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十年隐忍,不过如此

赤发鬼望着这一副狰狞骨架,如同直面恐惧本身,饶是余烬动用雷霆手段,绞杀了万妖的所有生机,残留在这一副骨架上的仅仅是万分之一,依旧是让人感觉跌入了冰窖一样,全身上下都是战栗。

赤发鬼猛然闭上了眼,后撤了好几步,才避开了这一股寒意。

赤发鬼身子不由自主一抖,喃喃说道:“你这是从哪里挖出来的骨头?我从未见过如此阴气逼人的物件,就感觉它好像……”

赤发鬼不确定说道:“刚死没多久?”

赤发鬼干笑一声,摇头说道:“这一股阴气,那一日的邪祟剥皮鬼跟它比起来不过是蚂蚁一样的角色,怎么可能是刚死的?阿烬,你在哪里挖出来的?老古董来着的喔,千年古墓?”

赤发鬼神色迟疑:“淳安附近都是荒山,应该没有千年古墓才对。”

“不是挖的。”余烬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这一副骨架,思索着要不要给这骨架摆一个其他的姿态,更显威风,漫不经心回答道,“我打死的。”

“这不是邪祟,这是一尊沉睡的万妖。”

“它死的很安详。”

赤发鬼脸上的干笑如同冰块一样,彻底僵住,就这么保持一个表情,脑袋慢慢挪动,脖子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沉睡的……万妖?”

“你打死的?”

赤发鬼有一种脑子被吃掉的感觉。

这是万妖,不是邪祟!

赤发鬼这几天在墨北山那边跑前跑后,把长乐帮这些年积累的所有财富换成了墨北山需要的药材、资源,供养小武,墨北山兴致来了,也会给赤发鬼讲解一下他从未接触过的内幕消息。

比如邪祟,比如万妖,比如封天锁地,比如千年之前的王朝。

赤发鬼眼界大开,已经知晓最弱的万妖都是四境,站在那里让自己来砍,都破不开它的毛皮。

自己已经对余烬的实力和潜力有着极高的评价,认为姜瘦虎在余烬的面前,十年隐忍不过是一个笑话,如今看来,自己对余烬的评价依旧是一个十足的笑话。

自己……

配评价?

赤发鬼感觉到自己牙都在发酸,揉着腮帮子,酝酿了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此时,在长乐的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都来一睹这一个邪恶骨架,见之炫目。

场间响起了起此彼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原本的怀疑在见到这一尊骨架之后,彻底一扫而空。

在距离长乐百步之外的一处酒楼的顶楼上,此时几名精气神内敛的高手,正在看着这一幕。

“杰少,这真是一副万妖之骨?”

一个长着老鼠胡须的猥琐男子正在斟茶倒水,对着端坐着的一名剑眉星眸的男子低声问道。

这一名男子身着锦袍,在他的袖子上则是纹着一道蟒纹,他端坐在椅子上,有一股长久位高权重的意味,身着一袭青色长衫,腰间束着银色丝带,衣袂飘飘,宛如仙风道骨。他的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眉如剑锋般锐利,直指云霄,眉梢微微上扬,透露出不凡的气度。双眸清澈如星,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仿佛能洞察人心,又似深邃的夜空,引人无限遐想。他的举手投足间,无不流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风度。

万般困难在他手上,都可以迎刃而解。

此时在酒楼之上,几人正在俯瞰着下面的一场闹剧,脸色始终古井无波。

似乎天大的事在他面前,都不会让他心境有所波动。

除了这一名男子的袖口是一道蟒纹之外,其余几人的袖口则是三道云纹,若此时姜瘦虎在此,自然会认出这正是钦天监的人。

钦天监百户,袖一道蟒纹。

钦天监总旗,袖三道云纹。

演武堂即便考入钦天监,除非是有极大的天分和实力,否则都是从过河卒当起。

过河卒袖一道云纹,表示自此开始,和过去云泥之别。

过河卒之上,小旗,袖两道云纹。

小小酒楼,此时便有一位钦天监百户,四位钦天监的总旗。

这样的阵容,甚至可以去追杀那些初入开窍的江洋大盗,朝廷钦犯了。

余烬突然心有所感,微微抬头,目光和杰少碰撞在了一起。

“好敏锐的感知,我明明没有带杀意,几百步的距离他都能察觉到么?”

