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成吾霸业者,卿也

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

霸上,长安城宣平门以东三十里,古曰兹水,秦穆公更名霸。又秦穆公筑宫城于此,得名霸城,汉时在此设霸陵县。

曹魏时在霸城旧址外重筑霸城,为郡县治所,有常备驻军。

因其东阻潼关道,北御蒲关道,南控武关道,一直为关东各地出入长安、咸阳之要冲。每遇战事,必屯兵霸上,控制大道。

阴雨连绵,细雨纷纷,渭水之上水雾缭绕。

霸城外,上千甲兵在微风细雨中整齐列阵,路中间还停着一辆备用的戎辂车。

甲兵前方,数名身着铁甲的将领端坐在马背上,眺望着远方官道。

打头的是一名年过四旬,虎背熊腰,身着甲胄,面容威严刚毅,胡须垂至胸前的中年将领。

他的旁边还有个三十来岁,目光如电,下巴微微抬起,略显桀骜的青年将领。

二人不是别人,为首的正是率舟师破长安,受降姚泓的领前锋、行龙骧将军、谘议参军王镇恶。

另一人则是在青泥以千余江东勇士,击溃姚泓万余大军,并缴获姚泓乘舆服御,刘裕赞其为勇冠戎陈的参征虏军事、振武将军、扶风太守沈田子。

他们的身后分别是太尉行参军、建威将军、顺阳太守傅弘之,龙骧司马、建武将军毛德祖,署三府中兵、参相国事、扬武将军沈林子。

以及后秦降将,原后秦龙骧将军胡翼度等。

他们于此翘首以盼的不是别人,正是自潼关而来的大晋相国、宋公刘裕。

忽然,大地震颤,树枝上的雨珠簌簌往下掉。

阴雨朦胧的天际线上,一支庞大的骑兵队伍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霸城快速行来。

‘轰隆隆’,马蹄声声,战马嘶鸣。

“快,宋公到了,快,甲胄要齐整,不得歪斜。快!”

眼见着气势磅礴的骑兵越来越近,以王镇恶为首的诸将赶忙嚷着手下将士整理仪容。

数千骑兵很快来到了霸城不远的平原上,放眼望去,移动中的骑兵队伍,漫漫黑色如同遍野松林,威武雄壮。

悠的,骑兵队伍中分出一部,以极快的速度向着迎接的诸将疾驰而来。

“是宋公!”

远远地,沈田子便看清楚了那一部份分出来的骑兵中,领头的正是身穿四时常服,束发,腰悬长剑的大晋相国、宋公刘裕。

诸将眼见着刘裕在数百骑兵护卫下打马而来,连忙从马背上下来,恭敬的立在官道上迎接。

“吁!”

终于,嘴角勾着笑容的刘裕在刘义真及诸文武的陪同下,打马来到了诸将跟前。

“臣王镇恶!”

“臣沈田子!”

“臣傅弘之!”

“臣沈林子!”

“臣毛德祖!”

“......”

“参见宋公!”

“哈哈哈,免礼!免礼!”

刘裕笑着朝诸将挥了挥手,翻身下马,看到王镇恶的第一眼,便大步上前握住王镇恶的手,真诚地看着他说道:“继先,成吾霸业者,真卿也!”

王镇恶听得很是感动,嘴上连道不敢,更是不顾身上的甲胄,朝刘裕跪拜道:“此明公之威,诸将之力,镇恶何功之有焉?”

刘裕听得笑着道:“卿欲学冯异也。”

冯异,东汉开国名将,云台二十八将第七位。

当初东汉立国不久,赤眉虽败,但关中豪右郡望林立,各自佣兵为政。

建武三年,刘秀命征西大将军冯异率军平定关中。

冯异领命率大军屯兵上林苑,以上林苑为基,前后达三年之久。

关中平定,有人上奏章说冯异在关中独断专行,杀了长安县令,威望权力很重,百姓心中归服,称他为“咸阳王。

刘秀派人把奏章给冯异观看。冯异惶恐害怕,上书谢罪。

刘秀以诏书回答说:“将军之于国家,义为君臣,恩如父子。有何嫌疑?何若惶恐耶?”

“宋公!”

王镇恶感激涕零,刘裕笑着拖住他的肩膀,将他扶起,真切地说道:“于武功孤虽不及光武,却有光武之胸怀!”

“多谢宋公!”王镇恶再次深深躬身,以示刘裕对自己信任感激之情。

刘裕笑着点点头,然后转向边上的沈田子道:“敬光,青泥一战,尔身先士卒,斩敌千数。咸阳平,尔功不可没!”

沈田子赶紧躬身参拜道:“臣不过借了明公之威,这才将士效死,臣惶恐!”

“哈哈!”

刘裕将沈田子扶起来笑道:“功就是功,莫谦虚!”

言罢,刘裕看向跟在二人身后的诸将,朗声道:“关中得平,故都收复,皆诸位将士用命之功,当普天同庆。今夜,孤于未央之文昌殿大宴诸卿。”

“宋公万岁!万岁!万岁!”

“宋公,请!”

山呼声中,王镇恶微微躬身,刘裕牵着刘义真登上了路中间准备好的戎辂车。

诸将打马跟着刘裕、刘义真父子所乘的戎辂,在大军的护卫下过霸城,灞桥,直入长安之清明门。

一路上无数百姓夹道欢迎,口中高呼着欢迎王师。

细雨如丝,迷迷蒙蒙。

大军沿着长安朱雀大街,来到了雄伟壮丽的未央宫前。

此时的未央宫是在汉宫的旧址上重建的,规模宏大,气势雄伟。

刘裕牵着刘义真站在车辕前,在一众文臣武将及无数甲士的护卫下,由司马门入了未央宫。

穿过高高的宫墙通道,刚刚行至未央殿前的广场上,就看到未央殿高大的台基下,跪了好多的男男女女,这些人身上穿的都是绫罗绸缎,想来此前都非富即贵。

“明公!”

不等刘裕开口,王镇恶在一旁恭敬地说道:“跪在最前头的,便是伪秦帝姚泓,他的身后是其妻子儿女及伪秦的文武百官。”

刘裕听得,示意驾车的谒者停车,注视着跪在最前头身形颓废,满脸哀愁的姚泓,沉默良久之后对身边诸文武道:“姚泓毕竟是人主,虽为我军所俘,也不能过于折辱其尊严。”

“把他们都押下去,待孤大宴完群臣,明日我再单独见见他!”

“诺!”

很快,一大群手持戈戟的军士出现在广场上。

两名军士走到姚泓跟前,粗鲁地箍着他的手臂将他押着站起了身。

那一刻姚泓似乎有所察觉,转头看向了刘裕所在的方向。

当他看到象征着天子出征的戎辂时,心神猛地一震,随即黯然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