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不习惯一个人睡
宣政殿，玄颢帝龙椅后挂了层琉璃所制成的珠帘。殿上的大臣们皆垂下目光看向光滑的大理石，放轻了呼吸缄默不语，等着御座上的玄颢帝或珠帘后看不清身影的大长公主发话。
殿中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境地，静默了片刻，从珠帘后传出一道平静无波的声音，甘洌如清泉流过众人的心底，“众卿对封后选妃一事怎么看？”
一部分大臣露出一副无比苦恼的模样，不想自己的女儿嫁进皇宫和众多女人争抢一个丈夫，要相信，嫁进皇宫那就等于和幸福绝缘了；而另一部分则眼睛一亮，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只要自己女儿进了宫得了宠，到时候为家里争光何愁官运不顺。看着这副景象玄颢帝心里着实有些复杂，玄颢帝不想娶后纳妃是不假，可这不代表要被他的臣子们各种婉拒，谁也不想被人各种嫌弃，尤其是九五之尊的皇帝陛下。
于是年轻的玄颢帝不乐意了，怒视着台阶下的众臣，想要开口说话却被珠帘后的大长公主殿下给制止了，楚绯玉知他心有不忿，面子上过不去，及时将玄颢帝想要做出出格的行为给扼杀在了摇篮里。
楚绯玉的视线透过珠帘落在殿中最前方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儒雅男子的身上，男子正是三年前楚绯玉选拔出来的新丞相，顾连城。
“若是本宫记得不错，顾相家还有一个刚及笄的妹妹。顾相，本宫说的可对？”此言一出，站在最前方的顾连城只觉头皮发麻，连忙站了出来只得硬着头皮道:“殿下说的不错……”顾连城可不想将自己的妹妹往皇宫这个火坑里送，自家妹妹他宝贝还不来不及呢！未料楚绯玉竟一句话将自家妹妹扯了进来。
“本宫知道你那妹妹是你心头肉，本宫向你保证她嫁进皇宫之后不会受到一丝委屈，顾相且放宽心。”大长公主金口玉言，此事亦如板上钉钉了，可大长公主殿下的下一句话彻底让众人傻了眼，“小顺子，立刻拟旨，念顾相爱妹心切，然皇恩浩荡，特封顾相之妹顾倾城为正宫皇后，着钦天监选好日子之后举行帝后大婚。”楚绯玉又看向礼部尚书刘曲安，“这次大婚由礼部全权操办，不得有误！”刘曲安被吓的手脚有些不利索，却还是颤着嗓音高声回道:“微臣谨遵大长公主殿下懿旨，务必将大婚办的妥妥当当，请殿下放心！”
这场早朝，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自然是不愿让自家女儿进宫的大臣，因为大长公主的一句话取消了本次选秀，这些都是顾倾城的功劳，所以他们朝着顾相感激的报之一笑。而愁的自然是顾大丞相，大长公主的的一句话便将自己的妹妹顾倾城给推上了皇后的宝座，最悲剧的是，自己还不能反驳。
顾大丞相回了自家府邸，抱着自家妹子哭的是稀里哗啦一塌糊涂，嫁妹之日在即，他一个把持不住情绪就激动的过了头。
反倒是顾倾城深明大义，很是善解人意的安慰了自家兄长一番，抱着佛家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伟大超脱的高尚情操，她毅然决然的打定主意自跳火坑。
苏瑾汐在掌灯时分才见到了楚绯玉。楚绯玉忙碌了一天，才走进昭云殿就看见苏瑾汐手臂抵在桌上双手捧着脸幽幽的望着自己，楚绯玉这才想起来苏瑾汐这么一号人物。她还没想好怎么处置苏瑾汐，一开始是有打算想立她做楚慎的皇后，可惜她的身份不足以服众，所幸楚绯玉想到了一个最适合坐这个后位的人选。
苏瑾汐心情显然不大好，说话也有些有气无力，“公主殿下，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又不让我出昭云殿一步是什么意思？”从伺候楚绯玉的侍女揽月的口中得知，她在街上偶遇并带回家的两个人就是大祁最尊贵的大长公主和皇帝的时候，委实让苏瑾汐大大的震惊了一下。在这个皇宫里，稍微说错一句话便会招来杀身之祸，脑袋搬家；苏瑾汐习惯了现代的人人平等，怎么也适应不了古人的尊卑贵贱的观念。
