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十五章 他死,你活

看着这片布满伤痕的大地,司空圣独自站在不远处,难以融入人群,只感到满心尴尬。

这里的恶果和创伤,有一半都是他造成的。其他人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一定在责怪着他。如今他就是帮忙重建也不是,一味旁观也不是,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对颜雪梦的惋惜,对伤亡将士们的哀悼,让这片残缺的战场上,弥漫着一阵悲悲戚戚的气氛。

乔曦莹不停的痛哭着,双手在那片犹有微温的地面上触摸着,似乎想找到几分颜雪梦存在过的证明。

“对不起……虽然答应过你不再做爱哭鬼,可是就让我再为雪梦姐哭一次……就这一次……”

叶朔叹了口气,虽然他并不擅长安慰女生,但这份同悲之痛,仍是让他艰难的抬起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

“别哭了。雪梦为全组做出了伟大的牺牲,我们一起笑着送她走吧,别让她走得有牵挂。”

乔曦莹点了点头,努力想重拾笑容,眼泪却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这场全真试炼,当温暖、疼痛、情谊、恩仇……所有的所有,全部化作真切的牵绊,持续的刺激着战士们的五感时,真的已经很难让人们,再仅仅把它当成是一场虚拟游戏了。

“你们这些正义之士,都是这么虚伪吗?”在这些强颜欢笑的人群中,凤君瞳却是冷冷的一语点穿。

“在战争中付出了生命的人,不但不允许亲人为她哭泣,甚至还要笑着歌颂她死得伟大?到最后,除了徒留一个善名,她还能剩下什么?太可悲了。”

叶朔皱了皱眉,虽然他一向不喜欢九幽殿的人,但听说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她确实为大家做了很多,尤其是那只还缠绕着纱布的眼睛,更是她在这里喋血奋战过的证明。为表礼貌,还是点头感谢道:“这一次,辛苦你了。”

凤君瞳怔了怔,这还是第一次,叶朔对她如此温和。但在短暂的错愕过后,她就主动走上前,不由分说的拥抱住了叶朔。

叶朔大吃一惊,和九幽殿小姐亲密相拥,对他来说不亚于是被一条毒蛇紧紧缠住,那种全身冰冷发麻的战栗感,让他下意识的就要抬手将她推开。

如果顾问也在看着这段直播……那么,他还怎么对得起顾问!

凤君瞳感受到了他的抗拒,却是赌气似的将他拥得更紧。两人的身子贴得很近,甚至能清晰听到彼此的心跳。

“怎么,我为你付出了一只眼睛,你就连这点温暖都不愿意给我吗?”

叶朔心中无奈。想说你的眼睛始终是会好的,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赖上我了吧?但想到如此撇清关系,对一个刚刚为自己倾情付出的人,未免太过残忍,话到口边,还是生生咽了下去。

不管是在何门何派,人都是有好有坏,这是自己所坚信过的。那么现在的自己,倘若只因为一个势力,就彻底否定一个人,也确实是心存偏见。毕竟这一次,她对B组的付出还是不容质疑的。

这样想着,叶朔也慢慢抬起手,轻如点水般的搭在了她肩上。但这样的动作,说是安抚,更多的却带有种触碰危险物的局促。毕竟这个女孩,可绝不是什么无害的温香软玉,她是随时可能反咬一口的毒蛇啊!

维持着这副令不明者羡慕的暧昧姿态,谁又知道,这时的叶朔更关注的却是慕含沙。

看到他那副被黑洞侵蚀的样子,足以想见,拥有方天宝鼎碎片的人就是他。先前,也是他在这里启动了碎片,引得自己体内的碎片共鸣。

并且,他应该也同样猜想到了,自己就是另一位碎片持有者。

更有甚者,说不定就是楚天遥专程派他带着碎片,来试探自己。

尽管如此,在这里抢夺碎片却也没有意义。他们在现实中准备好的行李,包括随身物品,虽然可以在这片空间真实的再现,但归根结底,这里的一切,包括他们自身的存在,都只是数据模拟而成。就算在这里把碎片抢到了手,也只是一件虚拟物品,回归现实之后,还是一场空。

想必慕含沙也明白这一点,暂时不会在这里对自己动手。但出去以后……自己一定要找机会夺回碎片!

