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淫者律斩

那佐将给回喀木说了几句,又凑在他耳畔说了一阵,回喀木的脸色逐渐阴沉,眼神也变得凌厉夺人。他朝凤楼二人看了一眼,一挥手,道:“拿下!“

便在此时,有两人同时抢先制止:“且慢!”

阿里和白衣男人穿过人前,大步向回喀木走来。那佐将禀报时声音虽然小,但还是逃不过这二人的耳朵,被听了个真真切切。

那白袍人银冠白脸,上唇微有短髭,目光湛灵,右腕上套着一枚光闪闪的精白钢圈,看小公子时,眼神十分奇特。凤楼心中一动,暗忖:“这个人是谁?看来比阿里和黛丽公主都厉害,回氏部怎么会有如此高手?”火光下再细看那人,见他的银冠上薄翼轻颤,蝠雕狰狞,忽然醒悟:“呀,银冠白袍,莫不是老蝠山的白一灯?”

果然,那白袍人走上前,还未说话,回喀木早已先开了口:“白蝠王白二爷,你阻止老朽发号施令,不知有何指教?”白一灯笑道:“岂敢岂敢,老族长,那边那个孩子,想必你也见过了,在下斗胆求个情,把他放了吧?”说罢,一指那小公子。凤楼笃定自己猜测的不错,又侧睨了那小公子一眼。只见小公子脸微微一红,有些忸怩。

回喀木眸子一翻,冷冷道:“一灯老弟,你本是贵客,我当卖你这个人情。可是,你也听到了,令侄偷窥小女的沐房,犯了淫律,这是本族的大忌,既便大夏皇亲,犯了此罪,也杀无赦!我身为一族之长,又如何能破例?”

白一灯却并不恼,哈哈一笑,道:“老英雄所言甚是。不过,我的这位侄儿,倒是与众不同,还请借一步说话。”

回喀木碍于面子,随白一灯到了一旁。凤楼又瞥了小公子一眼,心道:“好家伙,这小子竟然是白蝠王的侄子,可就是少蝠王了,但不知老蝠山五大蝠王,他是谁的儿子?”只见那边回喀木听得白一灯嘀咕几句,眉毛挑了两挑,斜望了小公子一眼,脸色仍然不悦,但杀气已经大消,微微地颔了颔首。凤楼叹口气道:“坏了,这下可死定了。”那小公子不解:“什么坏了?”凤楼道:“你还瞧不出来吗?那边白蝠王替你说情,老回头大概不会为难你了,你的命保住了。可是我可悬了!朋友,咱们好交一场,我临死之前,想做个明白鬼,你能不能赏下名字来,叫我听听?”

小公子的脸色红到了耳根,强辩道:“咱们有难同当,难道我会贪生怕死么?”就在此际,那边白一灯脸色大喜,朝回喀木拱手一礼。那两人又走上前,白一灯叫道:“小蝠,快过来,给老族长赔个不是!”

那小公子却不为所动,倔强地噘嘴道:“二伯,我和这位朋友同来的。而且我还是始作俑者,你就再求求老族长,把我的这位朋友也饶过吧?”

阿里也求情道:“族长,这个小孩和关大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年纪小不懂事,看在当年关大哥对咱们全族的恩情上,还请饶他一命!”

回喀木瞪了阿里一眼,森然道:“你身位右将军,难道不知道本部的律令吗?慢说现在还没有证据说明他与那人有关系,既便有,那也是死罪!祖宗留下的律法,岂能破坏?!”

白一灯急叫道:“小蝠,赶紧过来,别不懂事!”

小蝠仍然不依:“二伯,这是我共患难的朋友,我可不能一走了之。”

凤楼大为感动,没有想到,这萍水相逢的小公子侠骨心肠,竟然如此义气!他正了正神,于强敌环伺之下,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轻松吐气笑道:“好兄弟,你的这份情义,我可心领了,你赶紧过去罢,我的事,我来应付好了。”

小蝠脸色愈发红得涨紫,怒道:“怎么,你瞧不起我么?我岂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

凤楼见他粉嫩的脖子上青筋暴跳,感激之情当真溢于言表,宽慰道:“好兄弟,你误会我了。我一个人想要脱身,可就容易得多,是怕你拖累了我!”

小蝠“呸”了一声,怒道:“你骗人!你本事大得很吗?若能走得了,才怪!”

