,出门去会情郎。

......

时近黄昏,太平湖上。

今日这里格外繁盛,湖面飘荡着大小不一的各式楼船,太平湖上赏秋月,已经成了应天府的特色,很多人早早就过来租了船,占好位置。

中秋夜的应天府并无宵禁,热闹与狂欢会持续一夜,有人直到翌日清晨才会散去。

在靠中间的一艘楼船上,沈沅与宝钗坐于二楼房内,莺儿在一旁煮着茶。

“没想到,今日这里如此热闹,往年也这般?”

宝钗轻点螓首,柔声道:“每年都如此,因为有诗会。”

江南之士好风雅,每年各地大大小小的诗会数不胜数,并不足奇。

而近年来,应天府的中秋楼船诗会,在其中尤为出名。

无他,因为主持此诗会的人地位不一般,乃前国子监祭酒李守中,是大周有名的儒林宿老。

李守中在红楼中还有另一身份为人熟知,那便是贾宝玉的大嫂李纨之父。

沈沅前身对应天府的楼船诗会也有耳闻,今日恰巧碰上,权当看个热闹,他倒不打算参加。

“薛妹妹以前可参加过?”

“参与诗会的都是金陵有名的才子,历来不曾有女子参加。”

沈沅想想也是,这个时代封建礼法大如天,敢打破世俗桎梏的人毕竟是少数。

他记得红楼原著中,身为国子监祭酒的李守中也说‘女子无才便有德’,故其生了李纨时,便不十分令其读书,只不过将些《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等三四种书,使她认得几個字,记得前朝这几个贤女便罢了,却只以纺绩井臼为要。

看看热闹就好,他们也不会参与,便不再聊关于诗会的话题。

“今日中秋,薛妹妹独自出门,伯母可有起疑?”

“母亲前些时日略染风寒,虽已好转,却仍感困乏,用罢晚饭,便早早回房歇着了。”

“被发现了,也无甚关系,妹妹直说就是,左右只有半年,我便会上门提亲。”沈沅拉起少女的玉手,语气温柔道:“此生,我必不会负了妹妹。”

宝钗忽而被沈沅握住手,温言软语在耳,抬眸又对上那双深情的目光,芳心一暖,玉容羞红。

倏而似想到了什么,那柔润杏眸中又现出郁色。

“我....我出门时,恰好碰到了兄长,他说......过几日便打算离开金陵,前往神京,母亲也同意了。”

沈沅自然知晓薛蟠离开金陵的原因,对其而言,神京确实比这里安全。

沈沅面含微笑,打趣道:“妹妹可是舍不得我?”

“....嗯~”

见着少女这般可爱模样,又感受到那双美眸中流露的不舍,沈沅想了想,说道:“再有几日,我在这边的事应该也办完了,到时就与妹妹一同起行。”

宝钗芳心一喜,眸中郁色消散。

她虽不知沈沅要如何安排,但听到少年这话,就感到莫名安心。

沈沅看着少女盈盈如水的妙眸,感受着玉手的柔软,不禁有些心荡神迷。

“薛妹妹。”

“嗯~”

“妳对我是不是该换个称呼了?我们这般几如夫妻....总不能还直呼名字。”

沈沅说着,伸出手指轻轻刮了下少女的琼鼻。

宝钗听闻‘夫妻’二字,芳心微颤,又感受到情郎这般亲密宠溺的动作,只觉暖暖的。

思忖一下,少女轻唤了声:“沈大哥~”

沈沅摇了摇头,表示对这个称呼并不满意,故作严肃道:“不行,换一个!”

宝钗又想了想,美眸一闪,忽而双颊泛红,用糯糯的语气,使出全身之力,声若蚊蝇道:“沈....沈郎。”

沈沅听闻这酥糯之音,身上仿佛有电流窜了一下,面上却不漏声色,正色道:“嗯,有进步,再换一个。”

宝钗闻言,原本旖旎的芳心生出几分羞恼,娇嗔薄怒道:“那沈郎想让我如何称呼?是不是要叫沅哥哥....你才开心?”

