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大战邪僧
那是四条人影。
一股凶煞的戾气，铺天盖地涌来。
很快的，那四条人影的相貌依稀可辨。
阿里的神色越发凝重，望了一眼下属，沉声道：“你们赶快回城，万不可耽搁片刻。若三天之内，我没有回去，告诉族长，不必来找我。以后回氏部的大事，就请诸位多费心了！”
他说得如此悲切，几个人都没有动，知道来了劲敌。
沙迪大声道：“阿里将军，我们与你同在！等我们杀退来敌，一起回城！”
阿里声色俱厉，喝道：“胡说！敌人非比寻常，即便是我，也难以抵挡，你们怎么可以如此轻生？我殿后，给你们赢得时间，你们快走！”
沙迪毫无惧色，昂然道：“阿里将军，我们殿后，你走！回氏部族没有了沙迪，可以再找十个，一百个，一千个，但阿里将军，只有一人。回氏部的族人需要你去保卫，回喀木老族长需要你的辅佐，回部军队需要你领导他们打胜仗！”
其余人一齐道：“阿里将军，回氏部不能没有你！”
阿里急得连连跺脚，气道：“你们的妻儿正等着你们回去看护，你们的父母正等着你们回去照顾。你们却不顾他们，自己死在这里，他们会有多伤心！”
沙迪道：“我没有父母，妻儿，我是个孤儿，心里没有牵挂！”
一名随从壮汉道：“我们几个虽然有父母，有妻儿，但是，如果回氏部没有了阿里将军，全族的人都会很伤心，我们又怎么有脸回去见父母和妻儿，我们怎么去面对他们的责问？难道我们说，我们丢下阿里将军，自己活着回来了吗？”
另一名中年汉子拔出弯刀，高举叫道：“生死兄弟，共进共退！”
沙迪与其余随从同时拔刀高举，齐声大叫：“生死兄弟，共进共退！”
阿里感动得热血沸腾，不再相劝，眼中饱含热泪，悲壮慷慨：“好，那我们同进同退，生死相随！”
几人一阵欢呼：“生死相随！”
乌云迅速遮蔽了半边天，只见四道电光劈破云层，随着一阵回荡半空的惊悚笑声，四道人影急速降落。
一时间，狂风大起，吹得乌云舒卷，滚滚向前而去。他们只觉黄沙扑至，面如刀割，窒息得喘不过气来。片刻之间，风云远去，天气又复晴朗。
那惊悚的笑声飘荡半晌，也渐渐低落，清晰，却是从东南西北四个角发出。
四个角上，各站一个人，把他们围在当中。
笑声渐低。
只见东面角是一位手拄双龙杖的灰衣老者，三角眼，山羊黄须，满脸褶皱，眼光精闪，不温不火。杖头龙口里两条金银小蛇蜿蜒出入，诡怪异常。
西面角一个僧人，黄色僧袍，外披大红袈裟，脸色圆润，笑口吟吟，手提一柄绿鲨皮鞘的宝刀。
南面之人书生打扮，宽袖大白袍，面色酷白，额头脸面青筋忽闪，眼中布满血丝，神色阴厉。
北面那人道袍玉冠，目若朗星，五绺墨须，背负长剑，手执拂麈，笑意吟吟，和颜悦色。
那笑声，便是从这四人口中发出。
那老者三角眼翻了两翻，浑浊的眼珠四下寻找，忽地长长叹一口气，垂下了眼睑，喃喃自语：“想不到，想不到。这荒漠之中，竟也如此热闹。”
书生白袍飘荡，右手挥了挥，捂盖鼻子，不能忍受，骂道：“一堆毛狼子，污血臭肉，秽不可闻！”
那道人拂麈甩动，口诵道号，目光投向阿里，惊异一声，稽首笑道：“无量天尊，竟是阿里将军。今天在此遇到故人，当真三生有幸。阿里将军，还记得贫道吗？”
不等阿里开口，那和尚笑意不减，却仰天大骂：“呸！老牛鼻子，假惺惺的装什么慈悲，卖什么乖！什么故人，十五年前，这兔崽子差点死在咱们手中，结怨这么深，早成仇人啦！”
