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二章 往事（五）
……
2004年。
首尔，景福宫中一处人工湖湖边的长椅上——
氛围显得很尴尬，也很暧昧。
两个人各自坐在了长椅的两端。
小女生懵懵懂懂的情窦初开与那份迟来的满心羞涩，让她把脸完全埋了下去，面颊殷红似乎都要滴出血来，完全不敢抬头去看那位邻家哥哥脸上的表情。
至于坐在另一边的他，也是一脸不自在的神色，手里拎着一瓶矿泉水，貌似正在观赏着风景，视线却完全不敢去触及身旁那道垂头不语的瘦小身影。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还会发现他神情中的些许心不在焉，时不时走神一下，露出了点恍惚的神色。
看起来，就像是……还沉浸在小丫头刚刚那突如其来的那个亲吻中，久久未能回神。
直到又过了一会儿，他们之间的这种沉默气氛才被他忍不住的出声给打破了。
“时、时间不早了。”
抬眼瞧了瞧远方天际已经近于黄昏的天色，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是装模作样地干咳了一声，小声地开口道：“我们差不多也该回去了……不然徐阿姨应该要担心你了，我也要回家去整理一下行李什么的。”
“嗯……嗯！”
低低怯怯地点点头，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从她用力点头的动作中，似乎就可以看出来对他话语的顺从。
“那个……”
只是，就在他如释重负地轻舒口气，刚刚站起身来的时候，旁边却又传来了一道犹犹豫豫的怯弱声音，让他不由转头看去。
“哥哥，有件事……在你出国之前，我能不能问问你？”
他略一奇怪，接着就抬起手摸了摸鼻子，遮掩了一下自己神色中还残存着的一点尴尬，看向她，眨眼问道：“什么事情？”
“我有点不明白，之前允儿欧尼想去当练习生的时候，哥哥你明明那么反对，为什么……为什么在我被公司选中的时候，哥哥你反而希望我能够去答应公司的邀请呢？”
这个问题，还真是有些出乎意料。
他的脸上下意识露出了点惊讶之色，仔细地审视了她几眼。
只见在两边柔顺的发丝掩映之下，那张红扑扑的小脸看上去尽管依然满怀羞怯与赧然，但还是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几分真切的疑惑，好奇似的小心瞅着自己。
其实不仅是她，就连允儿他们对这件事也感到很不解。
允儿那丫头更是在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像是认定了自己的态度只是针对她一人一样，间接导致了他们两个的关系，恢复的情况变得更加麻烦起来……
他认真考虑了一下，觉得这件事，其实在自己离开之后，也就没有什么再去刻意隐瞒的必要了，于是就微微一笑，忽然抬起手摸了摸这丫头的头顶，道：“这个问题……其实我最开始的时候不就跟你说过了吗？”
“嗯？”被他这么一说，虽然现在对于他轻抚自己脑袋这个有点像是在安慰小孩子的动作心里面感到了一丝丝不为人知的不开心，但她还是习惯性地悄悄将这些情绪隐藏起来，并且成功地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他们两个人正在讨论的这个话题上来。
“还记得我们俩第一次见面，我对你说的那句话吗？”
他微笑地看着她，循循引导的温柔模样要是被某只麒麟看到，一定会暗恨得一阵咬牙切齿。
“记得。那时候哥哥你对我说，‘善良的人才是最后的胜利者。’”眨眨眼，她还有少许肉感的脸蛋上浮现出了几缕若有所思的神色，“我还记得哥哥你之前是说……希望能够改变一下我的这个性格？”
“嗯。”
他很坦然地点点头，旋而又笑了笑，目光清澈地看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阿姨和叔叔完美的家教出了问题，你这丫头和我家允儿完全不同，阿姨的文静、贤惠还有叔叔的传统、沉稳与恪守，你都继承到了。但这样的性格，别说是比起同龄的孩子了，就是比起其他普通的女孩子来说，都显得单纯和古板太多。”
“单纯和古板么……”
听到从他口中说出的这两个关于自己的形容词，她的脸上也没有露出什么沮丧或者不悦的表情，只是面露沉思地稍稍低下头去，不知道心里面在想些什么。
“小贤你做事情太一板一眼了，这要是放在军人身上，本来是很优秀的品质，但你作为一个女孩子……一个和其他人一样的女孩子，这点放在你身上就显得不太合适了。我们家我和我爸，还有你父母阿姨和叔叔他们，都挺关心你这一点的。”
手心又揉了揉这丫头头顶软软的发丝，他温柔笑道：“所以，我们大致有那么私底下谈过一次，觉得小贤你被娱乐公司看中其实是一个不错的契机。”
她闻言，抬起头看着他，眼神好像有点不解。
“不是正好吗？我们也并不是真的想要你去当什么艺人，说实话，韩国每年有多少的练习生，真正能够出道的人没有几个。我们的目的，只是想要在你的成长道路上，为你提供一个更好的环境。在娱乐公司进行练习，不是正好可以遇到很多的人和事吗？而且相当于提前接触社会，我们都认为，这样的经历对你的成长应该是有帮助的。至少可以改善一下你的交际能力。”
“可、可是……”她抿抿唇，嘟囔道：“我觉得当练习生平时花费的时间太多了……”
听到她这句可以说关注点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话后，他就哑然失笑了一下，摇摇头道：“关于这点，阿姨他们也想过了，参加练习固然会占用你很多的时间，但练习的内容却不全是无用的。听说现在娱乐公司也会上文化课，以及外语的教导，再加上平时练习跳舞、唱歌的话，也算是多了两项特长了不是吗？”
