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鸦鸣四大害
地府有三处宝地。
其一是阴司内院的烈火狱，上古之火，煎烤烹炸，集大成者于此。
其二是黄泉之水，最是能让鬼怪修行，供养一方鬼土。
“这两个地方，一个是天赐的，一个是地养的。”青奴前面带路，楚沧跟在后面伸手去拉她那头上的紫色绸带。
“这两个地方，你都没选。”
牛头鬼差听说他想还阳，表示问题不大，但他有个要求。而后，楚沧就是全然插不上嘴，只听青奴和他讨价还价。
“帮我去烈火狱买点宵夜来。”
“你出银子吗？”
“你们求我，我当然不出。”
“那说下一个选项吧。”
“听说有人在黄泉下挖了个洞，你们钻进去查查通到哪里。”
“还有别的选择吗？”
“乐堂池子里的水被一个蠢笨吐舌流涎的鬼役给污染了。把池子刷洗干净，重新注水。”
楚沧埋怨道：“如果是我就选第一个，多简单。”
青奴问他：“烈火狱鬼差卖的炸供，一串就三百两，你买得起吗？”
虽然不知这银两是怎么个换算法，三百两料想自己此刻也是拿不出来的，又问：“钻洞也累不到哪里去。”
“如果那么容易，他怎么不派自己手下的鬼役去。且那黄泉深不可测，敢在黄泉挖洞的，必然不是一般道行，新死的都脆弱，打起来，给你整个魂飞魄散，我倒是乐得自在。”
楚沧终于拉到青奴束发的带子，青润的发丝垂散于脑后，如烟笼罩在玉臂上，他道了句：“好嘞，我就知道你肯定没选错。”
乐堂是地府之中最受享欢乐的地方，宛如地府仙境。置身其中可见细雨微花，紫藤仙风。魏晋时曾有一五柳先生误入其中，陶然乐乐，不愿知返。新鬼若曾有大善又不足够成仙，是可以进乐堂居住度日的。
“乐堂若不再洁净，那些有大善的鬼，便无处可去。极易被恶鬼叨扰，严重些甚至会魂飞魄散。”
听说是牛头鬼差派来的，负责此处的鬼役将刷洗工具交到两人手中，好心交待了一句：“你们啊……自求多福吧。”
楚沧寻思这换水能有什么危险，全无防备地推门而入，一股春日般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可惜随后裹挟过来的竟是恶臭，楚沧眼眶辛辣，口鼻生烟，干呕了好几声，愣是没吐出什么东西来。
回头看青奴，对方将他刚刚拆下的发带妥帖地系在口鼻处，淡定地看他吃瘪。
旁边有一慈眉善目的老者，可能是怕闻到恶臭，脸上也用布挡住半面，念叨着：“有个鬼役胆子小，惊吓过度，得了个随地屙屎的毛病，怪可惜的，好好一孩子……”
楚沧想起鬼门关所见的那个鬼役，已经想反悔了，“要不你教我怎么托梦，我让我爷爷给我烧个几百两。”
青奴不以为意道：“万事开头难，这门都开了，里面还能怎样，别浪费时间了，开始吧。”
古有愚公移山，今有楚沧挪屎。
楚沧一度认为这鬼肯定是不会晕倒的，不然为什么自己还不倒下。
青奴安慰他：“鬼也会晕，也会死，你不一样，你比较坚强。”
忙活了不知多久，偌大个池子，还真就被楚沧给盘活了，清泉从石道竹槽中缓缓流出，氤氲生烟。倒真是一处乐土。
本来因为恶臭散作满天星的鬼们，又聚集过来。
楚沧身子骨疲累，也不急于这一时之间，脱了衣服，随众鬼泡进了池水当中。
身边有鬼羡慕道：“这身子长得真好，我要是有这个条件，也不至于孤寡到死。”
楚沧听得有鬼吹捧，故意挺直脊背，往身上泼了点水花来。
青奴道了句“幼稚”，起身去外面等他。
楚沧犹豫道：“难道她真的只是为了吃饭？全无别的心思？”
群鬼越聚越多，沸反盈天地聊了起来。
有鬼提起牛头鬼差遇袭一事，另外就有鬼接茬，“我知道怎么回事，不说罢了。”
“知道你不说什么，我不提罢了。”
“说了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
“你是不是不敢说。”
“反正乐堂里，这鸦鸣界的又进不来。”
“这可不一定，听说黄泉被掘，阴司大乱，这地下早就困不住那里的鬼了。”
楚沧听得正起劲，这帮鬼又一个个噤若寒蝉，不说了。急得他刚想发问，就有一个新死的鬼和他一般急道：“听得正来劲呢，怎么不说了——”
这才又打开了闸口一般，有鬼接着道：“旁的也没什么，就那几位真得防着些。”
“鸦鸣界四大害：红女美无头、金泥从天降、阴阴见不到、无颜一公子……”
“你这都不押韵。”
说来说去，这几位自觉没趣，三三两两散开，接着聊旁的去了。
楚沧身边挨着那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他半张脸上依旧围着一块布，看不清此人容貌。
见状，楚沧好心提醒道：“老人家，这儿不臭了，拿下来吧。”
对方露出来一双苍老却慈爱的眼睛，盯着他看，楚沧觉着这人有些眼熟，好笑自己这地府之行，变成了认亲大会，难不成这也是个认识的。
“我还是带着点好……”
龙钟之态沉浮于池水之中，弯曲的手指，指了指躺在外面石头上等着楚沧的青奴。
“她是你的朋友？”
楚沧知道这里都是些善鬼，知无不言道：“她坏得很，要吃了我。”
老者被他信誓旦旦的样子逗笑了，道：“她明明在护着你。”说罢在自己的手腕上摸了一把，“她死的时候，应该是带着长命缕的。”
楚沧见骗不过这老头，索性道：“还成吧，她说她饿，离我近些，吸了点阳气就不饿了，鬼知道是真是假。”
老头点头道：“世人都说，死了不算真的死，这世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死了，才真是死透了。说到底，但凡有一个人供奉，这鬼也不必自己出来讨饭吃。”
被他说的云里雾里，楚沧问：“听您这意思，是认识她？”
“认识不认识的不重要，你且记住，她这长命缕，不是能保她万世太平的东西，内里的功德是有数的，用完了，就没了。她宁愿挨饿，也不肯用长命缕，此刻却用来护着你的魂魄。”
老者的话幽幽而来，“你在她心里，是比吃饭更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