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辉(二)

下一刻——

烈焰化作的射线、

寒冰冻结的尖锥、

岩石突出的利牙、

空气汇聚的龙卷、

光芒凝成的长剑、

紫电奔腾的长枪……

玲琅满目的无数种魔弹,就如同暴雨一般倾泻而下。

就在不久前,让警备队束手无策的亡灵大军,正在单方面的、无从抵抗地遭到轰炸。

米歇尔终究没能数清女孩究竟施展了多少种魔法,去“数”这种想法都显得多余。

他只知道那些魔法都在二阶到四阶之间,魔法的属性更是遍及了自己所知的所有领域。

这仿佛无穷无尽的斑斓风暴,将城门口的地面蹂躏得满目疮痍。

而在光幕中央的女孩,却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仿佛完全没有考虑过魔力会不会因此耗尽。

如果能够看到她的正面,甚至可以发现,女孩的脸上正挂着悠然的笑意。

“唔……懂了懂了……每种属性的运算法则,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剩下的就没用了,一口气清理掉吧~~”

离她最近的米歇尔无言以对,将成群的亡灵,用眼花缭乱的魔法扫荡得支离破碎的女孩,而她的口吻,就仿佛是在思考如何处理家中的厨余一般的轻松。

“那么那么,【重力地狱】~!”

一直以来,释放魔法都不需要发出半点声响的女孩,在这时才总算念出了一个陌生的词汇。

只有米歇尔才明白,这恐怕是某种魔法的名称,而就在出声的瞬间,一股魔力的洪流席卷了自己周遭的整片空间。

魔法的“质”正被提升到一种难以置信的高度,那是五阶……甚至在此之上。

总之,那是远远超出了“人类”这个物种所被容许驱使的庞大魔力。

米歇尔并不精通火焰以外的元素属性,但知识他还是有的。

五阶以上的魔法是需要数十名魔法师,耗时数小时的共同吟唱,同时也因为实在过于强悍的破坏力,太为广阔的影响范围,所以,那是只有在战争中才被允许使用的“战术级魔法”。

之后的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

就在魔法降临之际,警备队员们,包括米歇尔在内,都各自对可能发生的事象,在脑内进行了充分的想象。

可事实证明,大家的想象力都实在是太过贫瘠了。

因为,就和女孩那轻松自在的态度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所引发的现象,实在是——太过,太过,太过撼人心魄了。

一瞬间,一霎那,一眨眼的功夫……白骨、僵尸,无论是站立着的,还是已经被击倒的。

那数量庞大的人形躯体,在同一时刻,被某种肉眼所不可辨认的,理性所难以接受的,常识所无法限定的,也是靠人力所绝对无法抗拒的强大力量,就这样紧贴着地面,平等地压扁了。

遭殃的不仅仅是亡灵的怪物,就连原本坑坑洼洼的地面,都沿着巨大的球形轨迹,整齐地下陷了至少两米,形成了一个底部平滑而光整的巨坑。

而正对前方的一片坚固的城墙,也遭到了魔法的波及。

高耸的墙面被硬生生地打入了地面,砖石因为无法承受沉重的压力,而纷纷崩成了细碎的沙石。

可以形容为——整片空间,都遭到了一柄隐形巨锤的猛烈敲打。

可这种说法却又并不准确。

因为在巨锤落下的一刻,既没有传来冲击,也没有发出声响,亦没有卷起狂风,甚至连地面都不曾晃动分毫。

眼前一切事物,只是纯粹地,简单地,毫不留情地被压扁了。

让警备队陷入绝境的亡灵大军,仅在片刻之中便遭到了灭顶之灾,一场恶战,就以这种极为仓促的形式,落下了帷幕。

寂静……

绝处逢生的警备队员们,没有任何一人在这时发出欢呼,所有人都忘记了言语,呆然凝视着不远处女孩的背影。

“这,这这……这……您究竟是……?”

作为领队的查理,只有他,就算被吓得唇齿发颤,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前去,在和女孩保持了一段距离的位置,战战兢兢地发出提问。

“我吗?我的名字是艾丽泽哟~~艾丽泽·艾尔·克鲁斯尼尔~~今年八岁了哟~~”

女孩用天籁般悦耳的嗓音做出了回应。

“克鲁斯尼尔”的姓氏验证了查理的猜想。

她毫无疑问便是领主——鲁特加·克鲁斯尼尔伯爵的女儿。

“原,原来是艾丽泽小姐,非常感谢您的救援,没想到您小小年纪,竟然是一名法力如此高强的魔法师……可是您,为什么会到这儿来?”

查理不会因为艾丽泽天真烂漫的态度而有所松懈,维持恭敬的口吻接着问道。

没有哪个缺心眼的,会蠢到去小瞧才刚刚展现过毁灭性力量的魔法师,即便对方的外表就只是个年幼的小女孩。

“来的原因嘛~~当然是来救大家的哟~~?”

