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情之请

“车士,随为父到城墙上走走!”

结束了会议,在偏厅用了些膳食,刘义真就被刘裕叫着,在慧严和尚和十数名亲卫的随行护卫下向着北城墙走去。

一路上不少年轻的甲士在将领的指挥下清理着大战后留下的痕迹。

城墙上甲兵列阵,放眼望去,潼关形势尽收眼底。

正如后世《潼关卫志》记载那般:“关之南秦岭雄峙。北有洛、渭二川,会黄河抱关而下。西则华岳三峰,耸还诸山,高出云霄。”

极目西眺,明媚的日头下,大河之水浩浩汤汤,恍若天上而来,巨大的涛浪拍打着两岸,气势磅礴,波澜壮阔。

“车士!”

刘裕望着汹涌东逝的大河水,轻抚着身旁刘义真的发梢,和蔼地问道:“今日会议听之可有收获?”

“回阿父的话!”

刘义真扬起小脑袋,天真地答道:“孩儿有一事不明!”

“哦?何处不明?说与为父听听。”

刘裕眉目一扬,顿时来了兴趣。

他把爱子叫出来,除了登高以望关中山河,更是想要考教他。

二十年南征北战,再回头以是暮年。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可正如曹操诗中所言:“神龟虽寿,犹有尽时。”

有朝一日,若夙愿未了,他希望自己的儿子们能继承他的志向,完成其未完成之事业。

一旁手捏佛珠的慧严和尚,这会儿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刘家这个第二儿。

作为名满天下的高僧,除了非凡的佛法造诣,他在识人之术上亦非常人可比。

上午的朝会,刘义真说出的那番看似拍马屁的恭维话,实则暗藏机锋,大有取晋室而代之之意。

他想看看,刘家这个第二儿还会说出怎样惊人的言论。

刘义真歪着小脑袋,稍作沉思后道:“朝会上阿父言,若灭亡姚秦,当留部分精锐于关中,以防万一!”

“可关中之地素有八百里秦川之称,要守住关中,只留部分精锐恐首尾难顾!”

“倘若关中不守,河南、淮北必将沦为南北争夺的战场。一旦江东有变,北虏定会趁机南下,对我宋台将构成极大威胁。”

刘裕听得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自己这个儿子竟然将局势看得如此透彻,这般眼光比之朝中那些久居高位之人亦不遑多让。

欣慰之余,刘裕耐心地解释道:“关中之重为父自然知晓,然秦川之地为各方所觊觎。”

“若屯大军于此,不论索虏亦或是拂拂虏,必将因此而受到威胁,夏、魏两国定然结盟。”

“到那时我朝不仅要面临倍增的军事压力,防御战线亦将由河洛延至关中,朝廷财政恐难以支撑。”

“留部分精锐于关中,只要长安、潼关不乱,便可威慑夏、魏,使两国不敢轻易染指关中。”

“昨日为父接到朝廷红翎信使送来的奏疏,三吴之地今夏洪泛再起,钱塘诸县旦夕间化作泽国,黎民百姓葬身鱼腹者不可计数,南方多地因此闹了民乱。”

“此时稳定朝局才是当务之急。”

刘裕把话说到这,刘义真算是明白了。

征伐关中,灭亡姚秦,不过是刘裕为了增强自身威望而采取的行动罢了。

以灭国之功成就更伟大的丰功伟业,关中就显得可有可无了。

至于什么洪水泛滥,民变四起,财政难以维持,都是借口。

历史上刘义真镇守关中失利,刘裕虽叫嚷着要再次北伐,真正行动起来却是让右将军朱龄石敕令刘义真赶快撤离,自己则坐镇彭城,为代晋做准备。

“阿父!”

刘义真忽然伏跪于地,在刘裕诧异的眼神中,恭敬地叩首道:“孩儿还是想请阿父多留些精锐于关中。”

“在此孩儿有个不情之请,待关中收复,有朝一日阿父班师凯旋之时,孩儿想为阿父镇守关中。”

“你要镇守关中?”

看到刘裕惊诧的眼神,刘义真便知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让自己镇守关中的想法。

历史上刘义真镇守关中,当是刘穆之突然去世,朝中无人主持,刘裕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做出的选择。

不然他不会把自己最为疼爱的儿子留在关中这個危险之地。

刘裕惊诧之余,弯下腰将其扶起,拍了拍他膝盖上沾染地尘埃,笑骂道:“臭小子,年纪不大,志气不小。你能有如此志向为父心甚慰。”

“但关中不比扬州,长安亦非建康。”

“你若镇守关中,面对的将是赫连勃勃和拓跋嗣,这二人都乃当世之枭雄,连为父都要示之以弱。你一个娃娃哪来的勇气敢与他们争高下?”

“除此之外,一旦为父班师,肯定要留下有威名的大将于关中镇守。这些人都是跟着为父南征北战的沙场宿将,功勋卓著。”

“你除了是我刘裕的儿子,可有半点功劳加身?面对这些沙场老将,你又有何能耐压制住他们?”

“想要镇守关中,可不只是嘴上说说。”

“阿父!”

刘义真撇着嘴,很不服气地说道:“您这是在长他人志气,灭孩儿威风!”

“车儿都能镇守彭城,我比他年长,为何不能镇守关中?”

刘义真口中的车儿乃刘裕第三子,他的弟弟刘义隆。

历史上刘义隆在少帝被害后从江陵自建康登基为帝,是为宋文帝。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说的就是他。

“关中能跟彭城比吗?”刘裕没好气地点了下爱子的额头,又气又好笑地说道:“彭城那是我宋国之地。”

“车儿在彭城自有宋台官员辅佐,他每日里只要读好书写好字便可,军政要事还用不着他处理。”

“但关中不同于南方,你若于此镇守,为了掌控关中,为父会给予实权。你没有威望,恐会弄巧成拙。不是每个人都有忠心。”

最后一句,话里有话,刘裕却摆了摆手并未往下再说,只道:“此事莫再提,你就安心跟在为父身边多看,多听,多学,待你年纪再长些,为父再放你出去镇守一方。”

“阿父!”

刘义真显然不想放弃,扯着刘裕的衣袖左摇右晃,仰着小脑袋恳求道:“要不这样,您给儿子两队人马,再给儿子独自招兵的权利,儿子只招一幢。”

“若儿子能在三月之内将这一幢人训练得令行禁止,成为能战之士,就请阿父同意儿子镇守关中。”

按照历史的进程,刘义真镇守关中不会有任何的意外。

自己之所以有这般请求,不过是想向刘裕及北伐文武证明自己的能力,另一个则是培养一支忠于自己的亲卫。

关中太过重要,不论是抗击胡虏,亦或是一统天下,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无论如何都要掌控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