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城郊渎神观

在楚家军营地不远处,有用夯土垒出的环形区域,包围着一座圆形的深坑,内里甲胄、头盔和尸骨不计其数,新旧不一。再细细观瞧,却是既有外族的,也有荣国人。

只不过外族士兵的尸体看起来更残破一些,而荣国的大多为全尸。

“是皇上的意思,俘虏全杀,一个不留。”葛桓虚弱着身子给他解惑,语气中可闻鄙夷。

“从没听过这样的道理,求和来使被杀,俘虏也全灭。这不是战场,是地狱。”楚沧又蹲下来细细查看,看得出来,这些敌军士兵大多都是被斩首而死,而荣国士兵大多都是在战场牺牲后,被抬回来的。

葛桓又拉着他,往另一处走去,那是一处已经被填平的坑,他指了指下面,“人太多了,最后都是活埋……”

那一千俘虏,被孙尚书的人通通推进了坑中活埋,还以此作为自己的功绩,好好晕染了一番之后,命人加急送回长宁邀功。

楚沧在想,若是家翁或是爹爹站在这里能做些什么,若是青奴呢,会不会有什么主意。风声猎猎,千尸悲鸣。

“老将军曾说,战争一定是不得已之下,保持最少的伤亡,如今我们做了这样的事,愧对他老人家这么多年的教诲。”说罢,葛桓剧烈地咳嗽起来。

楚沧搀扶着他往回走,心下却觉着这大坑看着真像一路走来见过的祭祀坑,可如何分辨是祭祀之用,还是掩埋,却想不明白。

“按照皇上的意思,何时休战?”

葛桓一点点挪动步伐道:“我觉着皇上是让我们不死不休。”

虽然不想承认,楚沧却也是这样觉着,皇上是铁了心战下去,“途中听说皇上又备了很多粮草,源源不绝往西北送,这是宁愿将国库搬空,也要拼到底。”

“这样有何好处?荣国虽是大国,却也不至于真能吞下那些外族,最终不过两败俱伤。”

楚沧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却理不清思绪,“这和他年幼时所主导的安阳关一战,有些相似。”

葛桓无奈道:“所以皇上是从小疯到大,我们还得陪着他发疯?”

“眼下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将战事拖延,你既然是目前最高等级的将领,你不说出战,他们也没办法。若是他们回去搬圣旨,一来一回还能争取些时间。我们利用这段时间,将此战背后的目的理清才好寻到良策。”

两人本已经商量出个眉目,却不想刚靠近军营,就见将士们正在集结,马蹄将黄沙翻涌出惊涛骇浪之感。

葛桓不顾自身的难处,加快脚步往前冲,“你们在干什么!”

本来两人觉着肯定又是那几个害群之马,鼓动楚家军出动,可这次却是自己人。

听见葛桓的声音,一名小兵赶来回话,“外族派人来我前方叫阵,还辱骂老将军和楚将军,裨将听不过去,带了些兄弟冲了出去。”

“糊涂!”葛桓气得猛捶自己胸口,“取我的盔甲来!”

楚沧赶忙拉住他,“你不能去!”

葛桓回望一个个伫立在原地的楚家军弟兄,和远处看热闹的那些纨绔子弟,他知道自己并无依靠,他自己就是众人的依靠。

可身后一双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回望一双星眸,闪亮亮望着他,好似在安慰葛桓,这苍茫大地,他并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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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城已经不复从前的繁华,宫殿内外是两幅样子。权贵府邸像被符纸包裹起来的粽子,内里黏糊糊一团惴惴不安。而卖符之人正坐在马车之中,往城外赶去。今日早朝,国师将自己所卖符纸的银两,悉数上交国库,引得众官员侧目和荣皇李训的称赞。

下了早朝,他便叫车夫送他出城,直奔城郊御火神观。

待到了地方,随行的一位俊美少年,连忙下车趴在地上,而国师则神情冷漠地踩着对方下了马车。对方忍着疼亦步亦趋跟在那刀疤脸后面。

国师的黑袍被风高高吹起,裹挟着御火神观内无人打扫的落叶。

长卿背对着正门,望着御火神像。

刚刚还一副被欺负的模样,如今见了比他更弱势些的小道士,那俊美少年狗仗人势般叫了句:“大胆!国师到访还不出迎!”

谁知腰杆子还没硬气多久,“啪——”那白嫩的脸上被狠狠扇了一巴掌,嘴角登时渗出血迹来。

而这俊美少年不担心自己的伤,在府中每日都有人死去,他此刻反而更担心自己的性命,连忙跪下磕头。

国师弯腰掐住他的脖颈,却被这血泪纵横的场面吸引,眼里泛起兴奋的光。随即拎着少年的衣领,将他往御火神大殿内拖拽。

正门被风重重关上,少年的衣裳已被撕破,国师的黑袍却完好,他趴在少年的身上重重喘着粗气,眼睛却看向依旧坐在蒲团之上的小道士。

长卿叹了口气,指尖点亮一抹清风符咒,“国师若不喜欢本观,也不必将此处惹得如此乌烟瘴气。”

脸上的疤痕随着他的动作而涨红狰狞,国师的双眼在长卿和御火神像身上来回跌宕,“这里可是个好地方,早晚……都是我的。”

长卿转过身来,直视面前依旧不停动作的两个,无奈道:“是是是——国师大人就算拆了此处又如何,贫道也没能耐阻止您。”

而后更是站起身,往两人所在处走去,用手中的绢布替那少年擦了一脑门子的血汗,“国师富可敌国,权柄无双,何必这般努力,休息休息。”

那张巨丑无比的脸,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来,“眼前皇上用人之际,御火神观的弟子,都该出一份力。我已和守城士兵交待,你拿着令牌即可入城。”

说罢,从长卿手中接过那绢帕,站起身往那少年肚子上踢了一脚,“滚。”

少年千恩万谢退了出去,还不忘将门轻轻关上。

“这观里,少了一尊塑像,找机会将他也请上来。”

“祖师爷?怕是不好请,都成灰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