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赔上性命

从一个九五之尊老人口中说出这一番话,高义心中微微动容:“陛下真是用心良苦啊。”

黎弥摇头,语声颓弱:“只可惜朕的这番心意,他们都不懂,太子以为朕把持朝政不愿放权给他,其实朕只是在平衡他和众兄弟间的关系,朕希望朕归天的那一天,太子接位后能有容人之量,和其他兄弟可以相容,厉儿以为朕势力无情,朕只是不想他因为爱情这种虚无的东西而赔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他语声喃喃,像是同自己说话一般,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解难的办法,抚掌道:“朕可以给厉儿封地,让他像漠秦一样做一个封地之王,这样太子便不会对他手上宜城戍卫的兵权虎视眈眈了。”

高义听的眼皮一跳,面色却如常,语调亦如常的道:“厉王大婚在即,赐了封地恐怕……”

皇上似乎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微一颔首,“那就等大婚之后再议。”

皇上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心中宽慰许多,也有心情批阅奏折了,命高义研墨,高义行事稳健,细细的在砚台上研墨,心中却在想着,要尽快将皇上的意图通知厉王,让他心中有说准备。

他虽然不知道黎墨武有什么打算,但是他知道黎墨武并不像在皇上心中的那样不争不抢,同时也知道,厉王是不会想要离开宜都城的。

北风呼啸,天紫的冬天骤然而至,仿佛那场秋雨过后天气便骤然变冷,天紫所处地域决定了它的气候夏长冬短,人们习惯湿热的夏日,对呼啸北风翻卷着雪花的冬天甚是不喜。街上行人甚少,连店铺不到午时也鲜少有人家开张。

落雁宫自桓郡主重病后好一段时间都很少有人拜访,一来是皇上传过口谕,后宫众妃嫔无事不要扰了桓郡主静养,另一方面,昔小玲是要出嫁南胡的人,巴结她也没有什么用处。

小玲也乐得清闲,自从决定了要同黎墨武合作,她便对天紫后宫失了兴致,不愿出殿门。

时间渐渐逼近出嫁的日子,落雁宫又热闹了起来,司裁司赶制的嫁衣裙袍已经做好,派人来让昔小玲试穿,昔小玲平日里穿惯了红色,试穿嫁衣时并不觉得怎样,一旁的雅却红了眼圈。

嫁衣时按照昔小玲平日里宫袍的大小材质的,尺寸刚刚好,不需要再改。司裁司的人便要将嫁衣带回去存封好,出嫁之日再送过来。却被雅将红盖头留下了。

小玲在一旁看着雅在盖头上细针巧线的绣着。“雅,不用如此繁琐,司裁司做的便很好。”

雅却不依,“朝音城的女儿出嫁,都会在盖头上绣上姓氏,寓意着虽嫁作他人妇,却永远是家族人的掌上明珠。”

小玲却是不在乎这些的,她刚欲开口说,便被雅开口截住了,道:“小小姐,奴婢相信,这‘昔’字必须要绣上,王爷和王妃都在天上看着呢,昔家众人也都在天上看着呢,小小姐永远都是朝音城的掌上明珠。”

小玲心下动容,却不愿让雅看出来,转话题道:“雅,这次去往南胡,我想让你留在天紫。”

雅手中秀针悬停在半空中,小玲忙将想法说清,怕雅有所误会,“雅,调查张步青的事情迟迟没有回信,我在天紫过安插的眼线你也都清楚,我虽然人嫁到南胡,但天紫这面的消息不能断了,你是留下来的最好人选。”

“可是小小姐,奴婢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南胡。”

“还有沁和元宝呢,他们随我一同嫁过去。”

“他们两人虽然忠心小小姐,可毕竟年岁太小,沁的性子慌张,元宝未经过什么世面,奴婢怕他们两个人照顾不好小小姐。”雅垂首,她是万分担心的。

“可以慢慢教。再者说,过去那边就算再不济,还有黎墨武呢。”昔小玲坐到雅旁边,伸手抚了抚大红盖头上的绣花垂穗,奢华的金丝线缠着名贵绣线绣制的,绣上的花纹抚在指尖光滑而平整。

“小小姐还是要自己留心些。”雅想说那个厉王未必是个靠得住的人,但想到那是小小姐未来的夫婿,她不能再婚前给小小姐添堵,就适时的住了嘴。

“放心吧。”小玲收回了抚着盖头的手,视线瞟向前厅内的沁和元宝的身上,沁原是拿着掸子在掸双耳瓷瓶上的细灰,不知元宝在一边说了句什么,沁转身就对着元宝的屁股上打了一掸子,还要继续打,元宝嘴上说着,脸上笑着的连忙躲开。沁见没有打到他,不罢休的追着他打,元宝绕着前厅跑,沁便在后面追。“雅若是不放心,这些日子就多教教他们吧。”

雅顺着小玲的目光也看过去,点了点头。这样的性子不收一收,到了那面难免会吃亏,“小小姐放心吧,奴婢一定竭尽所能教他们。”

