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新鬼入地

刚进地府,崔珏就被一个巨大的牛头吓了一跳。

牛头人摘下伏面法器,笑着问道:“府君回来了?”

崔珏十分无奈,“阿傍,你那伏面法器能不能换个好看些的?”

阿傍笑得更欢,“府君,怎么过了数万年也没习惯我的幻相?”

崔珏在人间历练时做过沙场猛将,做过文人墨客,也做过游方道士,自然是胆识过人,无所畏惧。但唯有阿傍的牛头是和罗刹的马面,他是怎么也看不习惯。

崔珏不再与他多做纠缠,问道:“你和罗刹把春娘和媚娘带回来了?”

罗刹这时也凑了过来,好在他是心疼崔珏的,所以并没有带上他的马面,“带回来了!八哥多懒,拐得七哥也不愿出差,所以只有我俩跑这一趟!”

谢必安从他身后冒了出来,血红的舌头搭在罗刹的肩膀上,“我是长舌头,怎么你比我还喜欢在别人背后说是非?”

崔珏看着吊死鬼似的谢必安,冷笑道:“终于舍得费力气带着你七哥出去干活了?”

谢必安笑着拽过鬼面人,“不敢偷懒了,不敢偷懒了,我们现在就去干活!”

蒋歆显然已经听到外面的声音,“元靖,进来!”

崔珏进入秦广王殿,看见殿中站着两个女子,泰媪正在检查他们的三魂七魄是否齐全。

崔珏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这就是春娘和媚娘。

泰媪道了一福,“府君回来了,听说这俩女子肉身被发现的时候,你也在场?”

“是!我之后又跟着鉴阳城的仵作去了义庄,还给这俩女子验了尸身。”崔珏看俩女子表情空洞,而蒋歆也没有开堂断善恶的意思,恐怕这俩人又是缺魂少魄,“她们的魂魄是否齐全?”

泰媪摇了摇头,“和那金珠郡主一样,少了一魂两魄。”

崔珏告诉蒋歆和泰媪:“话说,这两个女子的死相特别奇怪,表面看起来是惊惧而亡,其实是有人从她们指尖抽出了心头血,而且只抽出了心头血。仵作从她们的胸膛里拿出两个灰白色的心脏,可是身体里其他的血并没有流出,尸身也出现了尸斑。”

蒋歆翻开生死簿,眼神微动。

泰媪听到此话,抬起两个女子的手,仔细端详了一下,嘴里嘀咕着:“这女子有些特别呀……”

崔珏听到这话,凑了过去,“哪里特别?我也看了这两个女子的肉身,没看出什么……”

泰媪告诉他:“我曾在人间游历多年,四处行医,自然也了解青楼女子的处境。春娘应该是琵琶女,仔细看来,她弹的应该是月琴。”

这下子可引得崔珏兴趣,“你怎知道的?”

泰媪解释道:“通常像这种青楼女子,通常要把指甲留得长长,以显指若削葱根。可是这春娘的指甲是短的,而且修的齐整,是为了带护甲去拨弹乐器。我看她手上有些细小的伤口,手臂上也留有痕迹,所以我猜她应该是弹月琴。”

崔珏也想起来一件事,“今早正是因为这个女子要去唱堂会,老鸨见她迟迟不下楼,便打发小丫头去叫早,结果发现她人已经死亡。”

“是了!因为知府喜欢琵琶,现在城里的富户都以堂会能请到琵琶女为荣,所以这春娘应该也是如此。”泰媪想起自己的徒弟给自己上香时说过的见闻。

崔珏想了想,“既如此,那她常用的琵琶或许会留下魂魄。”

蒋歆应道:“有可能。人间常说,人琴合一。就是凡人没有法力,只得把自己的魂魄注入到自己常用的器具上,两者相得益彰。”

“那明天我便回到月华馆再看一看,说不定真有什么发现!”崔珏定下主意。

泰媪告诉他们:“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春娘其实和金珠郡主、媚娘也不太一样,她虽完全失了觉魂和英魄,但是中枢那一缕却是若隐若现。所以我怀疑她的中枢并没有完全丢失,可能找得回来。”

此时,阿傍和罗刹又折了回来。这次他们没有带着牛头马面,而是清清爽爽的年轻人模样。

“发生什么事了?”蒋歆问道。

“七哥、八哥刚离开不久,就带回来一个魂魄。这具魂魄齐全,登记的身份也能对应得上,但是他却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罗刹扯了扯锁魂链,后面跟着一个中年人。

蒋歆表情有些无奈,“不相信自己已死的人难道不是经常出现吗?这也值得你们两个过来通报一声?”

阿傍和罗刹把那人推到堂下。

蒋歆和崔珏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那天晚上和范溪河、卢欢广一起寻欢作乐的官员之一,好像是鉴阳城的通判。

这通判年纪有五十多岁,身上穿的是地府的麻衣,可见他死前是赤身裸体的。

崔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七哥、八哥呢?”

“他们拿着生死簿副册走了,说是今晚上还有要带回来的魂魄,所以没有时间逗留,就把这个人扔给我们了。”罗刹无奈地摊了摊手。

堂下的通判左右看了看,面向蒋歆,“这是哪里?你是何人?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竟敢私设公堂!”

蒋歆翻开生死簿,此人名叫蔡伯光,死于脱症。

崔珏和泰媪也看到了,对视一眼,再看此人身上的麻布,心下十分不齿。

蒋歆拍了拍惊堂木,“蔡伯光!吾乃秦广王蒋歆!你阳寿已尽,刚才已由黑白无常带你换了户籍。你一生善恶是非皆由本王断定!”

蔡伯光显然不信,再次左右看了看,看见堂下站着的春娘和媚娘,大惊失色,瘫坐在地,颤抖的手指着她们,“这两个人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崔珏丝毫不客气地说:“你也死了!”

蔡伯光循声看过去,“你又是谁?”

“吾乃阴律司判官崔珏,你受何种刑罚、入何种轮回道,将由本官定夺!”崔珏在牛头马面押他进来之时,已经换上官服,坐在案前,神色肃穆。

蔡伯光见此情景,不信也不行了,瘫在地上,嚎啕大哭:“我……我……我竟然就这么死了!范溪河害我!范溪河害我!我散尽家财捐个六品小官,还没回本,竟然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