那道人莫测高深地一笑，摇头不许：“花大师，你有所不知。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阿里将军当年九死一生，捡了一条性命，瞧这十五年的妥贴保养，不但风采更胜昔日，连这身手，也不可同日而语了。你瞧这些狼妖，死得如此干脆，一看便是阿里将军的大手笔！”
那花大师翻个白眼，不屑道：“哼，这小子养得精神饱满，毛油血润，刚好叫吸血鬼开开荤，饮****的血！咱们这么多年隐世不出，吸血鬼早憋坏啦！”
这四人来得如此怪异，此刻又旁若无人地谈笑，直把几个人视为无物，甚是嚣狂。阿里警惕地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不敢有丝毫懈怠，对些些讥讽侮慢，充耳不闻。未曾逆料，一身伤痛的沙迪却忍受不得，义愤填膺，勃然怒叱：“你们是那里来的浑人，竟尔到此胡吹大气？阿里将军武功盖世，你们想轻易胜了他，恐怕是痴心妄想罢！”阿里再行阻止，已然来不及。
那道人漫不为意，仍然和颜悦色，只慨叹一声，淡淡道：“唉，花大师，我们是浑人，我们在吹大气，痴心妄想呢！”
那花大师也没说什么，笑意不减，只是双手一合什，口中诵起佛号：“阿弥陀佛！”
只听轰隆一声，大地像被震裂了一般，沙迪的脚下突然四分五裂，地底一股深不可测的旋涡潜流，把他急速地裹住。沙迪不及呼救，已被卷进涡心里，双足陀螺似的往下钻。黄沙流转，极快地淹没至他脖颈处，眼看就要将他吞噬。
阿里眉头一竦，双掌合胸结印，口中默念有词，蓦地一开一阖，一方金光烁动的“”字图案旋转到沙迪的上方，向沙涡相反的方向逆旋起来。
吸力陡起。
“嚯，佛门万字金刚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十几年不见，小卫队长也熬成仙门正宗啦！”那道人眼睛发亮，叫道，“花和尚，天下佛门是一家，你们倒颇有渊源！”那花和尚也不搭理，只是“磔磔”怪笑，得意非凡。
旋转的风沙淹没沙迪的脑门，他眼前漆黑，呼吸几欲衰竭，片刻，意识模糊中，只觉头顶吸力越来越盛，不由自主，又满身风尘地缓缓上升，露出了灰白的容貌。
那四名随从急得心欲跳出嗓子，见此情形，禁不住抱在一起欢呼。阿里如斯本领，在他们的心目中，更如天神一般。
那和尚施法轻松，双手连变结印，笑道：“原来臭小子修习的竟是我佛门的上乘仙法，可惜跟佛爷相媲，就差得远了！小子，你若肯开口求饶，佛爷瞧在你的师承上，可放你们一马，咱们十几年前的恩怨也一笔勾销，你看如何？”
阿里咬紧牙关，拚命相持，只小片刻，浑身的血液便膨胀如鼓，被一股潜在的暗力吸引，几欲破体爆出，额头脸上，豆大的汗珠如雨而下，却哪里能说出得话？
沙迪陡升陡落，或被吸飞半空，或被旋入地底，全身抽搐，再也经不起如此颠簸，头脑一阵发黑，晕厥过去。
阿里长衫风鼓如球，脸色渐渐黑灰，双唇发紫，眼瞧支持不住，忽然白影一闪，只听那和尚一声怒骂，撤下掌力，飘击远处。
压力瞬间消失，沙迪从半空落下，阿里飞身接在怀中，轻轻地放到地上，给他脑中输入一股灵气，将之震醒。
听那空中“嘭嘭”连声，两条人影交错互驰，形如鬼魅，邪僧和那白衣书生瞬时交手数十招，两人急速降落。
白袍人大袖一分，厉笑道：“花和尚，这小子的血气既然旺盛，祖师爷自然要慢慢享用，你敢杀他？”
花和尚二目圆睁，怒道：“阿弥陀佛，吸血鬼，你家佛爷正玩在兴头上，你敢打扰？”
只听那道人“格格”怪笑，慢条斯理，也不相劝，倒有几份挑唆之意，随口道：“很好，你们两个人先打一架，拼个天昏地暗，再论阿里将军的死活，倒也不迟！”
