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月黑风高夜

浴室里的花洒流水潺潺,薇拉摊开手掌,让水流冲洗干净手指。

她仰起头,抄着冰冷的清水拍在脸上,唯有这样脸蛋才能渐渐冷却下来,恢复成素净的白雪。

心脏仍然在狂跳,背负的诅咒只是被暂时压制住了。

一般来说自娱自乐之类的行为,对诅咒也是有效的,以前薇拉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

但偏偏今天是被别人撩拨起了欲望,她必须得找到可畏本人,这份无法控制的感情才能彻底宣泄出去。

每个魔女都背负着自己的罪孽诅咒,这也是她们权能力量的源泉,每天都会本能渴求的身体,听上去就像是在某些情色小说里才会出现的东西。

可这对薇拉来说是真实存在的麻烦,虽然她本人也会因此在调教折磨别人的时候高兴,诅咒发作的时段却不会定时或者受到控制,也很容易变成生活里的一个毒瘤。

“你还好吗?老师?”浴室门外传来夏诺雅的声音。

她很担心,相处也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夏诺雅不止一次见过薇拉被诅咒折磨时的样子。

魔女不会因为自己的诅咒死去,这也就意味着痛苦是无穷无尽的,哪怕处理的稍微慢了一些不及时,薇拉就会像那些瘾君子一样,歇斯底里的嘶吼打滚,发了疯一样用头去狠狠撞墙。

那是种很可怕的感觉,就像心脏被套上荆棘制成的枷锁,然后慢慢收紧,每一次跳动,都是在针刺刀尖上跳舞。

相比之下,能够自行了断都算件舒服的事儿,可偏偏魔女就是不会死。

由此夏诺雅明白了老师的难处,每周二四六的时候,她都会自己走进卧室,直到黎明到来,阳光洒在两张相拥在一起的疲惫脸庞上。

夏诺雅从不觉得这有什么,她是个文秘,这种职业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为了这种事情而存在的。选择这条道路的女孩或多或少都懂得自己的未来,想要跨越阶级进入豪门,就得做好为此付出的准备。

“没什么……我会处理好的。”薇拉的回应里透着一股疲惫,虽然看不见她,但只要听到这种声音,就很容易想象那到那种疲惫的无力感。

“如果需要我的话,请不要吝啬,这是我的本分。”夏诺雅轻声说,抱着手里的提袋,“您要的东西我已经买来了。”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她有些失落,因为她觉得自己呆在薇拉身边就是有这种义务的,文秘本就是为了服侍好雇主而存在。

但今天薇拉发病了,却没有找她,而是把自己关在浴室里,自行解决,而且看起来效果好像还不怎么样。

夏诺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也许是被薇拉嫌弃,也许是薇拉对她的厌倦……

自己有一天会被抛弃吗?夏诺雅不知道

“别误会了,我不是那种会随便抛弃什么的人。”浴室门打开,薇拉居高临下地看着夏诺雅。

刚刚洗浴完毕她并没有来得及擦拭,湿漉漉的长发黏在脊背上,水珠滴落,绯色的眼瞳里毫无温润可言,比白天的时候更加神秘,也更加危险,似乎只剩下一片让人捉摸不透的阴影。

认识一个月了,夏诺雅还是第一次看到薇拉这种表情,虽然自认为是很会察言观色的人,但面对一位魔女,夏诺雅并不能每次都猜对她的想法,薇拉总是忽冷忽热,有时候会突然很开心,有时候又会情绪低落下去,让人摸不着头脑。

“别把自己看的太高,也别把自己看的太轻,明白了?所有人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薇拉轻轻抬起夏诺雅的下巴,跟她四目相对。

那股属于魔女的气息笼罩了彼此,薇拉散发出来的感觉是冰冷的不快的,可那份魔女的芬芳却是沉寂的熏香,就像有个美艳妖冶的杀手握着刀站在你的背后,你猛然回头跟她对视,她给你的却只有甜美又诱惑的微笑,刀被收起,静悄悄的藏起来,直到合适的时候才会被拔出。

“是……”夏诺雅不太敢多说什么,魔女的脾气阴晴不定,如果说错了话惹怒她,那就麻烦了。

“把头发吹干,我要出去一趟。”薇拉接过夏诺雅手里的提袋,那里面有她想要的东西,来自可畏的十枚金币都花在这东西上了。

换句话说,她们损失了十五瓶葡萄酒,却只卖出了一瓶的定价。

这笔账总归是要讨回来的,薇拉不想等太久,就在今晚,她要去把本该属于自己的钱拿到手。

顺道再教教那位不识好歹的骑士王小姐,在魔女面前应该,应该毕恭毕敬,乃至诚惶诚恐地跪下来亲吻鞋面。

今夜的月光有些微薄,总是容易被偷偷藏在阴云背后,有种娇羞的感觉,但这并不影响马斯顿的每一天。

这是座不眠的城市,白天的时候有热闹的杂货市场,到了晚上隐匿在暗处的黑市就会悄悄开张,有钱人在河岸边上的酒店里举办喧嚣的舞会,没钱的穷小子就跑到藏污纳垢的小巷,和裙子连屁股都盖不住的姑娘勾肩搭背。

薇拉仰头看着面前清僻的庄园,纯白色的哥特式建筑,高层的圆窗里透着隐约的光亮,篱笆隔开的花园里有很多名贵的花草,全都被精心修剪的非常漂亮。

能够在寸土寸金的马斯顿拥有这样一栋附带花园的地盘,骑士王的生活比很多贵族都要阔绰,宽阔的鹅卵石步道足够容纳两辆礼车并排行驶,而这还只是其家门前的象征而已。

夜已经很深了,但仍旧有一身军服的士兵在大门前站岗,先锋军徽上的流苏随风舞动,浑身一股萧杀之气,令偶尔经过的路人都会远远避开。

这就是可畏在马斯顿的住所,薇拉在白天给可畏的衣服抹上了特定的花粉,顺着这个标记,薇拉就可以轻易找到她所在的地方。

想来这个时候可畏正在美梦中畅想,为自己白天让魔女狠狠吃了一瘪还没法还手而沾沾自喜吧?

