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不如此人远矣
元祯十六年,冬月十八。
大雪仍在疯狂肆虐。
这场突如其来的雪灾,彻底改变着贫苦百姓的命运。
神京外城和城郊,忍饥挨饿者不计其数,冻伤冻死者快速激增。
永定门外,大雪纷飞,一片银装素裹,在这个被风雪肆虐的地方,沉寂着成千上万的流民。
他们衣衫褴褛,躲在破败的茅草棚下瑟瑟发抖。
有年迈佝偻的老人,紧紧地搂着瘦弱的孩子,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给予他一丝温暖,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露出无尽的哀伤与绝望。
也有脸色苍白的瘦削男子,神情茫然,在这片荒凉的雪地里,如同落叶被冰冷掩埋,不知何时能迎来春天的暖阳......
嘎吱!嘎吱!
忽地,一阵嘈杂声传来,打破了这片大雪笼罩下的寂静。
这突兀的声音,引起了流民的注意,一些人伸头探出茅草棚,闻声望去。
便见到远处有几个黑点,朝永定门的方向而来,随后,黑点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多。
约莫半刻钟后,黑点变得清晰起来,众人才看到,竟是一匹匹马拉着板车,足有上百辆。
车上堆满了东西,用苫布盖着,不知其上是何物。
车队在距永定门两三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并未再有任何动作,似在等待着什么,车队前还站着一排神情肃穆的劲装护卫。
哒!哒!哒!
这时,忽闻马蹄声从城内传来,声音离城门越来越近。
不一会儿,便见一马车出了永定门,行驶至城外车队前停下。
随后,两个少年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沈解元,江公子。”
劲装护卫纷纷拱手行礼。
沈沅摆了摆手,问道:“这里有多少?”
“五万斤粮。”
沈沅闻言点了点头,这些够永定门外这些流民撑个两三天,但对整个神京城而言,依旧是杯水车薪。
沈沅在月余前初至神京城,看到城外如此大批流民时,便意识到了这個问题。
古代,寒冬难过,何况是这些一无所有的饥民,因此,他提前派护卫去周边购粮运至神京,算是尽点绵薄之力吧,恰好赶上了这次雪灾。
如这般自发救济灾民的,也不止沈沅他们,这两日神京各大小城门处,都有热心之人行善举,帮助这些苦难的同胞渡过难关。
沈沅收回思绪,转眸看了看繁华京城外的万千饥民,凝声道:“施粥吧。”
在这寂静的雪野,沈沅的话语穿透层层雪幕,传入众多饥民耳中,犹如天籁,在他们心中燃起希望之火......
随后,护卫们用草苫子在城外搭起了十来个棚子,又就近购来木柴,开始搭灶煮粥。
没过多久,永定门外便已是炊烟袅袅。
很快,大量流民就涌了过来,闻着粥棚传出的粥香,每个人眼中都充满了渴望。
有护卫在粥棚前维持秩序,这些饥民并未造成什么混乱。
排队等待施粥的过程中,很多人都会时不时看向沈沅。
之前的一幕幕,这些饥民都看在眼中,正是眼前这少年,给他们带来了生的希望。
“这是活菩萨!”
忽见一佝偻老者,缓慢从队伍里走出,至沈沅面前,躬身真诚一拜。
“老丈请起。”
沈沅说着,便有护卫上前扶起了老者。
他施粥救济这些灾民,虽说是心中普世价值观生出的恻隐之心,怜悯贫苦苍生的无助,但也并非毫无私心。
沈沅现在所为,便是行雪中送炭之事,不仅是对百姓,而且是对朝廷,此事必会在神京产生长远的影响。
当然,这些饥民是不会去想这么多的,于他们而言,沈沅所为,便是毫无所求的救苦救难,毕竟他们一无所有,沈沅能从他们这得到什么?
那老汉被扶起,回到等待施粥的队伍中。
却只安静了一会儿,陆续又有人走到沈沅面前,躬身行拜,这些人的眼神中,满含感激,皆为真诚。
越来越多的人,上前道谢,许是受到了此等氛围的感染。
最后,队伍中的众人皆是喊出声来。
“多谢公子!”
“多谢公子!”
有气力者高声呼喊,身弱体虚者低声呢喃。
沈沅目光扫过这群忍受着极度饥饿与寒冷的流民,他们面对生活的艰辛和绝望,却依然保留着这份真诚与淳朴,他们的故事是苦难的,也是坚韧的,让沈沅不禁为之动容。
在寒风凛冽的大雪中,饥民们瑟缩在破旧的衣衫里,他们的身影显得格外瘦弱且渺小。
雪花落在他们身上,与衣衫上的污垢融为一体,映衬出他们生活的艰辛。
但那一声声发自内心的感谢,却衬托出他们人性的光芒......
没过多久,一锅锅滚烫的香粥便熬好了。
十数个粥棚同时开始放粥,一条条如长龙般的队伍,慢慢移动着,领到粥的饥民皆是面色欣然,高兴的回到各自草棚进食。
这些粥虽不能让他们吃的很饱,却能给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沈沅将饥民的表情,尽收眼中,心里不免唏嘘,出生在这个封建王朝的最底层,活着大不易。
江凡见着这一幕,对沈沅愈发敬佩起来。
“沈兄怎能预知这次雪灾?”
“没人能未卜先知,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我还有一事不解....”江凡犹豫了下,还是问道:“那日在运河之上,沈兄担心流民生乱而不救,可今日为何......?”
“这里是京畿之地,天子脚下。”沈沅道:“但凡他们有口吃的,就不会生出什么极端的想法。”
......
“还真是未雨绸缪。”
永定门城墙之上,一名身着锦衣华服的公子,将城门外发生的事尽收眼底,看着城楼下的青衣少年,眸中满是激赏。
沉吟片刻后,他看向身旁的中年男子,清声问道:“我们的商队还有多久进京?”
中年男子恭敬回道:“禀公子,大概还需七八日。”
“七八日吗?”华服公子眉间微蹙,凝声道:“太慢了!想不到还是没能赶上。”
对这次灾情,他亦有所预感,但准备的还是晚了些。
顿了顿,他复又看向城门外那青衣身影,坦然道:“料事于先,我不如此人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