楚绯玉将她那好看的眉毛挑了一下，看了看苏瑾汐淡淡道:“你想出去？本宫可以带你出去。”苏瑾汐的眼中闪过一抹亮色，立马来了精神，她猛然站了起来，“此话当真？”苏瑾汐可不是能待得住的主儿，在昭云殿待了一天她浑身不舒服，哪里有在外面玩来的的自在。楚绯玉可不管她在苏府是何等逍遥自在肆无忌惮，但是，既然来到了皇宫那就由不得她的性子任她胡来。不过苏瑾汐想要出去玩也不是不可以，前提是必须跟在自己身边。楚绯玉在心里盘算，面上却是一派平静，漫不经心道:“嗯，明天就带你出去，你回去就寝吧。”说完也不管苏瑾汐径直往寝殿走去。
遣退了前来服侍的侍女们，楚绯玉撩开珠帘走进内殿，在堆满奏折的书案前坐了下来。两颗硕大的夜明珠熠熠生辉，将内殿照射的如同白昼；案上的熏炉里焚着她命人特制的梨花香，飘满了整个内殿。楚绯玉翻开一本奏折看了会儿却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淡淡的梨花香充斥着整间内殿，亦缭绕在她鼻间，也在她心上。这时候她的目光开始迷离，眼前不合时宜的出现了一张绝世的容颜，赫然是已去了六年的江楚的脸！楚绯玉的眼中忽然现出一种不可言状的痛楚，她的心像是在被人狠狠的撕扯着，呼吸明显有些不顺畅，手中的奏折随之掉落在地；楚绯玉颤抖着手按住胸口，眼泪终于因在眼眶里愈集愈多而负荷过重落了下来，她用另一只手捂住嘴无声的哭了出来。
往事一幕幕自眼前浮现，那压在心口的痛在提醒她曾经为了江山家国天下弃最爱之人于不顾；楚绯玉的身体在隐隐发抖，她有时候会想，失去江楚便是老天对她的惩罚了吧！可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楚绯玉的视线因眼泪而模糊不清，恍惚之中有人向她走了过来轻轻将自己揽入了怀中。楚绯玉却愈发哭的厉害，平日里的沉稳英明睿智云淡风轻悉数不见了踪影，此时的她像是一只被人遗失的小兽无助而绝望。
“楚儿……”楚绯玉在那人的怀中泣不成声却紧紧攥着那人的衣袖，生怕她就此不见，“不要离开我……”
苏瑾汐紧紧的抱住楚绯玉，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来安抚她内心的不安。苏瑾汐走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楚绯玉的不同寻常，她从楚绯玉哭的异常无助的脸上看到了痛不欲生，甚至是……生无可恋。这一发现让苏瑾汐的心像是被人生生的扯了一下蓦地发疼，走上前不由自主的将泪流满面的楚绯玉拥入了怀里，似要驱走她的不安以及无助，极力给她所有的温暖。苏瑾汐的心底有什么想要破土而出生根发芽直至长成参天大树，她却不得而知。苏瑾汐只知道不想让楚绯玉活的这么累，楚绯玉每天让自己忙碌个没完没了，倒像是在逃避让她不敢接受的事情，那就是她痛苦的根源。苏瑾汐忽然自心底做出了一个让她自己都诧异不已的决定，她要改变楚绯玉！直到有天她能直视心底最痛的伤口且战胜它。就连苏瑾汐自己都未曾发觉她看楚绯玉的眼神里多了些温柔和心疼。
楚绯玉哭了很久，这样的发泄让她心里隐隐好受了些。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扑进了人家的怀里，一惊之下连忙离开了苏瑾汐的身体，抬眸望去却看到了苏瑾汐澄净透澈的眸中浮现出的温柔之色。
苏瑾汐容颜比不得江楚的美不胜收，可她胜在眉目如画，性情洒脱。第一眼或许不足以给人惊艳的感觉，可是相处之后很容易被她天生乐观的心态所感染，而不再觉得容貌比她率真的性情重要的多。她笑起来的时候会给人带来一种温暖的感觉，虽不突出却是个最不可缺少的存在。楚绯玉怔了一瞬便掩去了所有的情绪，换上了她一贯的伪装，似是刚才哭的泣不成声的另有其人。楚绯玉看了看苏瑾汐，平静的语气里夹杂着冰冷刺骨的寒意:“苏瑾汐，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瑾汐暗自咋舌楚绯玉的变脸速度，听见她问自己，苏瑾汐已隐藏好了情绪，故作轻松道:“我来找你当然有事了……”只是这事让她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说，只能趁着侍女们都离开自己偷偷潜进来。
