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这地盘归我了
树脂洗浴的感觉让人如坠云端，浴室里水汽氤氲，薇拉趴在水池边，眼眸低垂，细长的睫毛如鸟翼舒展。
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么悠闲的时光，记忆里总是伴随着杀戮和战场，还有那些难以下咽的硬面包，战争旷日持久的时候，那些东西都变质到丢在地上连老鼠都不吃，从炽天铁骑里出来的时候，身上经常能搓下几斤泥来。
经历过那样的生活，才知道悠闲与平和的生活有多么珍贵，为了权力拼的你死我活，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当骑士王哪有魔女自在呢？自己就是自己的主人，再也不用对谁强颜欢笑，卑躬屈膝。
她低下头，就此睡着了。
几个小时候，惊天动地的狼嚎从外面传进室内，整个树中古堡都像是摇摇欲坠。
“老大！！！我把它们都叫来了！”
作为本地的魔兽领主，芬里厄叫小弟来只需要一声狼嚎，整个奔狼岭大小魔兽都能听见，能来的都已经到古堡外集合，来不了的都是还在路上速度太慢的，大伙儿高低矮瘦挨个排排坐，个个都长得很有特色，大小眼睛都盯着蹲坐在古堡面前，威风八面的奔狼老大。
上一次全体集合还是在上一次，芬里尔成为本地领主的时候，近百年过去了，芬里尔这一次召集魔兽群过来，说今天开始奔狼岭就有新的老大了。
这让魔兽们不得不好奇，能够战胜芬里尔还不打算杀它的魔兽，那该是多强大的存在？难道是外地过来踢场子的新秀？
“我还年轻，耳朵很好用，少那么嚷嚷！”
不耐烦的吼声把魔兽们都震得一颤，古堡的珠帘被人掀开，女孩大步而出，怀抱双手，俯视满地的大小魔兽。
素净的刺绣白色长裙，有着不规则的百褶下摆，高挑的身材让鞋跟那么一衬托就更加婀娜多姿，右耳上的钻石吊坠在阳光中跳荡，魔兽们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跟着那个摇摆的钻石耳坠漂移。
这就是芬里尔的老大么？一个女人？
奔狼岭的古堡中很久以前就被传闻住着一个人类女人，但对大多数魔兽来说这还真的只是第一次见，这么点个子连塞个牙缝都不够的，何德何能可以降服芬里尔啊？
但芬里尔在她出现以后就恭恭敬敬地坐在侧边上让出位置，抬头挺胸，灰白两色交替的狼毛在风中飘荡，俨然一副我就是这位小姐忠实看门狗的表现。
狼是杂食动物，什么都会吃，芬里尔在挨过打，又见识了主人强大权能之后明确了抱紧这一饭票的中心思想，食物管够奔狼群就可以更加壮大了。
“还有不要叫我老大！”纤长手指直愣愣地要戳芬里尔的后脑勺。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您？”芬里尔大声问，在魔兽的世界里大家都是叫老大的，首先老大一般的确都很大，其次也听上去很有资历，那么能同时代表这两个素质的老大就是最好的称呼，没有之一。
“枫糖……总帅！”思考了几秒钟，薇拉给出答案。
薇拉是魔女之名，不太方便透露，而枫糖是她之前当甲胄骑士时的代号，骑士之间以代号称呼，脱了甲胄之后，即使在平常大街上面对面擦肩而过，很多人都未必能互相认出来，代号更方便战场上的统一调度和指挥。
至于总帅，那是甲胄骑士中的最高职位，往下是诸位骑士王，唯有成为骑士王的甲胄骑士，才有资格竞争总帅之位，掌控整支炽天铁骑大军。