被称为杰少的钦天监百户目光从万妖尸骨上和余烬身上收了回来。

此时在另一座华丽的酒楼之上,袁霸天和许无常同样靠窗,两人的面前摆好了一桌佳宴,但是两人的目光始终落在余烬和那一尊万妖的尸骨之上。

余烬同样发现了两人,袁霸天和许无常遥遥举杯。

余烬轻轻颔首,当做回应。

“袁霸天和许无常来了。”

“还有一群外乡人,为首的那一个是真我圆满,和袁霸天恐怕都在伯仲之间的高手?冲着我来的?还是六神教的教徒,袁霸天的外援?”

余烬心中喃喃自语:“越来越乱了,这一尊万妖到底会给我多大的惊喜和底气?六天时间一到,哪怕你们有开窍的高手,我都有搏命的本钱了。”

“六天时间,我要争取六天的时间。”

“这六天我要安安稳稳,无论是袁霸天还是六神教,亦或是其他的势力,我要如今的淳安,没有人胆敢招惹我!”

余烬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脸上露出了期待的神色:“姜瘦虎,就拿你当垫脚石!”

“以雷霆一击,震慑群雄!”

袁霸天和许无常对饮一杯,袁霸天嗤笑一声:“神霄道的大师兄,猎杀了一尊沉睡的万妖?这是来跟我们示威的?”

“未必是他杀的,有神霄道的护道人在,哪怕出现了一尊五境万妖的尸骨,我都不意外。”许无常痛饮一杯烈酒,说道,“还剩下不到七日,圣子归位,你我功德圆满,这几日莫要招惹神霄道。”

袁霸天的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揉了揉自己的脖颈,意兴阑珊说道:“寂寞啊……真想好好打一场,神霄道的大师兄,名头实在太响亮了,这种超过千年的圣地,整个九州都没有多少,他的地位放到我们六神教,相当于一脉的圣子了。”

“莫急,莫急。”许无常连忙给袁霸天倒酒,“等你我获得了赏赐,拿到了教中的开窍法,踏入开窍,才得圆满,如今和神霄道没有什么好争的。”

“他明明只是一个淳安的矮骡子,怎么突然成为了神霄道的大师兄?老许,让我去试一试他的真假又如何?”袁霸天依旧是战意冲天,有一股按捺不住的冲动,“是真是假,一试便知,你雷部天尊一脉不想拿一个神霄道的大师兄的脑袋当凳子来坐?”

许无常连忙制止,劝道:“姜瘦虎会替你我试一试,无论真假,都可以管中窥豹,莫急,莫急,大局为重!”

“姜瘦虎。”袁霸天听到姜瘦虎的名字,终于坐了下来,环抱双臂淡淡说道,“希望这一头老虎,可以逼出他的全力。”

“若是连姜瘦虎都拿不下,神霄道徒有其名,不值得我去对付他了。”

……

另一个酒楼当中,杰少轻声说道:“这一尊尸骨……距离有百步之远我都能感觉到它残存的怨念。”

“是从哪里的古墓挖出来的么?”有总旗问道。

杰少嗤笑一声:“自然不是!这一具尸骨应该是四境的万妖,若是古墓里面的万妖,千年之久的岁月,它的怨念早就在时光消磨之下灰飞烟灭了,不会有这般重的怨毒。”

“四境万妖的尸骨?才死没有多久?”剩下几人倒吸一口凉气。

有人喃喃说道:“这人杀了一尊四境万妖?怎么可能?即便是杰少你的那一场机缘,也是请了千户大人压阵,我们在旁辅佐,才堪堪击杀一尊沉睡万妖,正是凭借那一次击杀万妖的功劳,杰少你才提拔到了百户,并且在下一次提拔千户的名单里了,甚至上头有人发话,若你踏入到了三境,便可以获得一套开窍法,只要开窍三十六天罡,便让您成为万户,整个钦天监的万户中,像杰少你这个年龄的,不超过五人!”

“你我都知晓击杀一尊沉睡万妖的困难,首先要找到万妖的巢穴,再击杀守护的邪祟,无论哪一点都是极难,依我看他是捡了一个大漏。”杰少镇定自若说道,“你们难道忘了?海罡风带了一帮学子来淳安游学,根据我的情报,其中有五位学子在前些日子快马加鞭,让家里人送了供奉道兵前来。”

杰少眼热无比,说道:“其中甚至有邹家的五境道兵,铜钱剑!”