“何事？”楚绯玉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淡漠的问道。
苏瑾汐暗自撇了撇嘴，心中不屑，却也未拆穿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苏瑾汐扯开嘴角，扬起一抹自认为无懈可击的官方微笑目光灼灼的看向楚绯玉，“那个那个……”她是真的不好意思说。
楚绯玉有些莫名其妙，“什么那个那个的？”苏瑾汐忽然垂下头扭捏了两下，然后脸上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目光真诚的看向楚绯玉，“我想跟你一起睡。”苏瑾汐认床，且认人，没有熟人在身侧她睡不着。
楚绯玉拧着眉，顿觉无语。咬牙道:“苏瑾汐，你是小孩子吗？”小孩子才需要大人哄着陪睡的好吗！苏瑾汐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规矩！
苏瑾汐脸上有些无辜，扯住楚绯玉的衣袖可怜兮兮的望着她，颇有些无赖道:“您是慎儿的姑姑，也就是我的姑姑的，我在您面前可不就是个孩子嘛。”为了目的，牺牲一下未尝不可。
楚绯玉最是受不了苏瑾汐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没过一会便要缴械投降，“说说你的理由。”苏瑾汐一听乐了，楚绯玉这话说的证明自己还有机会，于是她趁热打铁，“我不习惯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睡觉，以往都是……”苏瑾瑜陪她睡……苏瑾汐赶忙住了嘴，差点说漏了嘴。
楚绯玉却好似没听到一般，将苏瑾汐强制性绑在皇宫已经很是对她不起了，难道人家这小小的要求也要拒绝？不过是同寝罢了，她要和自己一起睡就一起睡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睡吧。”楚绯玉看着苏瑾汐三下五除二的把衣服脱掉只剩亵衣亵裤躺进了她的床上颇为无奈，兀自脱了衣服着了白色睡袍也躺了上去。
楚绯玉的床很大，躺上三四个人不成问题，所以楚绯玉让苏瑾汐睡进了里面，她则睡在了最外面，二人之间隔了可以躺下两个人的距离。
楚绯玉似是累极了，不一会儿便睡着了。苏瑾汐闭了眼睛却无半点困意，侧过头向楚绯玉看去，楚绯玉的睡相很好，一如她良好的用膳习惯等。
苏瑾汐百无聊赖之中将身体向楚绯玉挪去，闻着她身上的梨花香顿觉安心，这里充满了楚绯玉的气息，让苏瑾汐心底莫名的欢喜了起来。不可否认，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翌日，楚绯玉醒来后发觉自己怀里多了个什么东西，她本能的伸出手抓住想要将其丢出去，却冷不防被吓了一跳。那哪里是什么东西，分明就是苏瑾汐！此时苏瑾汐的手脚皆缠上了楚绯玉的身体，像只八爪鱼似的紧紧的抓住她不放。
小心翼翼的将她从身上移开，楚绯玉忽然起身穿上衣服离开了昭云殿。
有史以来，楚绯玉第一次在上早朝的时候走了神，竟然连他们说的国家大事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的脑海中回放着昨夜她失态的一切，江楚依旧是她解不开的心结。想到就会痛，一拉扯就会疼。楚绯玉似乎选择性忽略了苏瑾汐，被一个小辈看去了她的失态，楚绯玉怎么想怎么不自在。索性将此事抛到脑后，不再理会。
苏瑾汐自醒来便不见楚绯玉的身影，她撇了撇嘴下了床立即有人进来为她更衣。她还是不习惯别人的服侍，挥退了侍女，苏瑾汐自己动起手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