既然成为总帅的梦想已经没法实现了，在这里让魔兽喊喊自己总帅，过一把瘾也挺好的。
“芬里尔明白了，枫糖总帅！”芬里尔仰头狼嚎，似乎是在为这个称呼助威。
下面的魔兽们倒是没有回应，一个个都盯着薇拉，奔狼岭的老大多年来一直都是芬里尔，山峦一样的身躯，紧绷的肌肉群，闪电般的速度，还有惊人的杀伤力，这才是一方魔兽领主应该有的东西。
而那女人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连塞牙缝都不够，委实不是会让人甘愿臣服的对象。
薇拉目光居高临下地挨个扫过魔兽群，她当然知道这些魔兽不会那么轻易信任她，在魔兽们的世界里也存在自然循环的生态圈，相互捕食，强大的魔兽往往不会很多，只有足够雄踞一方的才能拥有自己的种族，当然也会有单独出类拔萃的强大个体，它们信奉强者为尊。
除了芬里尔以外，奔狼岭现存能接近领主级别的魔兽还有三种，可谓四大天王。
第一个是地穴蜘蛛，体长四米，八条腿中的前两条进化出了类似鼹鼠的爪子，数量相当多，以群居见长，奔狼岭有上百只。
它们擅长挖洞，从地下织网伏击，网会隐匿在枯枝落叶之下成为陷阱，猎物进入的时候就会被高强度的蛛网一举捕获，多只合作的话，甚至可以蛛网叠合，制造出能对芬里尔也有威胁的巨型蛛网。
第二是钻蛇，这是唯一能在体型上和芬里尔一较高下的魔兽，仅有一条，直立蛇身的话能比芬里尔更高，全长十八米的巨蟒，头上还有一米多的角，鳞片坚硬如磐石。
和普通的蛇不一样，这种蛇虽然也会使用毒液，但最擅长的是用角攻击，它平常会蜷缩自己和枯叶一色的身体隐匿起来，特殊的肌肉结构赋予了它如弹簧一样的身体动能，依靠头上的角，就能以类似钻头一样的高速攻击直接切开猎物，贯穿岩石就和裁纸那么简单。
第三是狮枭，从猫头鹰进化过来的魔兽，收拢双翼站立时有七米高，双翼展开简直遮天蔽日，脸部的毛类似狮子那样炸开成放射状的圆盘，所以叫狮枭。
这种猛禽往往在夜间行动，拥有无声飞行的绝活和超强的动态视力，能直接目视看清2公里之外和老鼠一样大的东西，就连芬里尔也不太愿意在夜间和这东西为敌，是很危险的空军，缺乏食物甚至可能突袭农场的家畜。
其余的都是比较普通的魔兽了，什么毒尾蜂射水鱼之类的，有特点但是体型不够大，自己的攻击威力也就不够。
以前奔狼岭能竞争领主的魔兽还是很多的，但是在斗争中失败以后往往就会被吃掉，只有花费足够的时间才能重新诞生出来，也许再过几百年，这里的领主就不一定是芬里尔了，它也可能被新的魔兽吃掉上位。
新王的诞生总要以旧王的骸骨为王座，人类如此，魔兽也是如此。
薇拉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表自己当总帅之后的第一次讲话。
“以后，我就是奔狼岭的新领主了，如你们所见我是个人类，所以我和魔兽们的统治方法不一样，你们要忠心为我办事，那么我就不会亏待你们。”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把带出来的一枚种子随手丢出去，种子触及地面就扎根深入土地迅速生长，结出亮橙橙的树莓。
这种树莓是很多野兽的心头好，往往刚长出来没多久就会被取食，而现在刚刚长出来的树莓有三米高，正常的树莓树也才这个高度而已，果子就更是小的可怜。
这样一颗树莓足够让好几只魔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再寻找食物，魔兽们看薇拉的眼神不禁充满羡慕之情。