“嗯…………”

手指离开被窝之后滴下了很不妙的东西,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可畏看的一清二楚,她抽出几张纸巾擦拭干净,幽幽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

成为骑士王意味着她可以得到很多,名誉,财富,地位,以及再也不用去干涉家族里复杂的继承人争斗。

可这也意味着她会失去很多,同年龄的女孩都在学院里蹦蹦跳跳,尽情享受属于自己的青春,而她穿着厚重的甲胄在战场上活跃杀戮,每次出来的时候,身上都能搓下一把泥来,自己闻着都嫌臭。

在马斯顿生活,她经常能看到那些学院里的女学生们,漂亮的裙摆在膝盖上跳跃,高跟鞋哒哒作响简直撩人心扉,走路的时候都带着天鹅般的骄傲劲儿。

她作为骑士王固然可以比她们更骄傲,可这份骄傲又要给谁欣赏呢?

她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以前好歹还有个妹妹,现在妹妹都不在身边了,那她就更没人可以谈心了。难道要去找尤里乌斯?说我最近空虚寂寞冷,每天都欲求不满,你帮我解决一下?

拜托,这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最近这种感觉愈发频繁,总想找个人说说话,甲胄送去翡冷翠维修之后要求改装,迟迟没有送回来,想去做点训练都不行,这难得闲下来的日子反而愈发凸显了自己的人生是有多么无趣。

由是最近可畏总是睡的越来越晚,躺在床上的时候翻来覆去很久都睡不着,不是在想妹妹,就是在想那天被魔女欺辱的事情,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事后了。

是人都会有那方面的需求,这并不可耻,但一连两个星期每天晚上都这样的话……那就是有问题了!

思来想去还是只能把自己的这种变化归咎到该死的魔女身上,只要一想起薇拉的脸,想起她那危险又优雅的笑容来,可畏就气得牙痒痒,只恨自己这辈子不是个热气方刚的好男儿。

否则就魔女这种贱货,必定把她抓起来吊住,绑出好看的绳结,把她凌虐到神志不清满口呢喃一心求死,唯有这样才能解了可畏的心头之恨!

低低的呼吸在卧室里回荡,一不留神又开始了。

可畏很讨厌这样的自己……连这么小的事情都自控不住,这岂不是真的变成了和魔女一样犯贱的臭婊子?

“你好像很舒服嘛。”

冷不丁的声音,忽然在身边响起,就像有个人在自己耳边亲昵的呢喃。

可畏浑身一凛,脸庞立刻红的像是滴血,但转瞬间又回过神来,紧随而来的是疑惑,什么人能在深夜出现在自己的卧室里?还是个女人?

白色的天鹅绒被哗啦一下高高扬起,可畏从自己的枕头下摸出了防身用的小刀。

对方必然是某国的间谍或者杀手,这种人物可畏已经接触的不是一次两次了。

总有些人记恨教廷,有人想消灭骑士王,因为骑士王就是维希教廷的鹰犬。有些人则想策反他们,让教廷手中的利刃反过来挥向教皇,跟随信件推过来的,往往是普通人一辈子都不敢想象的东西。

所以就算是在自己的家里睡觉,她的枕头下也永远放着一柄短刀,冠绝一星的实力即便没有穿着甲胄,能够匹敌她的人也一样不多。

借着绒被的掩护,冷厉的寒光一闪而过,可畏斩向声音的来源,但预料之中切开肉体的感觉并没有传来,对方似乎很熟悉这种瞬间反击的招式。

“蠢货。”轻蔑的嘲讽似曾相识,可畏一瞬间就意识到了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魔女居然入侵到了她的卧室里!

一瞬间她又惊又喜,惊的是因为这个情况太意外了,魔女居然能找到她的家还这么轻易的入侵,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喜的是她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白天的时候她和薇拉都不约而同地选择过嘴上功夫,因为她们都很清楚在那种地方交手,不会有好结果,无论胜负如何,双方都很难收场,骑士王私斗误伤民众和魔女现身马斯顿,都能成为明天广告的头条引起舆论争议。

可现在不一样了,卧室是私人的领地,只有可畏自己和薇拉两个人。

如果能趁着这个机会直接把薇拉拿下,还需要等什么两年吗?直接绑着她去奔狼岭交换黛朵就行,可畏甚至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成为奔狼岭的主人!

漫天凌乱的棉絮飘落,晚风吹起了阳台上的纱帘,薇拉站在月光和黑暗的分界线上,嫣红又深邃的瞳格外明亮,如水波荡漾,又如清冷刀剑。

她分明只是在那里安静的什么都没做,可天生的好身材与魔女的芬芳还是带着诱惑的意味,便如一个将要舞蹈的妖冶舞女,站在舞台上对着自己的客人们抛洒着妩媚的眨眼。

有那么一瞬间可畏甚至想坐下来喝杯茶看她表演,虽然彼此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但美人总是很容易博得别人的好感,可畏蛮想知道薇拉跳舞会有多好看,她是马斯顿歌剧院的爱好者之一,甚至有自己青睐的演员,时常花点小钱给那女孩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