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阴司遇鬼差

楚沧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踏实了,软软,绵绵,温香软玉入梦来,纤手还递玉葡萄。可这玉葡萄刚放在嘴边,他就不自觉躲了一下,虽没进嘴里,还是蹭在了他脸上。

葡萄坏了……有点臭……

剑眉皱起,连带着直挺的鼻梁也动了动,“什么味啊……”

勉强撑开双眼,只见一只硕大的舌头又要往他嘴里送,吓得楚沧连连后退。可脚下一滑,愣是没能站起来,原来他身下这一圈都是从地下长出来的鬼舌头。

“饿——”满地的鬼舌头,贪婪地朝上蠕动,猩红一片如肉草。

“你坐到人家舌头上了。”熟悉的声音从身旁不远处飘了过来,楚沧看见青奴半躺在一旁干净的石头上,看着他。

“我要吐了……”楚沧难以应对这一局面,跳着脚想快点离开这里。

青奴笑吟吟道:“刚刚我本想把你拉出来的,可你嘴里叫着月荷月荷,还要吃她喂的葡萄,我一不忍心,就把你留这里了。”

楚沧见她嘲讽自己,怒道:“还不过来帮忙!”

青奴终于慢慢挪过来,递给他一杆树枝,这才将他从这恶心地方拉出来。

“怎么这么多舌头。”

“他们不只是舌头——”青奴蹲下来像拔萝卜一般捏起一根湿滑的舌头来,“他们是最低级的厉鬼,拔舌地狱里放出来的。”

“还能放出来?”楚沧不解地盯着看,眼见创口并不整齐,该是被生生拔下的。

“有罪的是舌头,有怨的也是舌头。生前嚼人是非的,经历过拔舌,罪就赎净了。”

“一根舌头,能做什么?”楚沧嫌弃道。

青奴拎着舌头走到他身旁,将舌头扔到他脚边,那舌头离了土动作尤其灵活,跳起来直冲楚沧面门。楚沧眼疾手快,用剑将舌头一劈为二。

“现在你有两根舌头了。”

眼见断开的那根舌头变成两根,且涨红硕大,虽无五官,却能看出情绪有些亢奋,更加具有攻击性。

“这什么鬼?!”顾不得躲避,一路踩踏着地上因他而陷入狂欢的舌头,朝一边又跑开几步。

“这是流言蜚语、道听途说的怨气。砍不断,毁不掉。”

听见青奴说得淡然,楚沧皱紧眉头。

“不理他们一会儿便消停了。就是有点人来疯。”

纤细的手指在楚沧腰带旁的剑鞘上勾了下,“这剑看来也不是一直好用。”

转眼间,青奴手中多了一柄绿火,泥泞的路被照得亮如白昼,宛如人间上元佳节,鬼舌头蜷回地下,瑟缩着消停下来。

楚沧这才想起那宝镜的事,“你果然是那女鬼!”

青奴也不反驳,鼻子凑近楚沧胸前,深吸一口气,“我这饭碗还有得救。”

楚沧将她推开些距离,又要举剑相向,抬头却看见一天高的城门,上书:鬼门关三个大字。

过了鬼门关,便是阴阳界。这通天石门旁站有三鬼役,一个青面瞠目,一个吐舌流涎,一个战战兢兢目光在另外两鬼身上打转。

那青面瞠目的见四下无人,将面具揭了,露出一派和善面目来,与活人无异。

“新来的吧?”

新鬼役点点头,忙道:“今夜里第一次当值。除了判官和您二位,旁的还没见过。”

青面的冲他摆手,“这门关不上,咱们的差事难做了。”

鬼门关处阴风猎猎,鬼哭啾啾。新鬼役缩了一下肩头,偷瞄着那沉默不语吐舌流涎的前辈。

“关不上?”

“中元节有人偷闯阴司,动了阴司命盘,别说这鬼门关,就连那鸦……”新鬼役还没听清楚,身旁那吐舌流涎的呜咽一声,胯下竟便溺而出。

新鬼役虽觉惶恐恶厌,但怀揣好心一片,赶忙帮对方擦拭身体。见他似有憋闷,还揪拽他的面皮道:“这面具还是摘了吧,哭也痛快些。”

谁知道那吐舌流涎的嘴发出娇声娇气的声音,哭得更加厉害,“你掐我脸皮干嘛呀!”

三个正乱成一团的时候,一道人影似惊鸿一般冲出鬼门关。

不多时,又从这里快步跑回来。

面善的鬼差阅鬼无数,看出这是个命不该绝的,赶忙叫住他,“你这么来回走也没用,去阴司找人送你出去才行。”

楚沧被他看中心思,略显尴尬,连连道谢后,朝站在远处等他的青奴走过去。

“你当那是你家后门呢,走出去就还阳了。”

“废话真多!带路!”楚沧不满地跟在青奴后面,依旧不服气一般。

冥河分列两侧,夹道细窄,仅可供一人通行。河中浮沉不定的鬼魂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好奇地看着两人,嘴里冒着泡泡念叨:“这是殉情了?”

楚沧暴躁地趴在桥边,冲下面大骂:“滚!”

青奴不理身后这暴躁鬼,依旧快步往前走。

时间是最好的药,治好了楚沧的暴躁症,只见他小声念叨:“我也不是不让你吃饭,但男女授受,你乱摸算什么。”

青奴听他终于好好说话,也给他答疑解惑,“你阳气盛的时候,我看你是白茫茫一片,不摸怎么知道哪里是头,哪里是身子。”

正说着,突然停下脚步,楚沧仓皇间没停下来,撞到青奴的后背上,将对方抱了个满怀。

一人一鬼静静了几秒钟,默契一般都没动弹。鬼哭声变成了蝉鸣,烈风变成春柳。

“你……的味道,很像我从前认识的一个人。”

“男人?”

“是一个,哪怕所有人都抛弃我,依旧陪着我的一个人。”

鸟虫偃旗息鼓,鬼语又窃窃,楚沧将她推开,烦闷道:“烦不烦,啰里啰唆的。”

绕开青奴打算往前走,身后熟悉的一双手拉住他的衣摆,楚沧不耐烦地回头:“还讲故事啊?走不走了?”

谁知看见青奴谨慎又警戒的目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前方不远处的鬼面树上,繁杂交织的枯树枝间,坐着一个红衣女子,脖颈之上空空如也,一只手上平端着美艳的头颅,另一只手正在仔细打理被弄乱的青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