沈沅:“这个好!”

少女一愣,不曾想她随口一说,沈沅还真喜欢这般称呼,只是此刻被少年灼热的眸光看着,又说不出口来。

沈沅看着宝钗娇羞紧张的模样,只觉可爱至极,忍不住凑近前,低头噙住了少女的两瓣柔唇。

“唔~~”

宝钗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一时没反应,便感觉到一阵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旋即传出一声嘤咛......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沅才停止汲取那甘甜,略微抬头,看向怀中玉颜酡红的少女。

此刻的少女还有些懵懵的,斜靠在少年肩头。

沈沅看着迷蒙的宝钗,只觉情动的少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显得迷人。

“唤声沅哥哥来听...”

少女闻言,微抬螓首,盈盈如水的美眸,看着少年俊逸的面庞,发出微不可查的软糯之音:“沅....沅哥哥。”

“唔~”

沈沅俯身再次噙住两瓣红唇,比之前更加激烈...

不一会儿,少女原本紧闭的杏眸,陡然睁开,阻止少年作怪的手。

不知何时,前襟已被探入...

沈沅察觉到宝钗的紧张,附耳轻声道:“我想看看妹妹那金锁。”

宝钗闻言,面颊滚烫似火,玉容更显明艳动人,声若蚊蝇轻嗯一声,便垂下眸去,不再言语。

沈沅伸手解着,动作分明有些笨拙....显然,他还没有完全熟悉这个时代的衣装。

不过,没有关系,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熟能生巧....

不一会儿,金锁就显露出来。

『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八个字赫然可见,熠熠生辉,只是再也不需要与那『莫失莫忘,仙寿恒昌』来配。

沈沅只看了一眼,便将金锁拨至一旁,锁上的璎珞荡着秋千,似有些委屈。

随后,少年握住了雪球,不愧是微胖界的天花板,让少年有些爱不释手,时不时还夹住雪子轻轻捻着。

伴随着轻颤,宝钗娇躯一下子柔软下来,紧咬红唇,将螓首整个埋在沈沅肩头。

沈沅继续着手头的动作,俯耳轻声道:“伯母那边可有察觉妹妹失了清白?”

宝钗回了些心神,红唇抿了抿,檀口微张,颤声道:“没....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沈沅指间微微用力。

“嗯——”

“母亲似乎想把...我的名字...送进宫里...待选...”少女说话似有些吃力。

沈沅闻言,面色顿了顿,眸光微凝。

想不到,薛姨妈还真是着急给薛家找靠山。

此事,他倒是不能大意,自家的媳妇,如何能让他人觊觎?

宝钗察觉到沈沅的动作顿了顿,心头慌乱了下,柔声道:“沈郎...不必担心的,倒时...我与母亲直说便是....”

沈沅温声道:“委屈妹妹了,再有半年....我们便成亲。”

宝钗靠在沈沅温暖的怀里,听着情郎的话,芳心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就在两人耳鬓厮磨之时,似乎忘了房内还有一个丫鬟。

莺儿自打进了这楼船的房间,就一直蹲在角落里煮茶。

一边煮着茶,一边小嘴还吃着沈沅买给她的糖葫芦。

茶都快烧干了,冰糖葫芦也早已只剩一根小木棒。

莺儿对此却似乎毫无察觉。

这丫头自始至终都竖着耳朵,听着身后不远处那对男女的动静。

算偷听吗?

当然不算!

自家姑娘与自家未来姑爷甜言蜜语,她莺儿没什么不能听的。

而且....那两人好像就没想过避着她呀!

刚开始听着两人寒暄互相关心,还好好的,谁知没过多久,就传来奇奇怪怪的声音....

她莺儿可不傻,知道两人定是在做什么亲亲的事,她之前又不是没见过。

可是....后面越听越觉得不太对,似乎这次比上次好像多了点什么....但她又不敢转头....

