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我没忘

见冷红楼没回话,李自归信心大增,开口就对着马车外喊了一声。

“小黑,停下!”

他原本也只是试试而已,却没想到拉车的黑马听到李自归的声音瞬间便停在了原地。

李自归一脸错愕抬起车帘,正与微微皱眉回头的冷红楼四目相对。

“冷姑娘,我就随便说说而已,我没想到它会听我的话的……”

“它为什么会听你的话?”

“我怎么知道……”

荒郊野外,这一刻气氛有些尴尬。

马当然不能口吐人言,但是很多动物都很聪明。

烈日当空,阳光刺眼。

马车就这样停在了路边,并未再继续前行。

“冷姑娘,我们不走了吗……”

“我在等你让它走。”

冷红楼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水,李自归从马车里探出脑袋眨眼看了看她。

他在试图分辨她是否生气了,当然,光是通过她的表情,他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想想也是,自己的马竟然听别人的话,任谁都会觉得心里有些窝火的。

李自归当然不敢再度开口让马跑起来,毕竟那匹黑马要是不听他的还好,若是又一次听了他的话,那就更糟了……

“冷姑娘,一路赶车你也累了,上好的碧螺春,小心烫。”

李自归给冷红楼倒了杯茶,同时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愈发温和。

冷红楼接过茶杯小心抿着,热茶确实很烫,这个炎热的天气也确实不适合喝热茶。

李自归从马车里拿出折扇展开以后给冷红楼扇风,这是他之前在马车里发现的,天上准备的物品确实周到。

天气热,扇起来的风都是热风。

等冷红楼慢悠悠把一杯茶喝完,李自归才接过茶杯放回马车里。

冷红楼没说什么,拍了下马背,黑马便再度迈开脚步开始朝前奔跑起来了。

李自归松了口气,在心里暗暗觉得自己方才得意忘形主动唤马的行为实在不该。

他又庆幸还好冷红楼与寻常女子不同,不会小家子气,不然的话总要在此时借题发挥一番,历数一路以来自己作为护卫的辛酸苦楚。

他正一个人坐在马车里胡思乱想的时候,车外却传来了冷红楼的声音。

“李玄鹤。”

“我在。”

“我的马认你是好事,日后若是我们遇到危险,身陷重重包围之中,你便让它带着你迅速逃离。”

“……”

马车行驶在路上,一阵热风伴着冷红楼的平静话语一起传进了李自归的耳朵里。

这一刻,李自归觉得自己好像触及了冷红楼的内心,并且深刻感知到了她那颗柔软心脏传递给自己的温度是多么滚烫。

不因为自己叫住她的马而生气,反倒是因此又为自己想好了一条逃生的退路么……

李自归无奈抿嘴笑着,越笑越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他从未见冷红楼畏惧过任何人或事物。

在那个绿柳镇的郊外里,夜幕之下敌人手中的火把连成一串将他们团团包围,她亦无半分惧意,所思所想全是以命相搏好护他周全。

即便如此,她心里还是清楚自己的武艺和江湖中的顶尖高手还是有很大差距,无论是鄞州穆家庄里的火豹杜明锐,还是西川府震威镖局的总镖头雷震,没有李自归的帮助,她都很难取胜。

每一次她都会选择无条件信任李自归,每一次她都会视死如归。

这种心情是李自归从未感受过的,他自握剑之日起便注定是这江湖里的天下第一,从不用担心因为打不过别人而丢了性命。

这广阔江湖不只有武林风云榜上那十名顶尖高手,还有许许多多如同冷红楼一般的人。

他们嫉恶如仇一腔热血胸怀正义,即便没有至高无上的武学加持,亦能做到死而无憾。

或许这些人的江湖,才是真正的江湖吧。

“冷姑娘,你可别忘了,在鄞州穆家庄里,我们说好了要一起活的。”

马车里的李自归瞥向正在驾车的那道干练背影,后者的身躯不可察觉地为之一颤,只回应了简单的三个字。

“我没忘。”

李自归又笑了起来,这一次他笑得十分开心。

他是天下第一又能怎样呢?

在他心里,冷姑娘才是实至名归的天下第一。

一切都在李自归的预料之中,天黑之前,他们的马车也看到了前方的村落。

村子入口处上方有着清明村的牌子,旁边便是土道。

眼看着就要天黑了,冷红楼停下马车,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李自归。

即便两人早已说清楚之后的行程,到了这一刻,冷红楼还是选择了以眼神对李自归做最后确认。

“进村吧。”

“好。”

冷红楼驾着马车,以一种较为缓慢的速度上了个小坡道,从村口进入了清明村。

清明村里,入眼处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萧条破败。

路旁推车翻倒,挂在墙上的玉米辣椒大蒜即便掉在了地上也无人去管。

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除了风声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

马车行走在村道上,李自归和冷红楼的视线不约而同在两侧的房屋上扫过。

一路进村走了一会儿,他们都没有在村子里见到任何人。

这样一来就没办法问路了,毕竟对于如今的他们来说,找一间客栈是最重要的事情。

从清明村的地理位置来看,过往的行旅商客应当很多,方圆十里之内又没有别的落脚之地,这座村庄里如果有客栈的话,倒是真不用愁没有生意。

换句话说,这里能有这样一座村庄,它的存在对于两侧绵延的高山而言,本身就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了某人的高喝声。

“多行不义必自毙,兜兜转转惨戚戚。早知今日鬼索命,何必当初动孽心啊……”

李自归手扶车帘同时朝前望去,发现那是个衣着邋遢的青年,看上去年岁与他差不多,应当还不到三十岁,可是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蓄了很久显得有些脏乱的头发胡须,都透着一股沧桑的味道。

他手上拿着打更人才会拿着的锣,一边敲着一边喊着方才的话,根本没有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