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互诉衷肠说情话

如此一来,陆振英耳中便听到盘蜒胸中心跳,那声音空空荡荡,深沉悠远,她虽身处险境,又刚刚经历一场莫大惨事,但听着这擂鼓般的声响,心中却满是安乐。

盘蜒道:“先前我俩能猜到对方心思,是么?”

陆振英羞道:“对啊,你也早知我对你....那你为何不说出来?”

盘蜒微觉不好意思,说道:“你知道我怎般想的,那我何必多开此口?”

陆振英叱道:“我偏偏爱听你亲口这般...这般说,否则我只当自个儿在做梦呢。”

她回想刚刚由盘蜒身上传来思绪,隐约觉得他颇为遥远,似乎甘于藏身在暗处,默默无声的照看自己,并非看中自己相貌、才学、武艺、名声,更无半点索求,他明知自己暗恋张千峰,对二人却无丝毫不满,反而由衷替她担忧,他为何不求回报?世上怎会有这般无私的爱?那....那真能唤**意么?

陆振英问道:“你...从什么时候....把我放在心上?”

盘蜒叹了口气,说道:“从那轩辕神殿中,你替我挡了那陷阱之后,我当时怕极了你。”

陆振英奇道:“你为何会怕我?”

盘蜒再藏不住心事,他道:“我这人孤单了很久,光阴永无止境,似乎过了几千年一般,我记不起自己遭遇之事,但我记得我一生之中,从未对任何人有过亲情牵挂。你救我性命之后,我知道自己忘不了你了,我因此害怕,困惑,我管不住自己心意,只想靠近你,跟着你,救你性命,助你练成功夫,这样谁都伤不了你啦。”

陆振英只觉盘蜒声音悲苦,可怜至极,又想起那时景象,心中甜蜜羞涩,难描难述,她道:“我那会儿在泉边洗澡,你....你突然冲出来抱住我,我....还以为你要使坏呢。我怎地这般蠢笨?当场就该瞧出来了。”

盘蜒道:“你恋着张千峰,我怎会瞧不出来?更何况我也不求你反过来念着我,如此岂不让你困扰?”

陆振英知道瞒不过他,索性说道:“但我现在....现在只喜欢你一人,师父待我极好,但此生此世,我心意已不会变。”

她顿了顿,又道:“我娘亲说,真正挂念一个人的时候,便恨不得这人从头到脚,每时每刻,都属于你自己。即便嘴上说的再漂亮豁达,心底也不容旁人分享。我眼下便这般想你,但你为何...为何不这般想我?似乎我若转恋旁人,你也无所谓一般。”两人所处情形极为微妙,无论有何情绪,对方都能查知,她索性抛去羞涩、伪饰,把心中念头全数倾诉出来。

盘蜒苦笑道:“我怎知我这怪脾气是怎生来的?我这人是天下最别扭的混账,你莫管我怎生想法,只需知道我待你真心实意,愿为你舍弃性命。”

陆振英笑道:“这你可瞒不过我,我老早便察觉到了,你又是怪异,又招人喜欢。”

盘蜒道:“我行径糟糕至极,在万仙之中声名狼狈,你却是高高在上、受万千宠爱的仙女,你若真与我相处久了,只怕会受万般非议,坏了自己名声,说不定还会生我的气。”

陆振英察觉到他竟有气馁之意,急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你待我这般恩情厚意,我难道还舍得与你分开么?我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那轩辕真气受惠于你,而胸中才学,更及不上你的九牛一毛。你我....你我今天真气融合,那是老天要我二人在一块儿。那些人有眼无珠,不知道你的能耐,而你不沽名钓誉,我反而加倍敬重于你。你若....若因此想抛了我,我便....我便在你面前自毁容貌,那总配得上你了么?”

盘蜒低声道:“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就是这句话。”

陆振英静下心来,再回忆她当年在万仙门会试中见到景象,盘蜒身边伴着一位少女,那少女显然对盘蜒极有情义。她记起少女叫做吕流馨。

陆振英问道:“那位吕姑娘...她对你一往情深,你....你会怎生对她?”她也想装作若无其事,大度宽容的模样,但她骗不过自己,也骗不过盘蜒,她此生头一次陷入爱河,心意热烈,如同风暴,她识得盘蜒更早,便有先来后到之心,宁愿盘蜒做个负心郎,也不愿他被那吕流馨夺走。

她遵循父亲教诲,品行高尚,仁义道德,一辈子走着正道,但她此刻终于知道真正的爱是何等盲目,只要她坚信盘蜒属于自己,就算他骗尽天下女子,自己也会护着他,爱着他,等待着他。

但他呢?他为何会舍得我?他爱我不及我爱他那般深么?