呼呼~真是一种煎熬,让她的小脸变得红扑扑的。

就连....身体....好像也有些不对劲的样子....

“茶煮好了没有?”

莺儿还蹲着发呆,却不知沈沅已经来到了她身旁。

“发什么呆?倒杯茶给你家姑娘,薛妹妹口有些渴了。”

宝钗闻言,含羞似怒,嗔白了沈沅一眼。

被汲取了这么久,能不口渴吗?

莺儿回过神,慌乱了一下。

“啊?好....好的,姑娘,稍等....”

结果,打开茶壶一看,里面压根没有一滴水,壶底都变黑了。

“呜~水烧干了,姑娘再等会....我加点水....”

宝钗嗯了一声,也不责怪,撑起绵软的身子,整好前襟,起身对沈沅说道:“我们去露台透透气吧,看看中秋的满月。”

满月?

沈沅心中有些古怪,想着方才那一掌难握的浑圆娇挺,手上似乎还有余香....

“嗯。”

沈沅敛去心猿意马的思绪,牵起宝钗的柔荑,出了房间。

来到露台,凭栏而立。

此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

但今日天清气朗,一轮满月悬空高挂,给整个湖面增添了几许明亮。

而湖面之上,此刻已是楼船遍布,更显灯火通明。

沈沅牵着宝钗的玉手,翻转一下,交叉而握,十指相扣。

少女芳心一动,玉颜上露出甜美笑容,这还是她第一次这般与情郎牵手,显得....很温馨。

沈沅感受着少女指尖传来的心跳,又握紧了些,只觉此刻恬静而美好。

他抬眼望去,见湖面上各式楼船罗布,大体都是黄灯黑船,却有十几艘船,红灯红帘,格外醒目。

“那些红船是做什么的?看起来与其他的有些不同。”

“那是....那些是....各名楼的花魁....”宝钗红着脸解释道。

沈沅一听,就已明了。

所谓才子佳人,即便是青楼女子,也喜附庸风雅。

沈沅又向右前方扫了一眼,却见一艘三层的高大楼船赫然在前,正被其他楼船环绕,犹如鹤立鸡群。

宝钗察觉情郎目光所及,解释道:“这艘楼船里的,便是今日中秋楼船诗会的主持之人。”

“前国子监祭酒李守中?”

“不仅有李先生,按惯例,金陵省的提学大人也会在,还有几名本地颇具盛名的儒师。”

“难怪应天府的中秋诗会,能名列江南四大诗会之首。”

沈沅前身虽没来过应天府,但对这些诗会也有耳闻,只是信息比较少。

“这诗会可有什么彩头?”

“每年楼船诗会的头名,可以单独与这几位儒师同宴。”

所谓同宴,就是与这些老儒一起吃顿饭,算结下师生情谊。

这彩头已经算非常有吸引力了,须知这些老儒里可是有金陵省的最高教育官员,外加全国最高学府的前校长,还有几个身份不知,但地位想必也不低。

能一次结识这么多大佬为师,对一般的读书人来说,其分量可想而知。

“如何评选的?”

“规则比较简单,由李先生出个主题,诗词均可,写好后靠近那艘楼船,将所作递上,最后由李先生他们几位儒师评出前十名。”

“除了头名,前十其他几名没有彩头?”

“没有,但是....”宝钗说着,看了看那些红船的方向。

沈沅心中了然。

其他几名虽没有彩头,但只要榜上有名,便会声名大涨,倒时自有人会前来结交,当然其中少不了这些花魁。

名声与佳人双收,这便也算无形中带来的彩头。

“诗会还没开始?”

正在沈沅疑问间,却见前方三层楼船彩灯忽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很快,船上响起一声锣鸣,随后便是有人大声高喝:“元祯十六年,八月十五,金陵应天府,楼船诗会开始,请李先生出题......”

安静片刻后,高喝之声再度响起。

“李先生所言:既在湖上,今年便以‘水’为题吧!”

沈沅听了,心头有些怪异。

这江南第一诗会,出题如此随意吗?

以水为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