“嘶……五境道兵?这些世家真是富得流油啊,我们钦天监求得一把五境道兵需要多少功劳?按照如今封天锁地的情况,是想都不敢想,他们一个少爷出来游学就请来了一个五境道兵,真是一群狗大户!”有总旗大人发出啧啧的声音,羡慕不已。

“五境外加几把四境道兵,海罡风绝对留有保命符在他们身上,这个组合,确实有可能杀了一尊沉睡的四境万妖。”

“不错,四境万妖而已,不到五境,可以搏杀!五境的万妖可以凝聚出玉骨,不是这些小孩可以去招惹的。”

“嘿嘿……”有总旗一边拿一把细长的小刀修剪着胡须,一边不屑说道,“这些顽劣子弟拿五境道兵又如何,能围杀一尊沉睡的四境已经是祖宗烧高香了,遇见真正的五境,他们近不了身,就会被邪念附体,成为行尸走肉,九州天下如今能单枪匹马斩杀沉睡五境万妖的,屈指可数!年轻一辈更是几乎闻所未闻,神都的世家子弟都做不到,只有那些还未出山的千年圣地的道子或许有机会。”

“林朝夕可以吧?”这时,身旁有一名女子总旗冷不丁说出这句话。

听到“林朝夕”三个字,饶是百户杰少,此时也脸上露出凝重无比的神色,许久之后断然说道:“自然……可以!”

“一个敢去挖皇陵的狂徒,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是他做不到的呢?”

听到林朝夕这个名字,在场几位原本都是人杰中的人杰,久经考验才进入钦天监的存在,此时都感觉到了心头沉甸甸的压力。

光是谈论林朝夕,仿佛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当日围剿林朝夕,钦天监出动了许多隐藏的高手,甚至拿出了供奉的道兵,加上临安的那些世家豪族,仅仅是围杀一尊三境的书生,造成了临安百年来的最大的一场血腥。

当时的几人仅仅是在几条街之外守着,都感受到了那一股冲天而起的杀意和战意,还有那目空一切的骄傲。

在临安府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有三境巅峰的高手手持家族供奉的五境道兵,高悬在城楼,只为了防止林朝夕突围。

林朝夕不曾选择突围,一百零八穴存储的真气,宛如一百零八条恶龙藏匿在了林朝夕的身体。

孽龙升天,血海翻涌。

仅仅是回忆这一幕,都让人心底发毛的寒冷啊……

杰少端着茶水,凝重说道:“千户大人曾经对我讲过,在封天锁地能达到三境圆满的,每一个都是真正的人中龙凤,一旦天地解封,一步快,步步快!他们会比其他人更早步入金风,玉露,甚至六境!四境到六境,每一步的差距比一境到三境的差距还要大。”

“杰少,我听过一个传闻,在林朝夕还未疯魔之前,上头暗中观察过他,甚至许诺若林朝夕来钦天监,去神都当差,愿意给他一个荡魔将军的位置?”有总旗小心翼翼问道。

“传闻不假,确有其事。”杰少剥了一粒花生,点头说道。

“上头不公!千户大人苦熬多年,都还没有升到万户,荡魔将军啊,整个镇海府也才三位荡魔将军的名额,一位荡魔将军,手下是一十八参将,差距实在太大了。”

“你们懂什么?”杰少喝道,“师傅是千户不假,但一般的参将使唤的动师傅?师傅志不在此,若师傅愿意,他早就可以夺一个参将的身份了,可以跳过万户,跳过校尉,直接成为一名参将,师傅要一个千户,仅仅是因为千户自由,已经拥有将在外不守管辖的特权,另外知道为什么上头愿意给林朝夕一个荡魔将军的位置?观察林朝夕的,正是师傅!这是师傅用十万火急的文书,直达神都的钦天监总部,甚至绕开了镇海府的钦天监,若是一般的千户甚至校尉、参将敢干这种越级的事,早就被剥夺一切的权利和地位了,你真当镇海府的那一位副总兵很好说话?师傅干这种事,副总兵大人最多也就笑骂一声,这些年弹劾师傅的文书堆叠起来,比你我都要高,不都压在了副总兵大人的书房当中,堆积吃灰?”

杰少用手指头敲了敲桌子,冷声说道:“蠢货!普天之下,有谁能当千户像师傅这般?就像普天之下,有谁的百户跟李百户一样是独一份的存在?可以跟……”

杰少顿了顿,恭敬起身,双手抱拳,朝着北方一拜,继续说道:“可以跟万寿帝君搭上话的?”

“李百户和师傅的千户,都是天下仅有,独一份的存在,也是独一份的荣耀,不要替师傅觉得委屈。”

几名总旗连忙堆笑:“杰少是千户的徒弟,当然知晓来龙去脉,我们这些外人可连千户的面都没有机会见到,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到千户大人,请他指点一下功法,足以受用终生!”