还有,他曾经口口声声的喊着,要为他的表弟苏言默报仇,正好,叶朔也很想顺便为那个在天符师考核之时,被他随意毁去终身的病弱少年报仇!

看来到时候,还会有一场恶战哪——

而对叶朔的打算一无所知的慕含沙,正在专心接受颜霂霖的治疗。

这完全是出于颜雪梦临终前的嘱托。就算颜霂霖同样不喜九幽殿,但是雪梦的心愿,他就一定会为她达成。

少顷,颜霂霖收回灵力,环绕着慕含沙周身的两色光芒,重新落定成纯正的黑气,浸入了他的体内。但这一次,在那涌动的浓雾中,却是少了狂暴,反而如同被洗涤过的天地源气般,只剩下了精纯的能量。

“我已经驱除了你体内的余毒,剩下的,就靠你自己注意调理了。”

慕含沙躬身拱手道:“多谢霂霖少爷。”他这时的姿态,看上去就是真心实意的致谢,完全没有了天霄阁九幽殿的分歧。

“霂霖少爷,您的灵力波动似乎有些虚浮。”以慕含沙的实力,对灵力变化同样十分敏感。在两人真气相接,又两两分散之隙,他就敏感的察觉到了颜霂霖灵力的异常。

“我这里也有一些疗伤丹药,如果您不嫌弃这是我九幽殿之物,还望您及时服下。”

“不必了。”还不等他拿出丹药,颜霂霖却只是淡淡一摆手,“就让这份痛一直跟随着我,它可以提醒我,这个伤,是为雪梦而受。”

“接下来的每一场战斗,我都会亲自出手。我会带着雪梦的份一起战斗,尽快把胜利的奖杯,捧到雪梦面前一起分享!这是我答应过她的。”

说话间,他微扬起的双眼中,也是放射出了一道犀利的光芒,犹如要刺破苍穹。

总是温文儒雅的他,第一次展现出这样的战意,慕含沙看在眼里,暗暗震惊。

……

在这场战斗中,己城已经被完全摧毁,庚城也同样遭到了毁灭。A组和B组,各自损失了一座城池,可以说是打了一个平手。

但在此之前,A组就拥有四座城,B组则只有三座。经过这次的实力削减,A组只剩下三座城,B组却变成了只有两座。也就是说,现在的状况依然对他们不利。

如果这个状况,维持到试炼结束的话,按照掌握城池较多的一组为胜,那他们就输了!

但如果,能把A组的其中一座城抢过来……只要能抢下其中一座,局面就可以完全颠倒!

战到这一步,双方都已经损失了大量的人才,最终留下的,则是在千锤百炼中磨砺出来的精锐部队。要想在时限内夺取城池,或许并不是那么容易。但若是颜霂霖当真如他所承诺的一般,接下来的每一战都亲自出手,那B组的胜算,可就要高得多了。

唯一的变数,就是A组的墨孤城是否会下场参战……虽然在战争的中场和前半场,他都只是安然坐壁上观,好像A组从来就不存在他这个人。但接下来毕竟是决胜关头,他是否会一改往日的高傲作风,全力应战,那就谁也说不清楚了。

但无论如何,至少在备战之时,他们就要按照“墨孤城将会参战”来拟定计划,这也正是“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清扫战场时,慕含沙打量着周遭无人,展开隔音结界,向身侧的少女微笑道:

“君瞳小姐,恭喜我们同时得偿所愿。”

原来,他此前假意帮忙,只是为了借助虚拟世界的不死之身,上演一场牺牲大戏,感动观众和雪梦,顺便完成九尊者的任务。

就算真的死了,也无非是提早出局而已,况且他有80%的把握,自己是不会死的!

