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貌合神离

几人在破败的城隍庙院中站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寒暄。

秦七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十分焦虑,唐方作为筑基修士,本就难以对付,更何况后面来的这三人的修为看起来也不比他差,四个人在话里话外不住打听自己的来路,这些人可不像梅铅华那样久居深山、不问世事,几人都是混迹市井的老江湖,若是一个应对不当露了马脚,让他们知道自己毫无背景,这几位铁定也要像以前的王铁手一样起了杀人夺宝的心思。

多次磨难之下,秦七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懵懂,而是早早的明白了人世险恶,加上又得了些梅铅华的记忆片段,虽说对于修真界的种种规则秘辛还算不上熟稔,但几人寒暄聊天这种场面也能勉强对付过去。

聊了一会儿,张员外率先提议,邀请几位稻禾修士与秦七一起到他的‘求贤庄’中小聚,主要是为秦七接风,顺便与几位常年没有联系的城中修士好好聚上一聚,分享些修行之中的心得体会。

这提议一出来,首先是唐方大声叫好,他虽是筑基修士,但平日里不怎么擅长打理自己生活,又喜欢自在,便在街上厮混着当了乞丐,虽说无拘无束,但日子过得实在窘迫,遇到个吃大户的机会,当然打心眼里高兴,拍着巴掌答应下来。

萧春花眼含秋波,一个劲的盯着秦七打量,听到这种建议当然也是欣然同意,只有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董夫子,拧眉瞪眼的想了一会儿,才算勉强答应。

秦七本来就应付得吃力,现在能拖一会儿算一会儿,自然也没有不去的道理,只是苦了不久前才被唐方收为关门弟子的周雷,一脸愁闷的站在唐方身后,他在这种场合简直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回去继续卖糖,秦七见他无所适从,立即主动上前邀请他,这才让他稍稍缓解了尴尬,与众人一同出了门。

走到外面的街口,只见那张员外好整以暇的在原地站定,不过十几个呼吸时间,旁边不知何处就急急忙忙的走出来一大帮人,穿着打扮都是家丁跟班的样子,一个身着管家服饰的中年男人一溜小跑到了张员外面前,低眉顺眼的问道:“老爷,车驾已经备好,家中宴席也已准备妥当,您看……”

“嗯。”张员外满意的哼出一声,正眼都没有瞧那中年人一眼,只是微微颔首,扬手招呼身后各人都上了马车。中年人赶紧吩咐其他的下人上前击鼓开道,百十来人浩浩荡荡的在城中招摇而过。

张家准备的马车极为华丽宽阔,秦七与唐方、周雷一起坐在第二辆马车之上,车厢里不仅有一张摆放茶水的小几,还能坐得下两个服侍的下人。这两个服侍他们的下人是两位十七八岁的小厮,长得眉清目秀,端茶倒水的动作一看就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举止有度、仪态大方,就算唐方把臭哄哄的脚丫子放到茶几之上,他们也没有露出丝毫异色。

马车行驶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施施然到了张家的求贤庄,求贤庄气派庞大,占地极广,从朱红的广亮大门进了庄子,一眼竟然看不到头,各种建筑鳞次栉比,院落中栽满了花草树木,现在虽然是冬天,院中的草木竟然也有些许绿色,看起来生机十分旺盛。

刚刚同张员外讲话的那中年人便是庄上的管家,引导众人来到正厅入座之后,又奉来茶水、点心、水果,秦七略略看去,茶水和点心到也罢了,有几样水果明明是夏日里才成熟的果子,不知为何在这隆冬时节也能吃到,心中对这求贤庄又多了一分好奇。

求贤庄的正厅里面积不小,原先摆放了一个巨大的圆桌,但现在没有到吃饭的时间,管家便叫下人撤了圆桌,只摆放了椅子和小几,厅中显得更加宽绰。

众人坐下之后,谈话的主题自然是围绕秦七的师门出身,询问之下,秦七只得乱编了个来路,说自己是清溪山境内修士,师尊乃是一介隐士,收了自己做关门弟子,传授了修行的法门之后又继续隐修去了。

这借口虽然并不算严谨,但蓬蒿修士确实喜欢隐修,众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加上唐方又有意无意的提起他的师父是假婴大修士,其余几人顿时明白了唐方为何这么重视这修为低微的小修士,言语之间也热络起来。

