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钢与冰决战(一)

正以每秒钟数米的速度侵蚀着方舟的表面装甲,一点一滴地将其繁复的内部结构暴露在空气之中,从远处看的话,就好像是一个灼热的奇点在融化高山的雪层一般。

听起来,虽然速度并不慢,但是从方舟整体那庞大的规模来看,这样的速度实在只是蚂蚁在攀爬高山。想要以这种进度爬遍整艘船体,至少需要数十小时以上。当然,摧毁方舟并用不着那么久,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只要挖穿关键的系统模块,方舟就会因为自己的重量而崩毁。

但是艾丽泽不知道这一刻何时到来,可能是几秒后,也可能是几小时后。

总之,直到那一刻为止,她都要竭尽全力地维持魔法的施展。并不是说只要不动脑地灌输魔力,就能维持魔法的效果,而是要不间断地维持难以置信的演算密度才行。毕竟,方舟本身正不断地改写装甲的固定震动频率,以此来抵挡术式的侵蚀。

也就是说,艾丽泽的大脑要一刻不停地更换即时数据,同步调节操控术式的细节,唯有这样才能勉强维持的效果。

不得不承认,虽然术式的贯通效果是不容小嘘的,原理和内容更称得上是一种革命,完全可以描述为是‘贯穿所有的必杀之矛’,可其弱点也十分明显,那便是效率,还有安全性。

可能让自身无防备地暴露在敌人炮火之下数小时的方法,从客观上来看,这简直就是自杀。就算具备了丰厚的防御力量,这种破釜沉舟的战术也绝对不能当做上策。

如果换作是往常,艾丽泽的姐妹都在身边的话,最低限度学徒兼助手的米歇尔在她的身旁的话,相信都不会让她采取如此不靠谱的特攻手段吧。至少,应该再进一步分析敌人的状况,冷静寻找出方舟的弱点部位,再试图对那里进行精确的打击。

就算失败了,也没有任何东西比艾丽泽的性命更加重要,借助姐妹两人的掩护,想要半途撤退也是轻而易举的。

艾丽泽现在根本没有闲暇思考任何东西,她的每一颗脑细胞都被细致而繁杂的演算内容所覆盖。必须指出的是,这里的‘毫无闲暇’并非艺术的描写手法,而是不折不扣的现实,如果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小女孩就连身体原本自律的生理循环都开始发生故障。

呼吸的急促紊乱,瞳孔的缩放失调,汗水不断从毛孔中喷射而出,身体的各处都开始细微的痉挛。艾丽泽现在能站在原地,都已经称得上是奇迹。

天才也有做不到的事,艾丽泽无法再加快施法的速度,就算她的大脑能以量子规模进行演算,能够瞬间算出头顶星辰的相对距离和自转周期,维持眼下的侵蚀进度便已经是‘人类这种种族’的极限。

从击溃能量屏障开始已经过去了一百多秒,也就在这时,一直以来都担忧的状况终于发生了,只见,从方舟的方向,一道灿银色的光流,瞄准了艾丽泽激射而来。

艾丽泽不能移动脚步,这样会使得半途而废,她只好分出大脑的一部分演算空间,来瞬间构筑起数道防御结界,试图阻挡这灼热的光流命中自己的身体。

然而,这一道闪光威力巨大得难以形容,如果要拿以往的经验来做比较的话,几乎就和曾经拉琪所喷射的龙息一样。灿光就似激流一般被看不见的屏障分割,向着四周飞散并纷纷炸起了高耸的淤泥,简直就好像让土地变成了湖面,使得沙土似波浪般翻腾。

和改造魔兽所使用的不同,没有感受到次元空间被扭曲割裂的触感,虽说贯通力相对较弱,但威力本身却远远在其之上。在攻击命中结界的同时,艾丽泽便得出了结论——这是金属框架所放射出来的,由带电粒子汇聚而成的洪流,也就是纯粹的能量炮击。

而类似这样的射击武器,艾丽泽深有体会。要知道,在这片大陆,只有她自己才能以魔法的手段来重现出这样的技术,虽说输出功率和规模射程,都远远超出了自己所设计的理论规格。但这毫无疑问就是——希尔妲所装载的。

在心中得出答案的同时,绝望的一幕也立刻在少女的眼前上演。

视野的彼端,浑身灿银色的巨龙,发出机械噪音一般的轰鸣咆哮,朝着自己飞扑而来。

那副身姿,艾丽泽在前不久曾经见过一次,这条机械巨兽的真身,便是自己最最亲近的女仆,如同母亲一般的女性——希尔妲。而刚刚向着这里所发射的炮击,无疑蕴含着‘抹杀’自己的威力。

