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失败的救赎（下）
第三十三章失败的救赎（下）
好不容易，沈睿才哭笑不得的转移了话题，没好气的说：“这个……李衍，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若是不介意的话，就跟我们走上一遭，去看看那徐天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这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如何？”
李衍想了一下，点着头答应了下来。
于是，沈睿雇了一辆马车，驱车赶往听涛楼。
到了地方以后，几个人却并没有下车，而是坐在车厢里隔着车窗悄悄的观察。不一会儿，徐天泽就与公孙荣一道出现在了听涛楼的门口。因为离得还有一段距离，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公孙荣在骂骂咧咧的说着一些什么，徐天泽小心的在一旁陪着不是。
过了片刻，他们两个人走到了马车前面，公孙荣的口中兀自说着：“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我和侯爷他们费了多大的功夫才设下这个局，不就是为了绕开萧墨川那个老东西吗？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泄露出去？你他娘的连这点儿事情都办不好，玄黄丹你还想不想卖啦？”
“诶哟……公孙大爷，瞧您说的！卖！肯定卖！您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尽快想办法解决了这件事情的！您放心吧！”
公孙荣冷哼一声，上了停在路旁的马车，扬长而去。徐天泽这才收起了脸上嘻嘻哈哈的模样，重重的哼了一声，摸着自己开染坊一样的脸说：“好你个公孙荣！你大爷的！真对不起我这张脸！”
说到这里，徐天泽感觉自己的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疼了，也更加的气急败坏起来：“还有那几个小兔崽子！从哪儿冒出来的！奶奶的，敢坏老子的好事儿，等我腾出手来，要你们好看！”
说完这些，徐天泽也骂骂咧咧的上了马车，走掉了。
车厢里，李衍已经气得面色铁青。若不是欧阳浩见机得快，捂住了他的嘴巴，他早已经骂了出来。若不是常万达死死的抱住了他，他早已经跳下马车冲了过去。他想当面问问徐天泽：为什么？
等到徐天泽走得远了，李衍的心情才平复了下来。他不再挣扎，常万达松开了手。他不再试图大喊大叫，欧阳浩也放开了他的嘴巴。他闷着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丢了魂儿一样。
见此情形，沈睿叹了口气，把手搭在李衍的肩上，对他说：“你看，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并不是因为你善良，所以所有人都会善良。也并不是因为你心底无私，所以这天底下就充满了阳光。在阳光下行走，总是能遇到一些披着人皮的豺狼。所以，你要先学会保护自己。”
李衍还是不说话。
独孤静看见他这副模样，就有些来气，皱着鼻子说：“李衍，你也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连一点儿社会常识都没有啊？像你这种人，是活不下去的，就算是去讨饭都会饿死，你知道吗？”
李衍猛地抬起了头，用力的挥舞着自己的双手，扯着脖子说：“你们说的这些，我不知道吗？为什么我要坚持？我心里不苦吗？因为我是善良的，所以我相信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善良。因为我心底无私，所以我相信这天底下都充满了阳光！我相信！”
说到这里，李衍的情绪更加的激动了，伸手指着车窗外面，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独孤静：“你看，你看外面的世界！多么的肮脏！你看那些人，他们每日里奔命，自己的生死却攥在别人的手上，活着就像是行尸走肉，死了也没有几个人会关心！但是这又能怎样呢？我们活着，哪怕是一天，总归要有一点儿信念吧？总不能因为世道浑浊就整天蒙头大睡吧？我是个炼药师，治病救人就是我的职责所在，我就是要跟这玄黄丹斗争到底！我是傻，很傻，但是，这世上，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的吧？”
独孤静无言以对。整个车厢里都鸦雀无声。这几个少年，都在重新、认真的打量着李衍。他们发现，纵然是在阵法中看到了李衍所有的悲剧，却好像从来都不曾真正走进过他的内心。其实，他一点儿都不傻，只是有些天真。
