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卫生委员

姑姑的运气不错,她虽然是在全国清欠三角债活动结束之后,才被三角债。

但历时近三年的全国范围清欠工作,为各级主管部门清理三角债积累了丰富的工作经验。

当姑姑将自己的遭遇提告,要求政府介入时。

她第一次领略了国家机关的办事效率,强势得一塌糊涂,几天时间就为她追回了货款。

唯一让她心里有些难过的是,她那个靠借钱开公司的下线,在“下海”就能捡到钱的时代,提前熟悉了一下破产清算的流程。

为此,两个原本很要好的朋友,此生再也没见过面。

而拿回了货款的姑姑,开始转战“无极”口服液的直销市场。

对于姑姑来说,无极口服液不需要拉人头,只需要向普通经营者一样收钱发货。

她比较轻车熟路的地方,仅仅是,如果也有人想像姑姑一样卖无极口服液,可以登记为姑姑的“徒弟”,然后以优惠价格拿货。

而我姑姑就比较鸡贼,她直接以优惠价格出货,绝口不提什么师徒关系。

这为她在别人还在死守加香的时候,成功杀出一条血路。

我的父母明显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因为照看我的事情,母亲与大伯母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冲突的过程没有必要赘述,因为,写了也不能播。

简单点说就是,一个出身工村的女售货员,与一个出身农村的农家女,展开了上中下三路,一共九路的亲切友好问候与交流。

其中的音调与用词,让天生喜爱看热闹的国人都有些承受不住,导致大伯家的邻居果断报了警。

警察叔叔转述了邻居报案的事由:邻居以为你们家杀人了!

同时,警察叔叔也给出了处理意见:别管有什么事,静下心来沟通,要是实在沟通不了,欢迎去派出所参加普法教育讲堂。

那个年代,虽然有点年纪的人都看过电影《今天我休息》,对于“有困难,找警察”这句台词特别熟悉。

不过,经历过八十年代“严打”的人们,还是不愿轻易走进派出所。

除非,是给孩子上户口。

被民警成功调解开的母亲和大伯母,虽然搁置了争议,却各自心怀不忿。

愤怒的母亲回家后跟不爱说话的父亲大发了一顿脾气,理由是在我们母子被欺负时,父亲一句话也不说。

父亲觉得很冤枉,他认为我明明没有什么事,不值得母亲发这么大发脾气。

而且,就算我受了委屈,母亲生气却要迁怒父亲,这对于父亲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理不清三角债呢?

母亲用一个歇后语,就为父亲的行为定了性。

“耗子扛枪——窝里横!”

父亲为了不让母亲旧疾复发,也不敢太过顶撞母亲,只是一个劲儿追问,那应该如何帮孩子出气。

母亲想了想,忽然说道:“不就是个游戏机吗?还不让借!

咱不借,咱自己也买!”

没过几天,我就收到了为了庆祝我上小学购买的红白配色游戏机。

开机那句“小霸王其乐无穷”,伴随了我近三十个年头,再打开游戏机时,依然清脆动听。

但我直到多年以后,才理解三百块钱对当时的我家来说,有多么重大的影响和意义。

时间推进到94年夏末,我正式入学一年级,成为了小学生。

开学便是教师节,同班同学都为老师准备了手工制作的小礼物,只有我在教师节空手上学。

94年时,还没有禁止教师收礼的禁令。

师德师风建设中,只是提及着装得体,不得收受学生或家长提供的贵重物品。

但这只是要求,不是硬性指标性规定。

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化,对外资的引进动辄以亿元为单位。

这个“贵重”的概念,在每个人的心中,都在被不断刷新。

老师收到礼物很开心,却也没有因为我没有送礼而故意刁难我。

还在随后的班干部选举之中,因我的踊跃举手,授于我卫生委员的光荣职责。

只有我的同桌,在我举手时,一个劲儿地劝我:“你是傻吗?当了卫生委员,以后教室里的活儿都是你的了。”

这话被班主任老师听见了,狠狠瞪了同桌一眼。

“这位同学说的对,班里的活确实有点多,让石福村同学自己做确实有点吃不消。

不如这样吧,咱们为杨帆同学鼓鼓掌,让杨帆同学当石福村同学的副手,任副卫生委员好不好?”

同学们踊跃鼓掌,我也跟着使劲拍手。

只有杨帆很不开心,一直斜眼看着我。

放学后,两个卫生委员留下扫教室,杨帆还在不停抱怨,自己是被我害了。

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早上上学之前,父母才叮嘱过我,叫我不管选什么班干部都踊跃举手的啊。

我只好表示,如果他不喜欢扫地,可以先回家,我自己打扫就好。

没想到,他真的扔下扫帚,拿着调查家庭成员的资料表就回家了。

我扫完地,关好了教室门,也离开了学校。

其实,扫地这种活,没有多难干,就是去去尘土。

刚刚上学的孩子,可没有敢往地上扔垃圾的。

扫个地,也不过就是晚出来几分钟的事。

父亲下班后没有回家,特意去菜场买菜,并在买完菜后过来接我。

坐上父亲的自行车,我开心地讲述着在学校的见闻。

父亲听说我当选卫生委员后,只是平淡地哦了一声,看不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晚上回家,父亲做饭,母亲辅导我的功课,并帮我填写个人资料卡。

当填写到“主要社会关系”一栏时,母亲特意把父亲叫过来,询问爷爷的名字怎么写。

母亲特意写上了爷爷的名字,离休前的工作地点,现在享受的职级待遇,并留下了爷爷家的电话号码。

父亲觉得如此重视这件事很没必要,母亲却觉得这件事很重要。

我向母亲提起了我没有给班主任老师带礼物的事情,母亲却告诉我:“如果要给老师带礼物,怎么能只给班主任带呢?

所有的老师都过教师节,岂不是要都准备礼物?”

那时的我并不太懂这些人情世故,现在回头去看,母亲确实有着与她所处社会地位格格不入的眼界,却依然因为个人阅历的关系,有着很大的局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