小玲声音淡淡:“跟了我,也是他们这辈子倒了霉。”

“小小姐莫要这么说,跟着小小姐是他们上辈子的福报,奴婢一直都知道,小小姐是要做人上人的人。”

小玲一笑:“希望如雅所说的这般。有我的荣华,便定有他们的富贵。就只怕,他们只跟着我过了心惊胆战的日子,没机会享受那些富贵。”

“小小姐放心吧,他们都不是愚笨之人,元宝机昔有主见,上次践行宴的事,多亏了他先回来处理了栽赃到落雁宫的东西,不然事情不知会成什么样子呢。沁只是有些小孩子心性,罢了。”此时又变成雅出声安慰昔小玲了。

小玲点头,“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历经践行宴一事,昔小玲已经将沁和元宝纳为自己的人,此次嫁去南胡之地,她将雅留在天紫,便必定要到沁和元宝过去,身边总得有自己的心腹,坐起事来才方便。

她知道黎墨武在南胡就算是有势力,也是暗里的势力,没暴露之前是动不得的,所以去了南胡她不能指着他护她,她要自保。忽然想起了上苑猎场里她从夏炀身下救下的那个南胡姑娘的事情,便道:“抽空教教沁点防身的本事吧,不然我不安心。”

雅是朝音城的人,朝音城男女皆善骑射,雅虽不及小玲骑射精湛,也能抵得过普通男人。“是。”

交代完这些事,小玲靠在柔软靠枕上,雅以为她在闭目养神,起身刚要去给她取薄衾盖在身上,便听她道:“在和亲的路上,我会想办法让紫圆缺将你带回苍耀城的。”原来她心中仍在计划着事情,纤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软榻上,似乎在筹划着什么:“还有岳蔷……”

听到‘岳蔷’这个名字,雅一怔,才反应过来说的是皇后,取过薄衾轻柔的盖在昔小玲的身上:“小小姐莫不是有什么打算?”

小玲眼未睁,嘴角勾勒一个浅笑:“我向来是睚眦必报的。”

雅不知道小玲此话何意,直到很久之后,当她见到一个人,她才明白昔小玲是怎样的筹划的,在皇后身上插刀子的事情,昔小玲从来都能正中要害。

冬月初十,天紫与南胡国交界处最近的皇家驿站,更漏滴滴,雅宿在昔小玲床后的偏榻上难以成眠,冬月初,和亲的队伍便从皇城内出发,途中遇几十年内罕见大雪,日赶夜敢终于在昨日到了这皇家驿站,南胡国迎亲队伍也已经到达了距离天紫国最近的皇家在驿站内,只等明日时辰已到,便在两国交界处迎亲。

想到明日之后,自己便不能更在小小姐的身边,雅心中忧虑。驿馆外北风呼啸,刮得窗棱呼呼作响,雅心中更忧:还未入南胡境内,就寒冷至此,若是去了南胡,不知会是怎样的天寒地冻呢,不知道小小姐的身子能不能受的住。

轻叹一声,又一阵烈风吹过,雅听着身影都觉得身上有了寒意,遂即起身,想要将昔小玲榻前的地炉拨弄一下火炭,刚一下榻,还未走到火炉前,“雅?”

是昔小玲的声音,“小小姐?是奴婢惊到你了吗?”

“不是,我向来浅眠,这阵风来,我就醒了。”雅拿起铁钩拨弄了一下炭火,火光微闪,映到了昔小玲的榻上,见她抱膝而坐,看样子倒像是醒了又一阵子了。

雅忙从屏风前取来白裘披风披覆在她的肩上:“小小姐,此地不比苍耀,当心着凉!”

昔小玲伸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神情怔忪:“是啊,都快到了南胡的疆界了。”

雅站在榻前,觉得寒气自四外涌来,打了个寒颤:“南胡之地冬日真冷,小小姐去了那边可要自己当心些,戈午公子交代过的方子一定要每日喝。”

小玲掀开被衾让雅上榻上来,“方子的事自十几天前你就交待沁,这时又来交代我来了。”

“沁一定不会忘的,奴婢是担心小小姐不喝,奴婢不在身边,怕沁劝不住你。”雅想到明日一别,自此之后她便不能照顾小小姐的寝食了,心下酸楚,声音不由得黯然了。

“放心”小玲伸手将雅拥在怀里:“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的,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昔家人活着。”雅不能自已,无暇顾及尊卑,动情的伸手环住小小姐纤瘦的身体:“小小姐,务必要照顾好自己。”说的最多的便是这句话,到了此时,强调的仍旧是这句话。

“嗯。”小玲将下巴担在雅的肩膀上,这是她世上最亲近的人,看着她出生看着她长大。昔小玲自深谷中出来,找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亲近的人也是她,明日起,便将分离,小玲心中亦有千万般不舍:“雅,此时的分开,是为了更好的重逢,待一切都好了之后,我定派人来南胡接你,到时,我们便再也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