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1章 笑不出来

……

时间渐渐来到中午，正在众人热火朝天地进行着讨论时，一道高大的身影悄然推门走了出来，来到会议室外面的走廊上，随后另一道身影也跟着他出来。

“Leo，你……”

尹执的话才刚起头就停住了。

站在走廊窗户前的韩宇侧身看向她，手指间夹着一根刚拿出来的香烟，这一幕让尹执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抿着嘴沉默了片刻，尹执就走到韩宇的身前，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烟瘾复发了？”

“听你的意思……我之前成功戒掉了？”韩宇倒没有表现出多少被人逮到的堂皇模样，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跟出来的人是尹执而不是林允儿。

他轻轻地一扬眉毛，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烟盒，准备把烟塞回去。

当着女士的面抽烟显然不是一种绅士的行为。

在这个过程中，尹执始终一语不发地注视着他，她留意到了韩宇手中那盒香烟的品牌。

不是她印象中任何国际著名的昂贵品牌，更不是韩国本土的那种名烟，从外包装上看就显得相当廉价，似乎这包烟……仅仅是他从路边的便利超市里随手购买的而已。

莫名地，连尹执自身都说不清楚为什么，她的心里面没由来地涌出了一股难言的酸楚。

她的声音不由愈发轻柔了起来。

“你在前年，大概就是在你回韩国的一个月前，已经成功戒掉了。这事Robin他们也知道。”

“是吗？”

韩宇一边将香烟塞回盒子里，一边抬头看看她，接着就笑了起来，点头道：“看来过去的我比现在的我要有毅力一些。”

尹执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她不太喜欢韩宇这种把自己划分成“过去”和“现在”的说法，不过她没有忘记，这样的说法……最早其实就是由她提出来的。

因此，她没办法对他多说什么。

“我也是前两天又恢复了一部分的记忆后才记起这回事的……啊，原来我会抽烟。”

韩宇把烟盒收起来，一只手顺带着插在了裤兜里，他转身靠在走廊的窗户边上，望了望窗外那片灿烂明媚的阳光，嘴边泛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说起来还真是奇怪。在我前面二十几年的人生里，我本人一直很讨厌烟酒。但就在我回到韩国前的几年里，这两样东西我都沾上了。所以有时候还挺担心被老爹还有允儿他们看到，有一种……奇怪的心虚感。”

话说着，他就转过头来看向了身前满脸复杂的尹执。

不知是不是从尹执的眼神中看出了点什么，他嘴角又往上扬了扬，轻笑道：“别担心……同样的话我刚刚在里面对允儿也说过一次了。我跟她说，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整理清楚，有问题，也只是一时的而已。还有，抱歉。我仔细想了想，我之前的表现是不是吓到你了？所以现在还偷偷跟着我一起出来。”

有些时候，有些话并不是无心之语，可能就是在内心一股冲动的支撑下，才故意说出了那番话。

当然，在冲动过后，往往就是迟来的些许懊恼。

尹执忽然走上前来，在韩宇惊讶的眼神中，把他插在兜里的那只手拉了出来，用自己的双手握住了那只不太温热、反而略显冰凉的手掌。

“发生了什么吗？”她这么问道。

韩宇不吭声地凝视了她一会儿，就再次咧嘴一笑，“没什么……”

同时，被握住的那只手就要随之挣开。

没想到，手刚有动作，就被一股更强的力道给强硬地握住了。

“别笑了。”

韩宇一愣，低头看去，就见女人抬起头来看他，脸上的表情很认真，又有种说不出的柔和与真挚。

“这是你演技最差的一次，连我这种自己人都看不下去了。”

韩宇眨了眨眼睛，下一秒，就哑然地笑了一声。

这次是真的笑。

任谁都能听出他笑声中那丝意味不明的开怀。

只不过在笑了一声后，他的目光就转向别处，嘴角的笑意在无声无息地飞快消退。

“我……看到了一些很不好的东西。”

尹执垂头握着他微凉的手，低声地问道：“什么不好的东西？”

“一些，存在我记忆里的不好的东西……Dr.权这次的催眠方法挺有效果的，但她并不知道我到底都记起了什么内容。她也不知道，在我恢复的那些记忆里，不光光有美好的东西，更多的内容，都隐藏在黑暗的角落里。”