艾丽泽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可是……就算敌人已经消灭殆尽了,漫天闪耀的光幕却没有一点要散去的意思。

复杂的术纹被拆散,重组,飞速变换形状,直到最后留下了两组并排的巨大魔法阵浮于女孩的头顶。

“非,非常感谢!可,可您还想做什么?”

“啊哈哈~~叔叔你或许不知道呐~~亡灵生物的善后处理还是挺麻烦的哟~~如果不想办法把残留的魔力和尸体的碎片都处理干净的话,过一阵子可能又会爬出来哟~~?”

艾丽泽话音刚落,头顶的魔法阵便有了动静。

从火红的圆阵中央,一轮硕大的,直径至少二十米的,如太阳般耀眼的巨大火球,冉冉升起。

明明是夜晚,周遭却被这轮人造的太阳照耀得如同白昼。

火球的表面,犹如岩浆般的溶液,正淅淅沥沥地向下低落,并在触碰到地面的瞬间,发出呲呲的灼烧声。

“啊……啊……!居,居然是【陨日焚城】!”

米歇尔首先有了反应,从魔法阵中升起的这轮巨大火球,正是火焰属性的五阶魔法——【陨日焚城】。

这让他乱了方寸,几乎忘了自己濒临魔力枯竭,放开嗓门大声叫喊了起来。

“你,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或许这么做是足以净化亡灵!但是在这种地方施展的话……至少半座城市都将化为灰烬啊!!”

“什么——!?”

米歇尔的惊叫,让所有的警备队员都紧张了起来,有些甚至没站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艾丽泽小姐!请停下您的魔法!这太危险了!!”

查理更是忘记了方才的拘谨,面朝艾丽泽大呼小叫了起来。

但他却也绝不敢轻易伸手去触碰艾丽泽,生怕头顶的火球会因此失去控制。

“哈哈哈~~大叔,还有那边的哥哥~~别紧张,我可没说会把它直接砸下来哟~~放心啦~~”

说完,从头顶对侧的另一枚蔚蓝色的魔法阵中,清冽的水流喷涌而出,水流汇聚成透明而粗壮的巨蛇。

巨蛇向着半空中漂浮的火球游去,透明的身躯将巨大的火球紧紧缠绕。

直到清澈的水幕将炙热的火球完完整整地包裹其中,就如同字面意义上,“水火不容”的两种现象,如今正在某种作用力的影响之下融二为一,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仿佛太阳被水球温柔拥抱一般,在众人的头顶,组成了一幅诡异而绝美的光景。

“嗯~~差不多了……那么~~消除重力拘束,解除术式保险,【热能防护】结界,【冲击防护】结界,【闪光防护】结界同步展开~~!坠落吧~~【蒸汽缩爆】——!”

在艾丽泽的宣言中,美丽的球体朝着地面坠落了下来。

在它触地的一刻,伴随着橘黄色的火光,蒸腾的雾气发出瀑布倾泻一般的巨响,咆哮着撕裂泥土,化作茫茫的泡沫向四周奔涌。

地面的深坑,破碎的城墙,身后的街道,一切可见的事物都被雪白的迷雾所吞没,城墙顶端的哨塔被当场从墙头撕裂,被气流卷飞。

这并非普通的蒸汽,而是艾丽泽经过重力压缩之后所形成的,超高温过热饱和蒸汽。

在爆炸时,其散发出来的热量,远远超出了其本身的温度。

被碾碎成粉末的亡灵尸骸,哪怕是一个细胞、一个分子,都无法逃过高温蒸汽的洗礼,瞬间遭到净化。

据说,一位技艺精湛的元素魔法师,能够用魔法来制造一场天灾。

但是眼前的女孩,他所引发的光景,已经超越了众人所能想象的一切自然灾害。

月光被白雾所掩盖,警备队员们的视野变得漆黑一片,呛入鼻孔的气味好似某种浓郁的香料。

蒸汽的浪潮将在场众人吹得东倒西歪,污泥溅得盔甲上到处都是。

但不知为何,那理应能将血肉瞬间煮烂的高温蒸汽,却没能伤及到警备队员们分毫。

米歇尔最早意识到,正有数种不同属性,构筑得层层叠叠的魔法结界,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太强了,太惊人了。

女孩向众人展现的,已经超出了常识中“魔法”的领域。而是一种未知的,异常的,非同凡响的力量。

虽然,这些肤浅的词汇,都远远不足以形容女孩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引发的一次又一次奇迹。

目睹这一切的所有人,都被一种莫名的惊恐深深笼罩。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人心就是这般懦弱而可悲,即使被救赎,被帮助。

在感激之前,对于未知的力量,依然会发自本能地感到畏惧。

艾丽泽·艾尔·克鲁斯尼尔。

她绝非普普通通小女孩,更不会是通常意义的魔法师。

她的能力远远凌驾于人类这种无力的种族,而是某种超越人知领域的“怪物”。

不,将如此美丽的小女孩形容为怪物,实在是太不贴切了。

应该说,这个女孩,一定是神灵下派到凡间的使者。

没错,她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