但陆振英已全然顾不上了。

盘蜒说道:“你想看当时场景么?我可以让你瞧瞧。”

于是盘蜒心思传了过来,她见到他零碎记忆:盘蜒在会试中落败,输的极惨,吕流馨并未安慰他,反而与他争吵,大发脾气。随后两人一年不再交谈,她对盘蜒冷淡,四处结交风流子弟,直至盘蜒最终离她而去。

陆振英放下心来,喜滋滋的说道:“那姑娘不要你,却被我捡个便宜了。”

盘蜒捏了捏她的鼻子,说道:“你这丫头是天大的宝贝,防备森严,却被我这小偷偷到手里,这下子谁也抢不走了。”

陆振英娇笑起来,说道:“小贼骨头,知道我是宝贝,便要待我好一些,无论谁来讨要,你都要与他拼命,知道么?”

盘蜒忍不住道:“若你留在我身边受苦,自个儿想要离去,我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你闷闷不乐么?”

陆振英说道:“你这话好生无情,我与你在一块儿,便是在刀山火海中,也如登仙境一般。眼下这番折腾还不苦么?为何我这般欢喜?”

盘蜒心想:“天真的丫头,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我心生变乱,有害你的意图,我怎能容许自己留在你身边?不,不,正因如此,我更要压下邪念,只走正道。”但心底这番交战却不能让她知道,盘蜒隔绝了这思绪,满心希望,满心彷徨。

两人说了会儿情话,陆振英心想:“今后有无穷无尽的日子待在一块儿,也不忙于一时。”这念头又让她心中光明,生出求生念头,她道:“咱俩早上养足精神,便从庙中杀出去,径直返回万仙。既然这儿有...有万鬼,有魔猎,并非我俩可以抵敌,非得破云的仙使出手不可。”

盘蜒思索片刻,稍感不妥,说道:“这般硬闯倒非上策,照野老前辈所言,那婴儿似能察觉他的心思,令他自行使出‘天极邪功’来,那我二人定已暴露行迹,途中必布满万鬼追兵。”

陆振英皱眉道:“盘蜒哥哥,你学问比我好,倒来说说这‘天极邪功’到底是怎样的功夫?为何那婴儿历时三十年不曾长大成人?咱们在洞窟中见到那孩童,便是那婴儿么?怎地才不过十岁年纪?野老前辈说他被婴儿选中,那又是怎么回事?”

盘蜒仰起脑袋,仔细思考,说道:“那婴儿定是极为妖邪之物。他身上纹着天极宗卷,那年在陆腾的摩崖山庄,庄主为他举办邪典,以为这婴儿乃是天赐好运,可助自己练成神功,想不到实则上了这婴儿的当,只是山庄中有人不小心走漏消息,许许多多的武林人士闻讯而来,见了神功,自相残杀,最终活下来的,便是‘选中之人’。”

陆振英说道:“那位山中怪狮前辈,便是被选中之人了?随后野秋、许丹、海魔王将他杀了,他们又成了人选。”

她一边说,一边理清思绪,说道:“那三人本该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杀,决出唯一的活人,谁知大水淹没山庄,坏了这婴儿的盘算。于是...于是那邪法威力一分为三,这海魔王、许丹、野秋老爷子各分得一份。故而....故而....”

盘蜒点头道:“隔了这许多年,那婴儿终于找到法子,满拟将他们三人本元内丹一并吞吃,方可促成自身邪法长进,练成邪功。野秋老爷子随咱们逃了出来,将那功夫传给我二人,那...那便是仪式,又在那婴儿控制他心神的刹那,令我将他杀死,那邪法也因此传到我二人身上。”

陆振英察觉盘蜒心中极为愧疚,紧紧抱住他,说道:“你莫要自责,野老前辈英雄一世,若沦为那妖魔食物,那才是真的冤死。”

盘蜒心想:“我本可阻止惨剧,但我...为私欲所迷,实则过错在我。”但他生怕陆振英替他忧心,强打精神,说道:“如此说来,那婴儿非要捉我们不可,但野老前辈豁出性命,托付咱们,咱们更不能让万鬼众妖得逞了。”

陆振英左思右想,终于下定决心,说道:“盘蜒哥哥,我随你一起偷船前往陆腾,他们料不到咱们胆敢冒险,防备定然不严。”

盘蜒凝视她脸庞,问道:“你真要如此?咱们唯有从海上过去,听说海里来了怪鱼,极为庞大,就咱们两人,此去更为凶险。况且万鬼之中多有半鱼模样的怪物,情形对咱们极为不利。”

陆振英说道:“咱们万仙之人浸泡仙露泉,几乎丧命其中,区区海水,又算得了什么?除此之外,咱们更无其余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