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浑水疯师兄

《神鬼策》是一本奇书,虽然带了个神字,却处处写的都是鬼。从鬼的衣食住行,写到鬼兵鬼将,事无巨细。但……这书是给鬼看的。御火神观里那本,也是给鬼看的,被人看去了其实也无妨,有些看得懂,有些看不懂罢了。

瘦削鬼和之前那几个长相差不多,都是一副随便长长的样子。青奴听见长卿喊了句师兄,再看这鬼的长相,要不是有四肢,还以为一坨泥成精了呢,“这你都认得出来?!”

长卿和瘦削鬼拉开了点距离,“你刚刚不是也说,气息是不会错的。”

瘦削鬼不知道是不能说话,还是不愿说话,浑身流淌着粘稠的液体,滴滴答答的声响,随着他原地跳了两下,掉落的更多了些。本来以为他要攻击的是眼前拿剑的长卿,谁知他蓄力高跃,纵身跳到了青奴跟前,利爪直奔青奴面门而来,一点怜香惜玉的样子也没有。

青奴若不是长命缕傍身,她和寻常女子并无二致,法术强时姿势漂亮、下手潇洒绝不拖泥带水,可如今打定主意不用长命缕,只剩在地上打滚这个能耐了。

也许是师门情谊,长卿也没下狠手,只是帮着青奴抵挡一二,而这鬼师兄则是认准了青奴一般,只要得了空子就钻过去给青奴一爪子,但全然不碰长卿一下。

气的青奴也放弃了原地打滚,骂道:“你俩在这儿兄弟情深,活该我死呗?反正是死,我也不躲了!”

谁知这话一出,鬼师兄的攻势停了下来,桀桀笑着:“你不躲了……我还有什么意思。”

鬼手妖娆一抚侧颈,将黏糊糊的发丝缠在指缝间,“当年,我花了百两雪花银,才得到打断你腿的好差事,如今做了鬼可方便多了。”

青奴面色一沉,长卿守在她身前,将剑尖对准鬼师兄,看来是不打算再叙旧情。

“师弟生气了……为了这么个女子?全然不念我们旧日里的情义。”说着又侧头看了看青奴奋力思索的表情,“你不会想起来我是谁的,可我,却永远记得你的哀嚎——悦、耳。”

长卿将剑挥了出去,剑尖正好挑中鬼师兄的面皮,再一抬头,对面是个模糊的壮年男子样貌。

鬼师兄连忙将自己的脸遮住,好生劝道:“师弟莫气,我去补补我这张脸,做人难,做鬼方便,来日方长。”说罢,就择一条路一溜烟跑走了。

数九寒天,披霜月貌,长卿看见青奴这般,也不好开口,转身将自己的外袍解下,披在了她的身上。

过了许久,青奴才开口问道:“你和这师兄是差不多年纪吗?”

长卿道:“师兄年长我许多。”

“他怎么死的?”

“一年朔月,有人过来递消息,说他为修炼神鬼策中看不懂的地方,只好去死,毕竟只有鬼才看得懂全部。”

青奴抚摸着自己一双腿,呼吸起伏明显,“我死于几十年前,死之前月余,被打断了腿。”

“为何?”长卿给她拢了拢衣裳,又将裙摆上的污泥洗净。

“我是人祭品,他们怕我跑。”青奴看向水中自己的倒影,好像什么都没变,又什么都不一样了。

“那你跑了吗。”长卿想搀扶她起来,揽住她的肩头,才发现她如此单薄。

“我不跑……他会救我,我不必跑。”青奴肯定地说,任由长卿带着自己走出此处,就像她深信侍卫哥哥会撬开棺椁,带着她远走高飞一样。

“可你……”长卿想说她还是死了。

“兵荒马乱,天地异象频出,他无能为力。”又拉住长卿道:“论年纪,你师兄不可能在场。”

长卿指了指他跑走的那条路,“就他那个疯样子,我都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的。”

“可他知道我的过往,他知道我断腿的事。”青奴急忙朝鬼师兄消失的那处奔去。

长卿见她踉踉跄跄,紧赶慢赶了几步,双手打横将青奴抱起,“这样能快一点……”

顺着大致方向追去,跑过极其狭窄的小路,不多时便豁然开朗又有些熟悉,正是黄泉之地。

青奴从长卿怀中挣扎下来,仔细看去,大洞天中小洞天,洞洞相连。黄泉之水自下往上流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就算少了,又能补上新的,根本没人发现。想必若不是内里这洞开得大了点,也不会引得阴司彻查。

“黄泉分支上涌处,正是人间泉冢地。”长卿看懂了其中玄机。

“黄泉深不见底,到底有多少个这样的洞根本不得而知。难道只是为了养魂草,开大餐?”

长卿笑道:“你这命就是犯坑,不是掉这个坑,就是掉那个坑。”

青奴摸了摸湿漉漉的岩壁沙石,“所以……那红衣女鬼才说小庙村是个好地方,那里也是一处泉冢,所以才能换的出阴兵……”

“什么阴兵?”长卿见她陷入沉思,不觉发问。

青奴摇摇头,“都是自己的揣测罢了。”

“我之前说的也没错,出入泉冢之中能功力大增,福泽后代,看来是这些懂行的鬼们破了头都想挤进去的地方。保不齐还有什么咱们猜不到的好事。”

长卿见青奴还在费力琢磨,道:“想必阴司不会一点不知道,只是不想管罢了。周国人祭数百年,定下了道上的规矩,顺便在地府下面整出个鸦鸣界来,哪个鬼官愿意趟这个浑水。”

青奴困惑地看着四周,故国已逝,谁还在放不开,“这规矩也不一定就是周人定下的,换我看,地府才是后来的,挡住了鸦鸣界的路。”

她拉着长卿,少有地不安道:“带我走……”

“难得有机会……”

长卿看了看并不算复杂的地形,又没有阴兵守卫,却没来由说了句:“那三生石在何处,姑娘可否带我去看一下。”

青奴瞪大了眼睛盯着长卿,“现在?”

长卿淡定笑着:“现在,我也想问问自己这命定之人。”

低头看着自己这湿哒哒的一身,再看看四周危机四伏的处境,“道长可真会挑时候。”

长卿看了看青奴被他揉皱了的裙摆,道了句:“姑娘谬赞,叫我名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