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学名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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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材在这个世界一直都是重要的资源，因为只有石材才能建造出坚固强大的防御型功能建筑，过去的时候，人们还能找到开采方便的石材裸矿，但是在经过了长时间的开采之后，现在的人类只能通过开凿巨大的山岩来获取石材，这也使得人们开始从不同的角度使用它们。
对石材带着自我理解的应用，让这个世界的人类文明出现了一个大发展时期，其中的佼佼者之一就是上个时代的罗马人，他们建造的巨大斗兽场还有黄金大剧场到现在依然是让世人叹为观止的工程奇迹，而他们引水渠和水道也都是靠着他们自己的努力和智慧才建造出来的。
从和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石磨、石臼、石制桌椅，再到精美的石雕和珍贵的宝石工艺品，石材这种存在感略低的资源一直在默默的融入这个世界的文明，或许等到帝国时代人类的文明再进一步之时，五花八门的石材将将取代木材和黄金成为人类文明最重要的资源也说不定？
可是现在对于一些可怜人来说，石材正是导致他们痛苦的源头，也是他们侥幸偷生的原因。
诅咒神教不希望用粗劣的功能建筑来作为自己的总部，他们的试验场、议事大厅、长老居住区以及正在修建中的大会场、高级亡灵居住区、最大陵墓等都是用石材和罗马水泥修建起来的，高级亡灵巫师们奴役着大量的亡灵作为建筑工，投靠诅咒神教的学者则负责提供图纸。
修建这个浩大工程所需要的石头来自几十公里外的采石场，数万活着的人类被强迫在这里充当苦力，这个区域里其实没有通常意义的石矿脉，但是诅咒神教的学者们却把主意打到了深埋地下二十米到三十米的岩石层上，于是才有了这片完全是由人力制造出来的喀斯特地貌。
采石场不远处是石匠营地和雕刻者营地，里面被囚禁的也是人类奴隶，只不过他们都是一些拥有石材加工技艺的手艺人，开采出来的尺寸合适的石材会被送去雕刻家营地去雕刻成石像鬼雕像而其余的石材则会在石匠营地被打磨成图纸要求的标准石砖用来修建诅咒神教总部。
这些人应该是天灾占领区里除军队之外最后幸存者，战争进行到这一步的时候，敌占区里能逃出来的都已经逃到了安全的地方，而逃不出来的要么变成天灾的原料要么成为了奴隶。
其实如果不是石匠们一再表示没脑子的尸怪开采出来的石头不符合生产石砖的标准，以诅咒神教的一贯作风，根本就不会留下这数万人类奴隶，他们都会被作为生产亡灵大军的原料。
虽然这些被亡灵天灾抓来的石匠们用自己的方式拯救了数万人类的性命，但是他们却无力改变这些人类奴隶的生活条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环境极其恶劣的采石坑里挣扎求存。
咚咚就是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清醒过来的，她发现自己醒来的地方竟然不是那个充满着尸体腐臭和冤魂哀嚎的囚室（实验体关押室）而是一间光线昏暗的小房间里，是个她陌生的地方。
这里位于一个挖空的坑道的之中，奴隶石工们将坑道两边掏出来一些可以容身的洞穴，用碎石和泥巴简单的铺整之后作为居住的地方，不过这种居室的条件非常差，又阴又冷不说，空气中还充斥着大量的粉尘，居住在里面的奴隶们活的好像穴居的老鼠和蚂蚁，而不是人类。
亡灵天灾才不会关心这些人类活的怎么样，它只关心这些人类奴隶能开采出多少石头，这里的诅咒神教监工用各种方式折磨着这群可怜人，迫使他们进行高强度的工作直到累死为止。
一开始这里的奴隶还都以男子和青壮年为主，但是由于战争的进一步升级，亡灵天灾的军队已经难以抓到适合作为奴隶的劳动力，于是只好把老人、妇女和孩童送到了这个血肉矿场。