话说到这，韩宇缓缓做了个深呼吸，回头看向尹执，“说起来，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知道我过去那些年做过的一些事。”

顿时，韩宇能感觉到握住自己的那双手力道加重了一点，尽管很轻微，但他还是感受到了。

他不禁扬起眉毛，紧跟着又笑了起来，这次的笑里就明显包含着不少的嘲讽感。

“你真的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记得我一般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都把消息封锁得很好，不管是你，还是Robin他们，应该都不知情才对。”

“这不是你的错。”

尹执忽然开口说了一句，她抬头看看韩宇，神情很是郑重，“这不是你的错。既然要生活在那样的世界里，就必须遵守某些规则。”

“呵，那这个世界还真是很奇怪……人们都在宣扬着善良，但越是所谓的上流，善良就越是一重枷锁。你越善良，你就越是没办法爬上去。”

韩宇的话令尹执面露默然。

她知道韩宇所说的这番话并不是在讽刺自己，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难过。

因为她知道，韩宇这是在讽刺自己……

在韩宇已经恢复的记忆里究竟有什么，他自己一时也说不清楚，但要是一桩桩、一件件地说出口的话，他估计就连自称知晓这些事的尹执都会被吓到吧。

相较于林允宇那份长达十余年的记忆，属于理查德的那份记忆不过短短几年而已，然而就在那几年里，在韩宇看来却好像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从韩宇结束兵役回到韩国后，LJ就正式进入了朝着巅峰进发的阶段，这个进程的转变给他带来的变化太多了。

让他打破一向坚持的某些底线与原则，让他进一步、不可制止地坠入深渊之中……

LJ能成为那样的庞然大物，光靠才能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事实上，这世界不属于有才华的人，只属于有手段的人。

在别人都肮脏的前提下，你要怎么保持洁身自好？

你要在别人的威胁下生存，就得学会去威胁别人，你要学会阴险，你要学会狠辣，你要学会去逼、去抢、去争，不择手段地争！甚至不惜为了利益……迫害着一些人倾家荡产，结束自己的生命。

“说实话，我到现在才有点明白，为什么理查德那家伙老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不是性格如此，而是……笑不出来。”

“这世上总有人觉得电影里面那种冷酷无情的主人公很有魅力，仿佛将他们梦想中的样子给诠释了出来。可在现实里，一个不在意他人、只顾着自己的人，真的值得让人羡慕和崇拜吗？”

“至少我觉得不是。”

“而且，我一想到就是这样的我，陪伴在我的家人和朋友的身边，我就感觉到了一种由衷的害怕。”

“就好像……我总有一天也会那么伤害他们一样。”

韩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我过去几年里接触和做过的很多事都与所谓的光明和正义相悖得太多，我忘不了那些事情，我在疑惑着，我是不是不应该回到这里，介入她们的生活。”

“我都说了……那不是你的错！Robin他们是一群只知道追逐梦想的笨蛋，他们从来不懂你为了把LJ带上巅峰所付出的辛苦，但我能理解你……我能。”尹执控制不住地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而且，允儿他们也会理解你的！只要是真正的家人，他们一定会理解你的！”

韩宇看了她一眼，就问道：“说实话，要换成是你，你愿意和一个‘杀人犯’一起生活吗？如果你知道你身边的一个朋友曾经用很不光明的手段去迫害过一些人、去欺压过一些人，甚至，是杀害掉一些人，你觉得自己能够继续和他来往下去吗？我没记错的话，当初理查德处理秀妍的那件事时，Mark最后就不知道被他处理到哪里去了？他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但理查德处理他时丝毫没有手软。你应该知道吧？我的人格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我自身。这样的我，你敢和我待在一起吗？”

尹执骤然噎住了。

她没想到她眼前的这个男人会把自己比成“杀人犯”，这是一个异常沉重的称呼，然而，她又发觉自己没办法去反驳他的这个自称……

这时候，一道身影悄悄从会议室里推门走了出来。

她左右看了一眼，就看到正站在走廊里相互对视并且握着手的韩宇两人，整个人不由一愣，紧跟着蹙眉问道：

“呀，你们两个在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