大多数魔兽每天的日常就是要为了填饱肚子奔波，强大的魔兽族群就可以轻易猎取到足够多的食物，像芬里尔这种领主就可以享受弱小族群的供奉，否则就会被芬里尔率领奔狼灭族，奔狼岭的很多魔兽就是这样消失的，被吃光了。
但并非所有魔兽都对这种能力表示臣服，钻蛇只是吐着分叉的舌头冷眼看待，地穴蜘蛛们则在用自己的信息素沟通，狮枭们看似低头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其实是在昏昏欲睡的打盹，白天醒来对这些狮枭来说不太好熬。
肉食系的魔兽往往比草食更凶，也更容易产生领主级的魔兽，这三个都是吃肉的家伙，随时随地长大果子对它们没有任何诱惑。
这种反应倒是在薇拉的意料之内，她有要开始养殖牲畜的打算，毕竟她自己也想吃肉的，蛇尾鸡这种和普通鸡差不了太多的魔兽就是好选择，猪兔什么的也少不了。
不过成规模的养殖这种农场活计魔兽肯定不会懂，不明白有不限量的饲料能干多少事，别说养活那群奔狼，让这里的所有野兽不为生存困扰，培育新的强大魔兽乃至更多领主级的都不在活下。
作为前甲胄骑士，薇拉是曾是教廷军队中的一员参谋，军衔位列超凡入圣，仅次于冠绝一世的骑士王们。
她本有资格竞争骑士王，但因为一些政治问题受到了排挤，永远无法得到竞争骑士王的机会，只能去当参谋进行辅佐的文职工作。
现在她有魔女的权能，炽天铁骑的知识，只想在这里占山为王，过上悠闲的生活。但教廷显然不会善罢甘休，得做好可能要与他们死斗的准备，最好能利用起手边的一切东西，魔兽也不例外。
“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薇拉继续说。
树叶沙沙作响，她的裙摆在风中打开，旋转之后又缠绕在挺拔俏丽的双腿上，像是时间逆流，一朵花丛盛开的状态收拢为含苞待放。
她从长长的阶梯上走下，目光与每一个站在自己族群最前方的魔兽头子交汇，便如女王检阅自己的军队。
被她看到的魔兽纷纷都低头匍匐表示顺从，喉咙里发出顺从的低吼。
魔兽都是有智慧的，虽然这新来的女人看起来就那么点个头，但芬里尔都表示臣服了，它们这些活着就算成功的魔兽没理由不低头。何况新老大开出的价码很棒，帮她干活就会有饭吃，比起猎杀和被猎杀要省事的多。
“我反对！”
突兀的示威打破寂静，钻蛇向前蠕动了一些，直起引以为傲的巨大身躯，三角形的蛇首和薇拉平视。
在奔狼岭钻蛇是唯一能和芬里尔直接叫板的魔兽，当年就是它和芬里尔打到最后，芬里尔获胜晋升领主，而它只能蛰伏多年积蓄力量，等待新的机会。
现在奔狼岭权力交替，新的领主居然是个人类女人，钻蛇当然无法容忍这种事情，它就是要出来会一会，看看这个只会长果子的女人到底有多大能耐，可以让那条该死的臭狗服从。
钻蛇的瞳孔森冷而狰狞，它用来接触地面保持平衡的下半身缓缓游动，这是进攻的前兆，它在猜测薇拉会怎么进攻。
人类和魔兽依靠本能的狩猎不一样，他们掌握着战灰、刻印、律法还有祷告。
这些都有不一样的特点，战灰依靠武器发动，祷告必须信仰并加入教会才能学习，刻印则存在于某种物品上，唯一剩下的只有律法。
但强大的律法即使是最简单的类型，用一次也会有长达数天的冷却周期，说不定还会对身体产生影响，一般人不遇到致命的情况都不会舍得动用。
那高高在上的女人没有带武器，昨天还被教廷追杀，看着更不像信仰教会的人，至于带有刻印的宝贵物品，她就穿着那么单薄的裙子也没地方可以藏，最后就只有律法了。
就算是以强大的律法约束着芬里尔，她敢在这种地方用么？用完了芬里尔真的不会背叛她么？