没错,对少女而言的真正‘绝望’,并非是眼前的敌人有多么的巨型,多么的可怕,多么的强大,仅仅是因为‘她是希尔妲’的这一事实。

与此同时,为了防御钢铁巨龙喷射的巨炮,艾丽泽的演算开始跟不上方舟的处理速度,的侵蚀进度也随之半途终止,现在只能勉勉强强和装甲复原互相持平。这时,放弃术式的演算,立刻脱离现场才是正确的选择。当然,这么一来,便意味着之前的努力全部前功尽弃。

但是除此之外,艾丽泽别无选择,希尔妲或许是自己所亲手设计的作品,灌输了她全部的心血、精力还有情感,但是这并不代表艾丽泽能够战胜她。理所当然的道理,军工厂的工程师设计了尖端的兵器,对自己的作品肯定了若指掌,可没有人能够**凡躯面对坦克或战机。

就算在这个世界,魔法师这种职业拥有呼唤天灾的权能,也无法从正面战胜一头巨龙。希尔妲原本只是普通人类,她的身体被污秽的山贼蹂躏摧残,取而代之全部都是人造的产物,如果更是得到了未知技术的改造与升华,她的力量和姿态,已经完全不逊色于沉寂了千年的古代魔龙。

那是君临于世界顶端的怪物,无论再怎么强悍的战士也好,魔法师也罢,绝对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战胜她。

可是艾丽泽心中却根本不在乎这些问题,她并不是为了击败希尔妲而站在这里的,她只是希望最爱的母亲能够回到自己的身边,她只是想要找到办法去救出米歇尔,她只是……想要取回自己所失去的日常和幸福。

“呐……希尔妲……你就真的,这么讨厌我吗……?你已经,一点点都……真的一点点都……不再喜欢艾丽泽了吗……?”

泪水在沁出眼角的瞬间就被‘钢之龙息’的热量所蒸发,而这带着委屈哭腔的细弱悲鸣,也被噪音与咆哮轻易淹没,根本就传达不到任何人的耳中。

但艾丽泽却觉得,这个问题是多余的——因为只需要凝视钢铁巨龙那散发着狂气的猩红双眼,目睹着她不由分说地宣泄着敌意和愤怒的攻势,就已然能够猜到答案。

“呜……呜呜……都是……全部都是艾丽泽……艾丽泽的错……所以,请回来吧……希尔妲……回到我们身边来吧……妈妈……”

钢爪的拍打被结界阻挡,但是由此而卷起的风压和震感,已经足以将细弱的女孩吹飞数十米。

“呜呜……如果,如果……不想再……不想看到艾丽泽的话,艾丽泽会消失……如果……如果杀死我能平息你的怒火……那么……”

泣不成声的艾丽泽没有把话说完,最终选择无力地垂下了小小的脑袋,将脸埋在了肮脏的泥坑里,她的左手自始至终都没有停止对于的术式操控,可是,她的右手,却不由自主地想要放弃结界的构筑。

——至少,在我消失之后,请回到姐姐和小妹的身边去吧……求求你了……妈妈……

最后的愿望,艾丽泽没有说出口来,只是和以往一样,讲话语通过自身的魔纹共振,直接向着希尔妲的意识深处传去。

钢铁的具体从上空踩落,假如被这压倒性的质量所踩踏,那么美丽的女孩将会立刻化作面目全非的肉酱吧。但是艾丽泽释然了,她觉得这一定就是‘不懂人心’的自己所种下的恶果吧。

“唔……没有母亲,会因为一点点错误就杀死自己的孩子,更何况,艾丽泽……吾觉得你没有什么错。”

然而,预料之中的‘报应’却没有降临,取而代之的,则是清凉无比的幽幽女声。从淤泥里重新抬起脸来,只见一张绝美的面孔正挂着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忧心和效率。

“唔……难得可爱的小脸蛋,都弄脏了。擦擦。”拉琪伸出绸缎般的衣袖,小心翼翼地位艾丽泽擦去脸上沾染的污泥。她的衣物是龙鳞编织而成的产物,无比坚固美丽,同时却又柔软洁净。

“拉琪……妈妈……”

“唔……嗯。吾在。”

对于女儿的呼唤,拉琪摆出了一个让人安心的微笑,依然是难以察觉的神态变化,但是,艾丽泽却发自内心地觉得,这张笑脸里包含着前所未有的温柔。拉琪的身后,钢铁的利爪正被一层坚固得难以描述的薄冰阻隔在外。

“呜呜……呜哇哇哇哇哇——哇啊啊啊啊啊——”

艾丽泽的情绪决堤了,她嚎啕大哭着扑进了拉琪的胸怀之中。拥有贤者智慧的她,此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和个普通的女孩一样,在自己的母亲怀中尽情地撒娇。

“唔……艾丽泽,乖乖在这里等吾,吾来和希尔妲‘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