这里每天都会有人死去，不够坚韧不够强壮不够机灵的人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被装上运送尸体的狰狞载具拉出矿场，而亡灵天灾也总能找到地方再抓一群可怜虫补足采石场奴隶的数量。
尹文宿和佑什这两个年龄都还不到十三岁的小鬼就是亡灵天灾抓回来补充数量的奴隶之一，但是这两个孩子比很多大人活的都要长，不要以为这是由于他们孩子身份而得到的照顾，在这个没有秩序的地方，年幼者是食物链的最下层，他们之中的很多人甚至坚持不了一星期。
那个叫尹文宿的小鬼体质非常好，他可以像大人一样挥动沉重的铁锤打凿石块，不仅如此，他还知道很多在恶劣环境下生存的知识，活得久的人都不太愿意得罪这个小小的生存手册。
年龄看起来更小的佑什能活下来似乎纯粹是因为运气使然，很多想要抢夺这个孩子食物的家伙最后都莫名其妙的倒了霉，甚至还有人丢了性命，因此大家更不愿意招惹这个邪门的小鬼。
“哟！你可算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能说话吗？要不要喝水？”
尹文宿看到咚咚睁开了眼睛之后就用拿着一块能蓄水的陶罐碎片走到了小家伙的面前。
今天早上亡灵又将一批被抓获的人类丢进了这个活地狱之中，尹文宿和佑什发现这一批人里有一个非常特殊的孩子，说她特殊是因为被扔进来的时候，这个女孩还处于昏迷状态而且身上倒是都是伤痕，显然是遭受了残酷的殴打折磨，亡灵虽然现在什么人都抓，但是这样半死不过的小孩通常是直接杀掉了事的，在好奇和同情心的驱使下，他们将咚咚带回了这里。
咚咚没有想要喝水的意思，她只是呆呆的看着这个陌生的小空间，泪水开始不自觉的往外流。
“喂喂喂！你怎么哭了？我知道被抓到这个地方是一件很倒霉的事情，但是能活下来就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啦！所以不要哭啊！好孩子就应该坚强的活下去！你是个好孩子对不对？”
这些话由一个撑死也就比咚咚大两三岁的孩子口中说出，会让人感到有些别扭和滑稽，但是尹文宿这种哄孩子的话对咚咚产生了很明显的效果，让几乎要哭出声来的她憋住了眼泪。
“真是个听话的孩子……在这个地方，光哭可是没有用的，哦！你身上现在可真够臭的。”
咚咚身上的味道当然不好闻，任何一个和大量尸体关了半个月的人身上都会带着强烈的腐臭味道，所以一起被送到这个地方的奴隶没有一个愿意接近昏迷的她，除了尹文宿和佑什。
“怎么样？你现在还能走动吗？能起来的话就跟着我们，我们带你去一个地方。”
咚咚倒是可以走动，虽然这样做会让身体很疼，但是这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小家伙颤颤巍巍的坐了起来，然后用双手扶住墙壁一点一点的站起了身，动作艰难的好像刚学步的孩子。
一旁的尹文宿并没有想要上去扶她一把的意思，他只是用赞许的目光看着这个刚被他们捡回来的女孩，尹文宿和佑什之前也有救助过和他们一个年龄的孩子，但是他们要么依赖性太强要么还有不合时宜的孩子气，总之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尹文宿和佑什也帮不了他们。
想要在这种地方生存下去，就必须要明白眼泪和祈祷都是没有实际作用的东西，这个女孩的表现就十分出色，除了最开始流了一些眼泪……呃~好吧！她现在也还在不自觉的流眼泪。
可是她没有惊恐的大呼小叫，脸上也没有流出万分绝望的神色，除了红红的眼睛和紧咬嘴唇的样子显示出她依然很害怕之外，她的总体表现比大部分被抓到这里来的成年人还要出色。
负责监视这个区域的狱卒是一个诅咒神教教士，他根本不会巡视自己的辖区，因为之前试图逃跑奴隶都被天上巡逻的石像鬼撕成了碎片，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躲避这些空中杀手的苦工们根本生不起逃跑的念头，尹文宿和佑什利用狱卒麻痹的大意带着女孩来到了废弃坑道深处。