所以钻蛇当然要站出来，它已经垂涎芬里尔的王位很多年。
“你反对？”薇拉停下脚步，笑了笑，乍看上去她的表情似乎很有些没脾气，透着一股‘我已经放低姿态了，你们怎么还不服气’的无奈感。
芬里尔沉雄的低吼，它完全站起来了，狰狞的瞳孔中凶相毕露，枪簇般的利齿上隐约传来浓郁的血腥味。
光是那股气息就让很多魔兽不由自主地后退，老大之所以是老大，是因为它能靠拳头让每一个不服气的人服气，这就是魔兽的生存法则。
薇拉摸了摸它的脑袋，示意它安静下来，芬里尔很听话地蹭了蹭她的手指，但还是没有解除警戒。
这么一个不识好歹的货色出来的倒也挺合适，如果只是假借芬里尔来控制魔兽，未免会被看贬，恰好可以用钻蛇来震慑其他魔兽，她可不希望自己睡着的某天忽然有什么东西摸过来，想要篡夺领主之位。
“来。”薇拉冲着钻蛇勾了勾手指。
单是这个动作还没什么，但配合上她那轻蔑的目光就很让人讨厌了。
钻蛇不喜欢人类，它的同族就是在还没有长大的时候被人类猎杀掉的，如今奔狼岭的钻蛇就剩下它这一条。
芬里尔的统治它还可以忍耐，一个人类，那绝对不行！
它已经收缩起来的肌肉瞬间释放开来，紧绷的身躯解放瞬间加速到了自身活动时的十几倍，几乎没什猎物可以在这样的近距离袭击中存活，峥嵘的头角会直接撕开猎物的躯体，瞬间造成巨量失血和重伤。
漆黑荆棘丛破土而出，如利刃指向天空，钻蛇覆盖全身的鳞片能够阻挡住刀剑的斩切，却没法抵挡那些荆棘尖锐的尖刺。
荆棘交错着刺穿钻蛇的身体，它的角距离薇拉还不到一米，但它失去了所有的动能，它被高高吊向天空，仿佛被审判的罪人，汨汨鲜血沿着蛇腹流淌，浇在兔子的头顶上，把那只白毛的兔子染成了血色。
钻蛇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人类，可它并不了解魔女，魔女打架更青睐于使用自己的权能，不需要武器也不需要什么媒介，她站在哪，哪里就可以是战场的中心，何况是在一片密林中。
“今天就给大家加个餐好了，作为我成为领主的贺礼。”薇拉拍了拍手，荆棘霎那间消失，巨大的蛇尸坠地，扬起满天灰尘。
魔兽们面面相觑，钻蛇差不多算是奔狼岭的二把手，单凭这一条就能抗衡其他的魔兽族群，而现在它在奔狼领的新王面前一个照面就被秒杀了，那个人类女人绝对是比芬里尔更值得追随的领主，而且她还说会给大家发吃的！
“枫糖总帅！”第一声有眼力劲的叫声响起，后面就是更多不一样的吼声嘶鸣声，仿佛山呼海啸，一阵高过一阵。
“枫糖总帅！枫糖总帅！”
这些魔兽们捧起老大来也很有一套，有手的就努力举手，腿长的就蹬腿，只会叫的好听的就卖力的叫，还有用自己体内气体喷射当放烟花的，场面热闹的像是一群马戏团卖艺的。
地穴蜘蛛群里走出来一只大蜘蛛，它的个头显然比其他的要大一圈，肤色也更明亮，两大两小四只并排的眼睛里流淌着微明的光，是地穴蜘蛛的老大。
“恭迎新领主！这是一点小小的礼物，不成敬意，希望总帅笑纳！”
这家伙说起话来还文绉绉的，估计是有些文化的聪明蛛，魔兽最强大的地方就在于他们会学习和成长，因此也有专门的驯兽师，会想办法来驯化它们。
薇拉以前见过不少魔兽，但这么好玩的还是头一回，都有点好奇它能送什么礼物出来了。
蜘蛛老大回头一个眼神，手底下的地穴蜘蛛们拖着一个被蛛丝缠绕的茧出来，放在通往古堡树屋的楼梯前，它们还拨开了蛛丝，好方便总帅知道里面是什么。
薇拉看到了一张脸，一个人类女孩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