正在此时,人群一阵喧哗,一只眼睛的回扎伊也大踏步而来。他瞧见凤楼,气就不打一处来,看情形势对已有利,再也不用顾忌什么,就指定凤楼,狐假虎威地破口大骂起来。阿里一旁相劝,回扎伊搭也不理。

回喀木大皱其眉,却见儿子骂够了,朝阿里狠狠地瞪眼,喝道:“阿里,你给我闭嘴!你把这个小兔崽子引到城里来,存得什么坏心思?你想造反吗?”又指少年叫道:“爹,这个小贼不是好东西,一定是潜进咱们部里的奸细!我今儿险些被他毒死,今晚他又偷窥我妹子洗澡,连犯两条死律,罪不可恕!更何况,他竟然欺侮到咱们家头上,如果不杀,我的脸也没了,妹子的名节也毁了,您脸面往哪儿搁?您还如何统率回部?如果因为某些空穴来风的对这小贼的背景的猜测,就坏了老祖宗留下的律法,何以服众?于公于私,您都得把他杀了!”

阿里正要替凤楼分辩,就听旁边的白一灯笑道:“老族长,既然少部主如此说,白一灯不敢袖手旁观,愿替老族长效劳,擒下此子!”双手一拱间,影子一花,已闪到两个孩子面前,伸手一探,抓紧小蝠的后领,喝道:“乖乖站在那儿,不要乱动!”随手一扔,小蝠已被掷出圈子。白蝠王右手疾伸,便抓向凤楼。眼瞧他五指如钩,堪堪抓住小孩衣领,蓦然眼前烈焰一闪,一只尖锐的凤喙啄向手背。他疾收速让,只觉热浪滚滚,两只烈火灼人的彩翅已拍了过来,气势逼人。白一灯哼道:“小小伎俩,也敢在二爷面前逞能?”掌中一化,层层白花涌出,“激芒寒花掌”已拍了出来。只觉身后阴风不善,他宽袖一甩,卷起一阵破杀之劲,拂了出去。就听“啊”的一声惨叫,嗓音再熟不过,他吃了一惊,不顾那凤翼拍来之势,猛然一回身,只见小蝠如断线的纸鸢,飞落下去,赶紧倏地飘出,去接侄儿。便在此际,身手一阵微微灼痛。

阿里方欲出手相帮凤楼,见此变故,便暂且止了这个念头。

白一灯身法如电,及时闪到小蝠坠落之地,伸臂接住,轻轻放下。小蝠却并不站起,倚在怀中,双目紧闭,呼吸微弱,似受了重伤。白一灯吓了一大跳,伸手急摸他的脉博,只觉脉相微弱,似已命在垂危,更是心惊肉跳,悔得肠子都青了,暗骂自己鲁莽愚蠢,不看清人,便大出重手,误伤爱侄,可是罪孽深重!赶紧检视伤处,上下察鉴却并无致命之相,心下纳罕。忽见小蝠的眼睑微微一动,急速地微眯一缝,又紧紧闭死,心中登时雪亮,又好气又好笑,双手忽地一松。只听“哎哟”一声,小蝠摔痛,忍不住叫出声来,随后摸着后脑勺,龇牙裂嘴地站了起来。他见二伯一脸不悦,目光逼人,撒赖道:“二伯,你怎么忍心把我扔到地上?”

白一灯鼻子冷哼一声,板起脸道:“小蝠,你再胡闹,我便即刻把你送回山城!”不再搭理他,正要再行向凤楼出手,忽嗅到幽微的焦味,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救侄儿之际,没有理会凤楼的攻势,身上衣服及毛发被烧焦了一片,虽然没甚痛感,但自己堂堂一代仙剑客,贵为老蝠山城的二城主,被一个稚龄小童弄得如此狼狈,却也面上无光。他冷笑道:“好小子,竟然会使凤彩翼,白某可是小瞧你了!”右手凌空一推,只见他腕上的精光圈突然变幻百影,叠飞入空,层层套向凤楼。

阿里飘风如电,举手便向二人中间插了过去,不料眼前人影一动,狂风扑面,他不禁一惊,叫道:“族长!”侧身一让,只见回喀木面沉如水,缓缓收回掌力,道:“阿里,退下!”阿里无法可想,极不情愿地缓缓退回。