有伤在身的咚咚一路上走的非常慢，两个男孩子不得不时常停下来等她跟上，不过他们还是谁都没有上去帮她，而咚咚也没有开口请求帮助，三个孩子进入了一个十分隐蔽的缝隙里。
这条缝隙只能让小孩子爬着进去，成年人的体型会被卡在中间，咚咚跟着他们爬进去之后发现这条裂隙连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洞窟，洞窟中有一条水流平缓的暗河，空气也比外面好许多。
“你要小心一些，这条暗河的河床非常滑而且越往里越深，我们有同伴淹死在河里过。”
有一个会水的孩子自作聪明的想要通过这条暗河逃跑，但是等到尹文宿佑什发现他不在然后急急忙忙的来到这里找他的时候，却只发现了对方被河水冲上来的尸体，他把自己淹死了。
虽然坑道里有不少水源，但是那些水的水质普遍不怎么样，往往十几名苦工公用着一处水源，就算是干净的好水，久而久之也变成浑浊的劣水，其实只要有人好好清理一下，水源还是会变得干净的，但是在这个人人朝不保夕的情况下，还有谁会想着清理被杂物污染的水源呢？
尹文宿和佑什占有一条活水的事情有不少人知道，但是他们根本过不去那个狭窄的缝隙，所以只能羡慕，而且对于已经放弃希望的苦工来说，一条活水的价值并不大，反正这里不缺水。
小毛玉本来是不喜欢水的，在研究所的时候，楚大校连哄带骗才让咚咚适应的洗澡，但是现在小家伙在看到水之后，马上迫不及待的跳了进去，把一边的尹文宿和佑什下了一跳。
这种地下暗河的水非常冰，猛然跳进去的咚咚顿时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冷水对她身上伤处的刺激让名为‘疼痛’的感觉如洪水一样冲击着咚咚的意识，那真的是非常非常疼。
这个时候，正常人会惨叫着连滚带爬的冲上岸，可是咚咚却安安静静的漂在水里，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四肢正在随着寒冷的渗透渐渐失去知觉，胸口也有一些喘不上气的感觉。
明明已经感到难受了，可是小家伙却丝毫没有从河水中离开的意思。
因为这个世界有传教士那种不可思议的回复能力，诅咒神教对咚咚的‘实验’非常残酷，他们甚至还准备了数瓶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生命泉水来防止实验体因为过火的研究而死亡。
应激反应是生物在进化过程中逐渐形成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毛玉进化简单，结构原始，根本没有这种复杂生物体才具备的系统，所以咚咚也没有这种东西。
小家伙已经以人类的姿态生存接近两年，在这近两年的时间里，她通过对周围人的观察和模仿还有自己的经历初步形成了一些简单的应激反应，最开始的她连冷热的感觉都很迟钝，甚至会在隆冬的冷风中睡着，而不久前的咚咚却已经能下意识的主动进行保暖。
一只毛玉想要得到人类天生就有的东西，其中的困难程度是难以想象的，可是这一切艰难的进化都在短短半个月的实验中被摧毁殆尽。
当她无法避免任何外来伤害，只能被动接受折磨的时候，应激反应的存在就好毫无意义。
可是再回到当时那种‘简单的灵魂难以控制复杂的身体’的情况的之时，咚咚却是有另外一种感受，她感觉自己好像被包裹了一层沉重的讨厌的壳子，这令她非常非常难受。
所以她才想要跳进水里，让冰冷的河水把那些让她不适的东西统统冲走，不管是那些可怕的记忆、恐怖的声音还是讨厌的壳子，全部！统统的！
“你这个笨蛋！不要命啦！”
尹文宿十分生气的喊着，然后和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佑什一起跳进水里把咚咚拖上岸。
“刚才我还以为你很坚强呢！没想到却是个笨蛋！不管怎么样，努力的活着才有希望，死了的话就什么都没了！你……你干嘛啊？”
尹文宿的长篇大论还没结束，就感到对方冰凉的应该失去知觉才对的手挣脱了自己的控制。