那一名妩媚的女子娇笑说道:“千户大人已经半年没有消息了,半年之前,听说有一支倭贼的队伍,带头的是一名开了三十六窍的剑道高手,但是在千户大人的面前,抵挡不过一刀!整个队伍十多颗脑袋悬挂在了马背上,被那一匹灵马招摇过市,想想都觉得威风凛凛。”

“我也许久没有师傅的消息了,这一次来淳安,也是看看有没有师傅的线索,至于观察姜瘦虎有没有资格入钦天监,成为一名百户,只是顺带的任务罢了。”杰少耳朵一动,收回了沉思的目光,说道,“好了,安心看这一场好戏吧,姜瘦虎沉寂十年,一朝突破,让我看看你的铁线拳有没有这般生猛。”

这时,一道沉稳的步伐响彻,带着叮铃铃如同铃铛一样的清脆声音。

“余烬,我要谢谢你。”

人群自动让出了一条路,一个魁梧身材的壮汉,带着一股让人不由自主战栗的气势出现在了余烬的眼前。

姜瘦虎诚恳望着余烬,说道:“我要谢谢你,给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带来礼物。”

“你挖的这一具骨架,我很喜欢。”

“作为报答,我只会打断你两条腿,你在地上爬行,依旧可以跟路人伸手讨钱。”

“没想到在我即将要离开淳安,去钦天监的时候,会遇上你这么一尊天才。”

“我姜瘦虎,喜欢培养天才,但更喜欢……”

“摧毁天才啊!”

姜瘦虎身躯猛然膨胀一圈,肌肉虬龙,尤其是那一双手臂带着生撕熊罴的伟岸之力,此时的姜瘦虎宛如一头真正的噬人猛虎,在这一个刹那,姜瘦虎带来的杀意比起这一尊死去的万妖之骨,更要凶狠。

这一股杀气化为了一道强劲的风暴,整个场间,许多围观的众人只感觉到呼吸仿佛都在停滞,拼命后退。

姜瘦虎的胸膛煞气宛若实质,此时冲天而起,靠近姜瘦虎的众人只感觉自己胸口像是挨了重重一拳,纷纷后撤,许多人只感觉眼睛一花,窥见到了一头斑斓猛虎对着自己咆哮。

方圆百步,竟无一人敢靠近。

姜瘦虎很是享受被众人注目的感觉,十年隐忍,换的不就是一飞冲天?

你余烬能当我姜瘦虎的垫脚石,你是祖坟冒青烟了!

姜瘦虎身子猛然一刺,姿态优美,拉扯出了一条白白的气浪,气浪涌动着如同江水滔滔。

这是力量和速度完美的结合!

在场的诸人仿佛见到了一条江豚在怒海滔滔当中逆流而上的景象。

哪怕是再眼拙的普通人,都感受到了姜瘦虎这一个真我圆满强者带来的强大无比的压迫力。

姜瘦虎双臂之间的钢圈发出叮铃的翁鸣声,如同一条游龙落下,双掌的力量雄劲无比。

在酒楼上的两批人,纷纷凝眉。

袁霸天喝了一杯酒,轻笑一声:“还算厉害,铁线拳在他手上,不算辱没了。”

许无常附和说道:“可惜一心想要进钦天监,否则可以拉拢他入六神教,假以时日,或许教内又要多一尊护法。”、

赤发鬼见到这一幕,感觉自己当年受的伤都在隐隐作疼,连忙在身后提醒:“阿烬!对方是正统铁线拳,至刚至猛,尽量避其锋芒!”

另一座酒楼之上,杰少挑眉,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光凭这一手,他足以通过考核,成为你我的同僚了,听说他十年潜修,压制境界,足足用了十年在神勇圆满苦熬,一朝得道,突破到真我圆满,这样的人物即便是在钦天监,也是不……”

杰少口中的“不俗”两字还没有说出口,便看见一道身影提着一根巨大的腿骨,不退反进,带出了奔雷之势,猛然撞向了姜瘦虎。

余烬此时身上带出来的煞气、声势、力量,比起姜瘦虎要高出一筹。

不。

是高出几层楼的高度!

咚,咚咚咚!

巨大的气浪汹涌,哪怕此时众人纷纷后撤,远离了两人有上百步的距离,依旧是人仰马翻,有几匹瘦马在这一声巨大的撞击声的冲撞之下马失前蹄,在地上口吐白沫。

只见姜瘦虎那一道游龙一般的身影和余烬碰撞,以十倍的速度,直接倒飞了回去。

半空之上,一条血线拉扯了出来,余烬霸道的声音响彻了整条街。

“十年隐忍。”

“不过如此。”

“你就应该继续这么隐忍下去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