凤楼公然无畏,心念神诀,小手划出一只太极图案,光华旋转,挡了过去,愈涨愈大,极快地撞上迭起的圈影。但那精光圈影威势绝伦,难以阻挡,一撞之下,太极图案向上的势头受到顿挫,被缓缓压下,就要逼在凤楼头顶。凤楼睛光一闪,右手又划出一只“”字图案,衬到太极图底。双图合力,硬生生地将精光圈阻得一阻,他乘机朝外一蹿,轰然一声,双图破碎,精光圈的挟力将砖地打陷一片,沙砾纷飞,溅得他满身满头。只觉眼角白影晃动,白一灯欺近,凤楼双臂一展,凤彩翼烈焰焰地拍了过去。白一灯哈哈一笑,手上精光圈反手一提,神功随心,中宫直进,插进烈焰,轻轻巧巧自上而下,朝他头上套下去,不惧火灼。凤楼正待大势施展火双翼,两臂一紧,立觉不妙,一错愕间,“凤彩翼”的法象已被生生缚住,一对焰翅越勒越紧,再也张不开,渐回原形。

凤楼脸上煞气大盛,两手互叉互抱,向上一翻,默念心决,瞬间幻化出百十只魔手握住精光圈,咬紧牙关往外硬撑。众人见他变招之快,功法之繁,尤其这一招幻化百手,变化神奇,世所罕见,更不知是何门何派,无不惊诧莫名。

白一灯惊噫之余,不慌不忙,一抬手腕,点出一道灵力,封锢了凤楼的胸前大脉,随即出指如风,灵力四荡,分别把风楼的气海,血海,脑海,髓海尽皆封印,然后纵声长笑,轻松拍手退后两步,笑道:“小娃儿会的道法倒真不少。这一式幻手百影,颇有灵动气象,不知是哪家的仙门法诀?”

凤楼气脉被禁,内息难动,百十魔手的法象一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想捻诀出手,浑身灵力尽被封死,“四海”之中,引不出半口真气,只与寻常凡人无异。他双臂被勒生疼,大嚷道:“白老二,你堂堂老蝠山二城主,欺负我一个小孩子,算什么本事?有种的,把你这个怪圈子拿掉,咱们徒手一搏!”

白一灯冷冷一哼,灵力流动,探手握住精光圈向上一提,从凤楼身上绕过头顶,取在手中,微微一动心诀,又恢复如镯子似的套在腕上。

他逼视凤楼,戏谑道:“徒手一搏?娃儿,你现在还动得了手吗?”

小蝠心知不妙,奋步一冲,便要去救,白一灯一把扯住,喝道:“小蝠,你不听话,还要惹事吗?”小蝠挣扎了两下,连叫道:“放开我,放开我!”

凤楼辩明形势,知道这个新朋友死活纠缠,根本无济于事,慨然道:“好兄弟,你的美意,我很承情,不必做徒劳无益的事了,你是救不了我的。今晚能结识你这样一个朋友,我确也不枉了!”

小蝠眼圈一热,心中感动,既然摆脱不了二伯的手臂,也就不再强挣,只道:“你方才不是问我叫什么吗?我跟你说,我叫青小蝠,青草的青,大小的小,福寿图上的那个‘蝠’,如果以后有机会,请你到老蝠山城做客!”白一灯眉头微微一皱,心想:“这孩子,尽说傻气话,眼前情势如此,回喀木不杀了这个小鬼才怪,还能留他到以后,上山城去做客吗?要去,也是他的魂儿去吧!”

凤楼笑道:“好了,我晓得了,原来你是青再天青三城主的贤郎,怪不得如此仗义!青三爷神功盖世,我从小就听过他的名头,神往以久了。”青小蝠又奇怪又兴奋,对凤楼当面称赞自己的父亲,不由有些小小得意,问道:“你听说过我爹爹的名字?是谁跟你讲的,你到底是谁?”

凤楼扬声道:“我的名字叫凤楼,凤凰的凤,阁楼的楼,至于是什么人,大庭广众之下,说来不便,怕给你招来麻烦,以后有机会,我悄悄跟你说!”

青小蝠道正要说“一言为定”,却被白一灯不容分说,硬生生拽了回去。他连声大叫,但哪里脱得出白蝠王的手掌?白一灯心道:“这个傻孩子,怎么尽给自己添惹麻烦!”

