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轮回涡（二）
魔天礼又望了一眼，那打斗中的赵婵仙，眼睛里有莫名的情绪在涌动。
魔门这边人影一动，军师何忘我走上前去，他早已将这些看在了眼里，低低的请命，在魔天礼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魔天礼回望了他一眼，略一沉吟，点头似乎是允许了什么，又嘴唇微动，秘密传音地告诉何忘我几句话。
就听何忘我道：“属下明白。“
关锦明抹了一把嘴边的血，喘着粗气，眼睛死死地紧盯魔天礼。
魔天礼二目眼如火炬，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只是不知怎么的，还是叹了一口气，似乎十分惋惜的样子。
不知道何忘我急切的说了句什么，他身边的人影轻轻的，如行动流水似的柔动，却又似疾风吹雪似的无痕，向前一飘。那人嘴角带笑，双掌轻挥，漫不经心而漫不为意，袖中起了一阵的风吹，拂向了打斗中的四个人。
便似一声狂风暴雨突然降临似的，那四个人竟然一时都抵挡不住，被那袖风插到中间，突然之间化作了浑天巨力，把他们向四个方向推开。
“且慢动手。我有话说！”何忘我踏上一步，高声喝止。
场中之中，便都停了手。
关锦明却暗暗心惊，无论方才出手的这人，还是和二位尊卿动手的两大护法，其道行修为实在不居于自己之下。也就是说，此间他们必败无疑，根本没有翻局的机会。
那两女站稳了身形，都是香津生体，额头挂珠，娇喘不休。她们稍恢复一点气势，又担心关锦明的安危，一时都要飞身去扶关锦明，就听那边的中年书生折扇一摇，制止道：“二位姑娘暂莫动弹，我有话对关锦明说。”
说完这句话，他目光灼灼的望向了关锦明。
关锦明眼睛不眨，体内的三灵归宗的真气渐渐的运转开来，延脉络四散开去，只是希冀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可以尽量的恢复法力。
他长长的喘口气，冷冷道：“什么话？”
何忘我微微一笑，衣袂沾风，风雅潇洒，道：“关锦明，你杀了我们的少尊主铁面神魔，这件事，血债血偿，我家宫主今天引你到此，便是要亲手为少主报仇雪恨。料来你便是死了，也是死而无怨！”
关锦明眼中精光一闪，突然傲然挺直了腰，虽然疼入骨髓，仍然气昂昂绝不输在气势之上。他嘿然道：“魔嗣杰强勒良家女子，罪大恶极，我杀他是替天行道，有何不可？今天我便死在你们这些魔教余孽的手中，那是苍天无眼，只要我有三寸气在，誓与你们周旋到底！”
魔天礼脸上怒气大盛，淡淡道：“小兔崽子不知死活。”
关锦明眼神凌厉地望向魔天礼，抗声道：“我关锦明名门正派的嫡传弟子，杀妖除魔，维护我正道的正义大昌，乃是我的本份，不知死又如何？不知活又如何？和你们这些邪魔外道之人一战，虽死何恨？……不，虽死也有恨，只恨我修为太浅，没能把你们斩尽杀绝，为我正道扬眉吐气！”
他说这话的时候，义正辞严，凛然不可侵犯，倒叫魔天礼一怔，只觉这年轻人似乎，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戾气欲喷薄欲出。
那边的四大护法，再一次的嗓子里怒声翻滚，只是没有尊主之令，谁也不便出手，但那眼中的神色，分明写着：只要尊主一声令下，他们便要将这个年轻狂妄的晚辈小子给撕成碎片。
魔天礼却并未生气，神情还是那么威严而凛然逼人，却又平静无澜。他随手一招，呼的一声，一方三尺见方的大岩石引到他身前。他看了一眼何忘我，便踏上一步，竟自稳如泰山的坐在哪里，不再多言。
何忘我又微一躬身，向他轻施一礼，转身向关锦明看了一眼，神情之中，充满了说不出的神秘。
何忘我忽地纵身而起，站到了悬崖边人，手中折扇凌空而动，口中默默念诀，突然之间，一道幽光从崖底飞冲上天，萦绕出一团云气，风一吹，那云气散去，里面竟然一个半人高的石牌，那牌面印在夜空之中，一道一道的符咒，便都涌了出来，转绕在它的四周。
悬崖之上，一片寂静。
人们都在望着那方石牌，谁也无声。
石牌就这般的转动着，放出符咒，一道，两道，接着又一道，还有一道……
时间似乎停止，那符咒释放得缓慢之极，却也无声之极。
但时间又在转移，慢慢的，天色中曙光始现，然后，东方深处，一缕明光射了下来。
日出。
整个悬崖之上，亮了起来，沐浴在这柔和的阳光之中。
那石牌终于停止了转动，四面的符咒，发出深幽的暗光，还有一丝的阴厉之气散漫开来，虽然在煦日高照之下，仍然阴森，寒冷。
那边静静地坐着的魔天礼，看着那石牌停止，突然伸出手，幻出一个狰狞可怖的张狂如魔似的符咒，远远凌空，拍向那石牌。