阿里素知这四人邪恶，一时间脑筋急转，筹思脱生之计，忽然瞥到那双龙杖老者蓦然睁大了眼睛，提鼻嗅了嗅空气，连连道：“奇怪，奇怪！”心中一打突，只见金银两道光线一闪，他一阵发毛，险些失声。那两道光线却未冲他而来，而是落到了狼群中间，婉延游动，正是双龙杖上的那两条金银小蛇。
两条小蛇鳞光闪闪，四下寻觅一番，又倏地弹飞而回，在双龙杖上扭动小躯，烁动吐信。那老者目不转睛地盯着两蛇灵动，片刻，似乎看懂双蛇的意指，面露喜色，倏地一阵风似的在四周转了几圈，又低头细细察看，手拈起一撮沙土，喃喃自语道：“奇怪，奇怪。”
花和尚见他举止奇特，叫道：“老毒物，你发现什么了吗？”
老者并不理会，只顾仰头思索，半晌，突然眼神一落，射向阿里。
阿里手底一紧，不由自主地握在刀柄之上，不错神的戒备，防他猝然发难。
老者见此情形，眼角纹堆起，老谋深算地呵呵一乐，不紧不慢道：“阿里将军，不必惊怕，咱们当年不打不相识，如今，也算老熟人了。你看，既然是老熟人，你我做笔交易如何？”
阿里一怔，随口问道：“什么？”
老者道：“老实回答几个问题，我们便不为难你，让你们走路，可好？”
这一句叫阿里大感意外，不明白这老毒邪突然口气转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四人素来谲诈阴险，他丝毫不敢大意，警觉更甚：“什么问题？”
那白衣书生大骂道：“老毒物，开什么玩笑？放着这小兔崽子香喷喷的精血不让老子痛饮，你问什么鸟话儿？”
老者也不搭理他，向阿里道：“阿里呀，我想问问，你们是否见到一个小男孩？十三四岁，个子这么高，梳着两条冲天髻，上面还系着红绳，面目挺俊俏的。”边说边用手比划。
那书生三人乍听此言，都是一凛，不错神地盯向阿里。
阿里等几个人惊讶更甚，不由自主地四下环顾，“噫”了一声。原来方才那个锦衣小男孩，已不知所踪。
“溜得倒快！”阿里心中暗想。他瞧了瞧那四个人的表情，心中狐疑，觉得这四个老怪物多年不现人间，这一出世，便巴巴来找一个小孩的下落，十分蹊跷！他摇头道：“没有！你们找一个小孩做什么？”
花和尚竟然暴跳如雷，喝道：“多嘴！偏有你好奇的！再问，佛爷赏你一刀‘无相斩’！”
老毒物重复问：“真的没有？”
阿里斩钉截铁：“真的没有！”
那老毒物眼睛眯了起来，视线扫过六人，意味深长得叫人寒毛直竖。忽地，他眼珠骨碌碌一转，干笑两声，道：“好罢，既然如此，咱们老朋友相见，也不能太无礼，过去的，便叫他过去罢。老夫今天能再见阿里将军，倒也十分高兴呢！咱们后会有期！”说罢，朝那三人一使眼色。
“老毒物，真的走吗？”花和尚傻愣愣不知其意。
老者脸色一沉，双龙杖一挥，卷起了一阵狂风，吹得漫天沙尘，眯人眼目。等狂风过后，四个人杳然不见。
如此来去如风，呼风唤雨，介于鬼神，直惊得那几名随从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阿里长舒一口气，两只手心满是冷汗，忽然胸口一阵恶寒，天旋地转，嗓子眼发甜，忍不住“哇”地吐出一口鲜血。那花和尚法力极深，与之相持片刻，他便精魂过耗，内腑受伤，此刻精神松懈，立时发作。
那几个人大惊，抢上扶持，急叫：“将军，你怎么样了？”
阿里摇头表示无碍，他四下又巡视一遍，确信并无那小孩凤楼的身影，这才问清沙迪所带使命。随即带着五人，纵马向大夏国城的方向而去。
注：
：佛家本教称为雍仲符号，有左旋，右旋之分，象征集中的力量，通常又念为“万”字，是藏佛常见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