可是，天真的人，才会有梦想，才会坚定不移的走下去，哪怕拼尽自己的全部。他不是不曾怀疑，只是不愿意怀疑。就好像，这个世界，已经经不起他的怀疑。
已经这样了，怀疑这个世界不如坚守自己。——最少，这世上还有一个我，不是吗？
“可是……可是张素素会被你害死的，你知道吗？你不爱她吗？”过了好半天，独孤静才弱弱地问。
提到张素素，李衍也没了言语。
欧阳浩掐起法诀，想要追踪徐天泽，发现自己的法力已经被封住了，没办法调动丝毫真元。他愣了一下，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其他人，结果……整个车厢里更加的安静了。
就这样，临海城中的中级炼药师李衍，在张素素的记忆结成的幻境中认识了四个自称是阴阳师却毫无法力的少年。
在沈睿他们的帮助下，李衍躲过了一个又一个歹毒的圈套。可是，整个临海城就像是一个被别人拿在手中的千里镜，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些有心人的监视之下，任凭他们再怎么聪明伶俐机智百出，始终都跳不出这个黑洞。
城中怨声载道，临海将军府门前的鸣冤鼓都被人敲破了好几个。可玄黄丹的事情始终都不见一个结果。在沈睿的谋划之下，李衍带领着城内的百姓开始抗议。可是，慕容恪用三千铁骑和淋漓的鲜血告诉他们：这就是与我作对的现场！
萧墨川又写了一封上疏，秘密派遣心腹送出城去。可是，第二天一大早，马就驮着尸体回来了，上疏中多了几个大字：识时务者为俊杰！
城中十室九空，就连张万山都跳出来了，以极低的价格大肆收购田产家业，短短时间内就买下了大半个临海城。
至于公孙荣，他在满城的喝骂声中越爬越高，摇身一变，弄了个七星左使的职位，正儿八经的成了一个大老爷。
有一句话，叫苍天有眼。可即便是苍天有眼，又有什么用呢？临海城就是一张黑网，城中的百姓就是这网中的鱼儿，终日生活在夜幕之下，逃都没处逃。就算是你想拼个鱼死网破，可是人家代表的就是天，他就是能一手遮天，你又有什么法子呢？任凭你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又能翻出多少浪花？
更何况，这网中的鱼儿，并不齐心，也并不觉得自己就是在网中。在他们看来，这世界不就本该这样吗？争什么？安安心心的过活吧！你不安心过活，也不要连累我们受到牵连！谁要是敢连累我们，我们就跟他拼命！再说了，鱼本来不就该被杀来吃的吗？
在慕容恪和张万山看来，李衍和沈睿他们几个人就像是几只苍蝇，整天嗡嗡的叫着，吵得他们睡不好觉，连饭都吃不香了。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会使一些手段，下一点儿饵料，想要悄悄的要了苍蝇们的性命。
可是，这几只苍蝇实在是太聪明了。
所以，下饵料的人失去了耐心，直接操起了******。
这一天晚上，临海将军府的铁甲军把百草堂围了个水泄不通，撞开院门，在草棚下面翻出一具尸体，然后把李衍还有沈睿、欧阳浩他们统统绑到了公堂上。
公堂之上，慕容恪摆足了堂威，各种刑具轮番上阵，短短半天的功夫，这几个人就脱了不知道几层皮。
不招？那就打到你招为止！
还是不招？那就再打！
死也不招？那就不用招了，直接去死吧！
五个人无一幸免，全部惨死在公堂上。紧接着，慕容恪就贴出了告示：查罪囚李衍，伙同沈睿、欧阳浩、常万达、独孤静等人，煽动民意，蛊惑人心，聚众谋反，罪大恶极。现罪囚业已伏法，悬尸三日，以儆效尤。
沈睿的尸体被挂在临海城的东门，欧阳浩的尸体挂在南门，独孤静挂在西门，常万达挂在北门。至于李衍，尸体是没了，临海将军府的门前挂着一堆烂肉。
张素素怀胎六月，胎死腹中，再一次悬梁自尽了……
这显然是一次失败到了极点的尝试。阵法中的张素素又有了这样的一番经历，身上的怨气更加的浓重了：“看吧！看吧！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苍天不公，世道浑浊，萧十禾，你还要坚持吗？”
萧十禾满含歉意的看了张素素一眼，轻声对她说：“对不起！”
脱离了幻境的几个少年心如死灰，满脸悲愤。
沈睿咬着牙问：“师傅，这是为什么？”
萧十禾看了他一眼，说：“现在，还有谁觉得自己很聪明吗？”
然后，他回过头来，看向张素素，自言自语的说：“人生而平等。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拥有一样的高度。只不过，有的人站着，有的人蹲着，有的人在地上躺着。还有的人，他自己躺在地上，还要把别人也放倒了，陪他躺着。”
他伸手指了一下张素素的鬼魂：“你是被连累的那个人，最是无辜。所以，我必须为你超度。”
他又把手指向了自己的几个弟子，很是痛心的摇着头说：“李衍是站着的那个人。那些无知的百姓是躺着的那些人，张万山慕容恪公孙荣是要把别人放倒的人，而你们……最是可恨！”
萧十禾放下手指，很是轻佻的笑着：“你们是蹲着的那些人，自以为高人一等，肆无忌惮的品评着一切，其实就是一把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