刚被拖上岸的咚咚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又朝着河水走了过去。
被河水冻懵了的毛玉脑袋里，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全部冲走……讨厌的东西……全部……洗的干干净净的……’
干干净净，无忧无虑，往生极乐……但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啊？
咚咚被两个同样被冻得不轻的男孩死死的按在地上，尹文宿觉得自己好像正在进行第三类接触一样，他竟然都有些摸不清她的行为模式了。
一开始看她默不作声，忍着伤痛跟进的样子，尹文宿还觉得这应该她应该是一名沉默寡言而且内心坚强的女孩，结果他这个结论才刚下没多久，坚强的咚咚就跳河了……
咚咚真的没有想要自杀的意思，哪怕是一块石头去上吊，咚咚都不会有轻生的念头。
她真的只是想要把自己彻底的洗干净而已。
“你个蠢货想干嘛？这么轻易的放弃性命的话，你爸爸妈妈会伤心的啊！”
尹文宿大概能猜到这个女孩为什么会轻生，她身上的瘀伤还有切割的伤痕是再明显不过的线索，九成以上的可能是因为受折磨而崩溃，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猜对了。
“妈妈会伤心……妈妈……”
咚咚试图回到河里的挣扎渐渐的轻微了下来，小家伙的眼里恢复了几分清明。
妈妈这两个字，在她心里的分量实在太重了。
重到能够轻易将快要崩溃的咚咚从意志的死亡线上拽回来。
“好了！终于消停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想要跳河的死丫头！”
松了一口气的男孩放开束缚，用抱怨的语气对慢悠悠的爬起来的咚咚问道。
“我……不是人，我是毛玉……我是……伟大之光？我不知道……我是什么。”
在MC世界的时候，小家伙能毫不迟疑的宣称‘我，是毛玉！’
在边境要塞的时候，小家伙能抬头挺胸的宣称‘我，是伟大之光！’
可算现在，小家伙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这里有不止一个答案，可是不管回答哪个都不行。
“好吧！我懂了！你就是个神经病？”
把气喘匀的尹文宿十分正经的对咚咚说道。
“神经病？”
小毛玉歪着脑袋重复道，她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祖传神经病，专治老中医。”
男孩点头解释道。
“……”
虽然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是咚咚确实感觉到自己又被人欺负了。
小家伙眼一红，显然又打算要哭。
“你叫什么名字？”
这时，刚刚从另外一边摁着咚咚的佑什开口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无机质，让小家伙一时间忘了哭。
“咚咚……”
“这不是回答的挺好吗？刚刚那个是怎么回事？”
尹文宿有点想笑，但是这个暗河洞穴的气温让男孩有点笑不出来，他的牙齿在打架。
“你是什么人？你就是咚咚啊！那些乱七八糟的身份的绰号啊什么的统统扔到一边！这种问题还需要纠结吗？”
于是，他用更大的声音重问了一遍。
“现在，回答我！你是什么人”
“我是咚咚！是神经病！”
小毛玉回答的非常快速，然后又很认真的加了一句。
“这个是大姐姐你说的……”
佑什把脸扭到一边，肩膀很不自然的抖个不停。
尹文宿用手拿住脑门，他在思考对面这个丫头到底是哪个星球来的。
“听好了！你就是你！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扔干净！再回我我一遍！你是谁！”
‘大姐姐’的咆哮让小毛玉冻傻了的脑袋回复了正常运转。
“我是咚咚。”
没错，你是咚咚，学名……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