而在现实情况中,不但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此次吞噬的能量,还可以转化为自身的灵力,所以除了受点小伤之外,他几乎是大获全胜。

但不得不说,他们九幽殿的人就是有默契。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这一次自己是玩了一手“杀身成仁”,他相信凤君瞳的“双眼流血”,也同样是一出戏而已。倒可以借此机会,跟这位难相处的大小姐“套套近乎”。

凤君瞳冷漠的瞟了她一眼,瞳力微微震动,就将结界撤除。而后她说出来的话,也是同步传递到了全世界的观众耳中。

“假仁假义的狗,我和你不一样。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叶朔。只要能帮上他的忙,我就足够了。”

听她这毫不留情的讥讽,慕含沙眼中飞速闪过了一丝不快,但立刻就被他着意敛去,重新撑起了隔音结界。

“自然,君瞳小姐的度量,自然非属下所能及。但属下也必须要提醒您一句,叶朔他身怀方天宝鼎碎片,又曾为了这块碎片,杀死我们九幽殿的七尊者,他是我们的敌人,您和他,也早晚是要对立的!”

暗暗冷笑一声,慕含沙缓步上前,放低了声音,“您应该也知道,殿主和九尊者对方天宝鼎碎片的重视程度。新仇旧恨,够那小子喝一壶的了。如果您不希望,我现在向全世界揭穿这个秘密,就最好还是对我稍稍客气一点——”

凤君瞳冷漠的挑眉直视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对你有知遇之恩的七尊者,不就是被你自己下毒杀害的么?然后你又伙同九尊者,在殿主面前做伪证,害死了八尊者。”

慕含沙脸色骤变,这些见不得人的隐秘,就被她如此轻易的揭穿,即使明知现在两人正处在隔音结界之内,不会另有外人听闻,仍是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凤君瞳不屑的勾唇一笑,套用他的原话,道:“如果你不希望,我现在向全世界揭穿这个……让你天地不容的秘密,就最好给我老实一点,别再来招惹我和叶朔。”

说完,她就径自转身离开。慕含沙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是有苦说不出。

……

当主力部队带同战备物资,全数从己城转移到戊城后,对于司空圣的审判,也就正式到来了。

首先,由一名小兵手捧文书,逐条罗列他的罪状。司空圣在下首位一言不发的听着,眼中第一次少了顽劣,而是真切的被悔意布满。

是他临敌莽撞,错判敌情,令得大军在庚城失陷,才会引出后续的一连串事件。这次牺牲的将士们,还有颜雪梦,都等于是因他而亡。

他的确该罚……就算主帅不降罪,他自己也绝不会原谅自己……

“司空圣,综上所述,你是罪在不赦。”凤栖梧俯视着他,从宝座上缓缓站起,“依照军法,该当处死!”

司空圣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这时除了面部略微抽动外,就老老实实的躬身道:

“末将知罪,甘愿领罚。”

这一次,就连颜霂霖也没有再为司空圣说情。或许是颜雪梦的牺牲,让他心里同样有着怨气。让这次的罪人承担他应有的罪,是最合适的结果。

原本,行刑已经成了定局,但在凤栖梧唇角,突然勾起了一丝残酷的笑容。

“不过我也说过。在契约期间,不论你犯下什么过错,都由孟西山代你受罚。”

“包括棍刑,杖刑,也包括……死罪。”

“所以这一次,也是你活着,他死。”

在他说话间,已经有人押过了五花大绑的孟西山,推到场地正中。

突来的震惊,让司空圣脑中一阵发蒙。但这一回,他却不再是庆幸自己的成功脱罪,反而只有一种拖累无辜的悲愤。

而这样的悲愤,正是他自从回城后,就时时刻刻都在体验的。

“什么?这条军令,当初不是为了教育我才设下的吗?那……那我现在不需要替罪羊了,我接受教育了,行不行?我犯的错,就由我自己承担,不要牵连无辜!”

凤栖梧面无表情:“晚了,军令已出,誓无更改。”

他调转过头,淡淡吩咐道:“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