听到他这么一说，她的样子就微微一怔，显然之前并没有想到这一环，本来还有些绷紧的严肃小脸就缓和了一些下来。
就是那在这个年纪显得挺粗短的小眉毛仍旧是拧在一起，嘴中低声道：“这些事，偶妈以前并没有跟我详细说过……我觉得既然是和我自己有关的事情，哥哥你们应该和我商量一下才对。”
她很难得会露出这样孩子气的可爱姿态，让他禁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圆润的脸颊。
嗯，手感不错。
嘴角翘了起来，他轻声说道：“就好好听话就行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OPPA很期待，等到将来我哪天回来的时候，能够看到你全新的样子。”
没有对他冲自己使坏的小举动表现出什么不满，她听到这话，站起身来，脸颊上虽残存着红晕，还是坚持正视着他，抿唇问道：“真的？”
“嗯，真的。”
“那约好了，哥哥你无论如何……将来一定要回来。”
他的嘴角含着笑意，面对她期待中又深藏着一点炽热的明澈眸光，点头道：“嗯。约好了。”
“……不行。”
不过，貌似觉得这样还不够，她随即又轻蹙起了小眉头，盯着他，道：“我希望能定一个准确的日期，至少在那日期之前，哥哥你要回来。”
他愣了愣，紧跟着像是感受到了她眼神中那股熟悉的执拗，就抬起手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下，道：“既然是这样……那就以十一年为期限吧。”
“什么？”一下子，她的双眼瞪大了许多，“要这么久吗？”
“怎么了？不行吗？都说了是期限了啊。”
他眨眨眼，貌似疑惑地看着她，目光深处却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唔……”
抿着唇，低头不语，看着她这样，他就知道，这是这丫头心里面不乐意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提出来的表现。
然而，让他有些没想到的是，这一回仅仅是简单纠结了那么几秒钟，这丫头就抬起头郑重地看着自己，意外地点头道：“那好……就十一年！十一年后……我也二十五岁了，相信到那个时候，我和哥哥你都会以更好的模样相见的。”
这话话音还未落下，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她就突然又往他那走近了一小步，“可是——”
“呀、呀……”
现在对于这小丫头类似的行为都非常敏感，一看到她又有要凑到自己面前的趋向，他顿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脸色微僵地说道：“小贤，你想干嘛？”
明白他这句话背后的深意是什么，她的脸蛋再次涌出了两朵淡淡的红霞，但似乎并没有要放弃的意思，一只手抬了起来，在他的头顶和自己脑门之间隔空比划了一下，动作有些憨憨的可爱。
然后，她就貌似沉思了一下，低头看向了自己今天穿着的棕色皮鞋，下一刻，没有过多迟疑，甚至都没有怎么考虑，她就不假思索地脱下了自己脚上的鞋，双脚只穿着一双洁白的袜子，迅速地往前一步，双脚直接踩在了某人的鞋背上，向上一踮。
“呀，贤你……”
“哥哥，你别动！”
一双有些沁凉的小手意外大力地捧住了他脸色微绷的俊逸面容，光洁的额头抵在了他额前的刘海上。
在和煦的阳光下，微波荡漾的小湖边，她借着他的双脚，将自己的额头与他相抵，那双乌溜溜的卧蚕眼直勾勾地凝视着那双漆黑的眼睛，口中一字一句地珍重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约定好了。十一年，最迟在我二十五岁的时候，我希望能够有一天，我们能够像现在这样……在一起。”
他的双眼无声地缓缓睁大了起来。
在这一刹那，女孩眼中的那一份执着与真挚的光芒，仿佛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之中，化为了永不磨灭的记忆……
……
回到现在。
眼神稍微恍惚。
脑海深处的那份记忆像是被触发了一样，终于这一幕熟悉的场景而不断涌现出来。
在呆愣了几秒后，看着眼前与自己只差几厘米距离的徐贤，韩宇在张了张嘴后，反而是没由来忽地嘴角一勾，失笑了起来。
因为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丫头的举动给勾起了许多小时候的回忆，此时此刻，他再回过头来看着徐贤这个在外人看来可以说是格外大胆而惊人的举动，心里面却反倒是感觉不到多少之前那种窘迫与无措了。
他静静地和自己面前这双很漂亮的眼眸对视了一会儿，就无奈地微笑道：“约定，我当然记得，我现在不也出现在你面前了吗？所以，你做出这么一个吓人一跳的举动，就是为了让我想起这件事？”
“当然不止。”
貌似对于某人这么快就能调整好心态一点都不感到奇怪，徐贤仍然用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口中迅速地轻声回了一句。
“那你还想做什么？说说看吧……今天是你生日，如果不是什么难以办到的事情，我尽量满足你。”
“真的？”
“真……”
刚想回答，忽然感到了一丝莫名熟悉的感觉，他想了想，还是冲她笑道：“你先说说看吧。”
也并不在意韩宇话说一半的行为，徐贤视线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就噘了噘朱红的双唇，小声说道：“我只有一句话想对哥哥你说而已。”
“什么话？”
“我喜欢你，你要试着和我交往吗？”
蓦地一下。
气氛随之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