阿里见此情形,赶紧向回喀木拱手:“族长,凤楼只是个小孩子,你看……”回扎伊一旁“咄”地跳出,颐指气使道:“阿里,你不说话倒也罢了,你把他引来,差点儿毒死我,他又偷瞧我妹子洗澡,看来处处是冲着我们回氐一家人来的!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求情,处处袒护,是不是别有图谋?好哇,阿里,你是不是觉得你在回部声望大了,大伙儿都拥护你,这里已经放不下你了?你是不是要把我们赶出回部,你取而代之,叫整个部族都听从你的号令?”说罢,腆胸凸肚,双手叉腰,气焰嚣张。

阿里气得脸色煞白,大声道:“少主,阿里对族长忠心耿耿,天地可鉴!你怎么可以这样颠倒黑白?那毒酒分明是你叫人拿去要毒死凤楼的,岂不料作茧自缚,险些儿害了自己,这又和凤楼有什么干系?难道那鸳鸯酒壶不是你的吗?”回扎伊脸微微一红,强词夺理道:“好吧,毒害我的事咱们先放在一边,但他偷瞧我妹子洗澡,这总假不了吧?”那边青小蝠突然接口道:“喂,我说一只眼,你又不在你妹子的沐房里,你又怎么知道他看了没有?难道,你也偷偷在瞧你妹子洗澡吗?”回扎伊一听,脑筋死路,登时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好在他不算太笨,一时转过弯儿来,叫道:“胡说什么!我妹子的丫环都说了,她们瞧得真切切的,你还敢抵赖不成?”青小蝠笑道:“你说她们瞧得真切切的,她们人呢?为什么不出来做个见证?”回扎伊叫道:“好,小屁孩,我马上叫她们来证明给你瞧瞧,叫你输得心服口服!”便要吩咐人去找那几个丫环过来。

便在这时,只听一个声音道:“回少主说得一点也没错,我得确是偷瞧公主洗澡了。”众人循声看时,正是凤楼!回扎伊大喜过望,得理不饶人,大叫道:“你瞧瞧,他自己都认了,你们还替他隐瞒不成?”

阿里正束手无策,听青小蝠一番搅缠,虽然有些耍赖的味道,但多拖一刻是一刻,只是万没想到,凤楼会真承其事,这可是板上钉钉的口实,想再转圜,可就颇不容易了,不由得焦躁起来。

青小蝠气得一脸脾气,心里暗骂凤楼糊涂,急跺脚道:“凤楼,我在跟他说话,你瞎掺和什么?找死么?”

凤楼笑道:“我找什么死?男子汉大丈夫,看了就是看了,有什么了不得的?我不但看了,而且还瞧见了公主美绝天下、蚀骨销魂的后背,虽然不能完全瞧清她的胴体,但也回味无穷。”

回扎伊更是连跳大脚,戟指一点凤楼,大声嚷嚷:“你们听听,这小子色胆包天,简直是无法无天!他眼里还有大夏国的王法吗?要我说,应该立即把他明正典刑,才是正事!”说罢,喝令手下人上前去缚凤楼。

阿里狠了狠心,一按刀柄,打定主意:“赵郡主当年对我有活命之恩,而那人授我修道仙决,待我如亲兄弟,也是恩重似海,这个小娃儿眼瞧着与他们似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可绝不能袖手不管。如果真要当场杀他,说不得,我也只好冒死相救了!”就见小凤楼伸手一阻那几名兵士,笑道:“且慢且慢,我有话说!”回扎伊喝道:“臭小子,哪有偌多说的?”凤楼朗声道:“回扎伊,你说要杀我,不知道我身犯何罪?”回扎伊冷笑道:“你刚才没听清吗?你偷窥我妹妹洗澡,犯的是淫邪之罪!这是我回氏部的十大罪状之一,最是忌讳!若按律条,岂止该杀,简直是要千刀万剐,凌迟以谢的!”凤楼眼睛一转,盯紧回喀木道:“老族长,他说得对吗?”

回喀木不知这小孩意欲何为,但见他言语谈笑挥洒如常,并无临死前的惧怕之意,也不禁纳罕,面无表情道:“不错!”

凤楼吁一口气,笑道:“那就好!”随即眼珠一转,嘻嘻而笑:“老部长,如果换作是丈夫瞧自己的妻子洗澡,那算不算犯法?”

回喀木道:“那自然不算!”

凤楼哈哈而笑:“那我说我是你女儿的丈夫,你信也不信?”

这一句来得如此突兀,不禁回喀木眉毛一挑,脸生怒意,全场也是大哗,顿时一片窃窃私语之声,随即有人忍不住大笑,只觉这小孩真是胡闹之极!回扎伊气得嗷嗷怪叫,跳脚骂道:“小兔崽子,你小小年纪,红口白牙,竟然敢污蔑我妹妹的清白!简直混账极矣!”一指那几名士兵,喝道:“你们还愣什么,快快给我拿下!”

士兵们如狠似虎地扑上,便拿绳索捆绑凤楼,却听院外一个女子声音道:“且慢!谁说他胡说了?他说得可是实情呢!”人群一分,环珮丁冬中,回黛丽带着那四名丫环款款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