几人中以张员外最为热心:“秦道友,我刚才一看到你就有些亲切之感,说起来啊,本人修行的法门和清溪山还有颇深的渊源,也是体修的一种,清溪山算得上是南境体修之源,而我家祖上也是清溪山出身,改天有时间的话,咱们两人非得好好聊聊。”

有了张员外这话,厅中气氛更加融洽。几位城中的修士也是很久没见面,借着为秦七接风这个机会,渐渐开始聊起修行的种种心得,从异兽异草说到法术法宝,虽说只是随便闲聊,但对于秦七来说也是大开眼界,他从小出身卑贱,许多修真界的常识对于他来说根本闻所未闻,只是在梅铅华记忆中稍有涉猎,但梅铅华那些记忆片段像是在他识海中储存的书本一样,需要用的时候还得费心翻找,加上并不完整,所以对现在的他来说,并没有多大作用,反倒不如这些修士们随口说来的种种信息给他的印象深刻。

“咱们河下城里,有十几年没有蓬蒿修士往来了吧?”现在张员外对秦七最为热情,口中虽然与别人聊天,但也不会冷落了他,“今天秦道友远道而来,咱们虽说是在凡间修炼的修士,但也不会有‘道不同不相为谋’那样狭隘的念头,反倒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咱们也别顾着自己说得高兴,还请秦道友也谈谈自己的见解,我上次听蓬蒿修士论道还是十二年前了呢。”

“没错,没错。小仙子这出尘的样子,一看就是得了真传,若是我们只顾自己胡侃一气,可真是井底之蛙。我还要同小仙子结为姊妹呢,怎能如此冷落小仙子?”萧春花翘着兰花指,不住往秦七身边凑。

唐方心道这小修士本领倒是不见如何高强,如果要叫他高谈阔论修行境界之类估计够呛,只是一手瞬发法术的功夫还可圈可点,当下点了一句:“诸位道友有所不知,刚刚我同这……小道友间还有些误会,还算是搭过手,互相知道些根底,他不仅年纪轻轻就修行到了练气中阶,而且还有一手瞬发法术的绝活,大家若是能够向他讨教一二,在法术上有所精进,那可真算是大喜事一件。”

唐方这话一出口,在场修士又是纷纷露出惊色,看向秦七的眼神又是一变。

秦七眼见张员外和萧春花眼神陡然亮了起来,连一旁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董夫子也直起身看着自己,心中知道这定然也是一个关窍,当下端起茶水来喝了一口,装作不慌不忙的样子,脑海之中却是飞快的在梅铅华记忆中翻找起来。

不找不知道,一看之下还真让他也微微吃了一惊,原来他在梅铅华记忆中找到过一些施放法术的方法,但他只注意到真气运行的路线以及施法需要的真气数量,却没有注意另外一个问题,施展法术需要调用天地灵气,而筑基境界之下的练气期属于后天修士,体内真气没有圆融贯通,大多数需要种种口诀和法印的配合才能顺利施展出法术,只是不同的修士有天分的差距,有的人资质不凡,天生与天地灵气沟通的速度要快一些,所以施法的时候几乎像是瞬间发出,争斗的时候占尽先手,这便是常人说的天才修士,自己能瞬发法术,在这些修士眼中定然又涨了几分身价。

而秦七心里却明白,他自己则是个另类,他也不知道自己与天地灵气沟通的速度是快是慢,而是仗着筋骨强度被以前修炼的功法改造得异于常人,加上修行以来一直在死亡线上挣扎,习惯了疼痛,这才不顾身体不适,强行施展出低级的法术,看在河下城修士眼中,自然觉得十分惊艳,一是感慨假婴修士调教手段不凡,二是羡慕秦七资质超凡。

想通了此节,秦七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嘴上客套道:“其实也没什么,我……我师父教我的时候,也没有说起这是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唐方以为他假意藏拙,暗自有些不悦,心想你这瞬发法术的本领虽然了得,但我堂堂筑基上人,探听一下你施法的窍门也不算过分嘛,只不过是想以后教徒弟的时候轻松一点罢了。

想到此处,唐方看了一眼木头似的坐在角落里的周雷,心中来气,眼角微微抽动几下,但旋即又十分爽朗的笑了起来:“没关系,没关系,各家的法术、法门乃修士立身之本,小道友不说,那也就算了,咱们说些风花雪月,也很好嘛,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