倏地一道黑色闪电凌空划过，那石牌突然之间，像活了似的，与那魔咒一接触，便响了起来，如同人在低低的吟咏魂歌。
悬崖底下，翻腾起了茫茫的云海，翻涌滚动，浓得化不开，只似眼前，似乎已然是仙境了。
只是关锦明心里大骇，如果他没有记错，师父曾经提到过这般现象。这绝非仙境之气，而是冥界地气。那么，此处极有可能是三界七十二处入幽冥地界的入口之一。甚至于是说，这里也有通向幽冥的十大暗涡入口。
十大暗涡，有些可以有生，有些，却没有生路，只有无尽的痛苦的折磨，无尽的惨烈与残酷。
没有想到，漠北之地，会有一个这样的入口。
而魔天尊主，竟然可以打开这样一个入口。
他猛然回头，望了魔天礼一眼，又转回身，看向那悬崖外的浓得化不开的地气云海。
云海之中，隐隐约约的，一道巨大的石像缓缓的长了上来，是一个面目慈祥的佛陀形象。那佛陀左手拿了一只金光闪闪的转轮，右手持了三朵莲花，一只盛开，一只花蕾，一只半开。
这是轮回像。
那盛开之花，暗喻未开，那花蕾，暗喻过去，而那半开之花，暗喻现在。而那转轮，便暗喻了世事的轮回。
这尊佛像，便是引度转世的佛陀。
魔天礼突然闭上了眼睛，轻轻地诵道：“唵、嘛、呢、叭、咪、哞！”竟然画出一道“”字图案，缓缓的伸手一送，那图案便飘到了石像面前，印入了石像的额头之中。
便听轰然一声巨响，石像一移，地气云雾尽散，那悬崖下面，震动着，开出一道黑沉沉深不见底的巨大洞穴，不知道其深多少，只是一股阴寒之气冲天而起，周围的树木尽皆枯萎，似乎一下子便堕入了数九寒天。
那巨穴洞口，幻出一片涛卷浪翻的漩涡，涡心一眼，空虚而充满神秘。
涛疾浪高，漩涡带着了丝丝夹着阴寒之气的潮风，旋飞上来，扑人脸面。何忘我的声音，被这寒风吹得悠悠荡荡。
只见他眼中寒芒一闪而过，看了一下关锦明，淡淡道：“关锦明，依我们宫主的意思，此次前来，便是要将你诛杀之后，把灵魂贬在九幽十地，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关锦明眼不眨一下，似乎无动于衷。
又听他道：“只是，我们宫主有好生之德，见你修为虽然不算高深，但也不算太浅，性子又如此倔强，倒有些跟他老人家的脾气有几分相像，所以，我们尊主要跟你赌一把。”
关锦明眉毛耸了一耸，沉起嗓子，竦然道：“打什么赌。”
何忘我折扇点指那悬崖下的巨大水涡，道：“你也看到了。这个水涡深不见底，高深莫测。可以告诉你的是，下面直通到九幽冥域的轮回城，三界有幽冥界的涡洞十个，这里便是其中之一。”
他摇扇潇洒，神情冲淡，咬字清晰分明：“这个山崖，叫断魂崖，这崖下的深渊，便叫阴阳渊，自然，有引度转世佛陀圣像，阴阳渊里的这个水涡，就叫轮回涡。你若能通过轮回涡，过得轮回城，便可以找到一个八象神兽阵。我家宫主当初年轻时，便力闯彼阵，降服了其中的四只神兽，里面还有四位呆在那里，无人问津。只有破了那另外四象，关锦明，你才有能为，可以和我家宫主动手。以你现在的道行，实在太差劲儿，我家宫主杀你无味，实在无心动手，只怕堕了名份，叫天下修真的高人笑歪了嘴巴。你若真有志气，便跳下去，若是怕了，那便自裁罢了，也省得我们做无谓的辛劳。”
关锦明不说话，静静地看了一眼那两位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女子，眼睛里闪过一丝的犹豫，和一丝的温柔。
赵婵仙贝齿轻轻咬了咬下唇，低低地道：“关大哥，你别……”下面的话却再也说不下去了，连连的摇头，再一次的晶莹剔透的珠泪从嫩润的花颊香腮边，滑落。
苗九媚没有说话，漂亮的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的绝然，似乎决定了什么事情。
魔天礼不经意似的看了一眼关锦明，就这一眼，也似有翻天倒海、泰山巍巍的气势。而何忘我的眼中神色，却充满了讥讽，不屑与嘲弄之情，似乎料定，他绝对不敢跳下这轮回涡。就连那一旁如行云流水似的小赖，不经意间轻松的含笑，也似乎有了几分冷笑。
关锦明被这眼光刺得心怒欲狂，他大吼一声，转过身，毅然决然地踊身一跳，身影便似一枚飘落的秋叶般，顺间消失在那水涡之中。
“关大哥……”赵婵仙撕心裂肺的哭喊一声，奋而起身，便朝那阴阳渊下的水涡跳了下去。只是，一股浑然澎湃的巨力将她在半空一收，便硬生生将她吸回到崖上。
只觉一条苗条绝美的白影一闪，也如一片秋叶似的，落在轮回涡之中，眨眼没了痕迹，全然不顾生命安危，义无反顾而毫不犹豫。
那是苗九媚。
“苗姐姐，关大哥……”
凄惨的哭声几欲撕碎了人的心，回荡在断魂崖的上空，是那么的不甘，无助，而又惊泣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