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哥抽的是寂寞

从训练场回来的时候,刚好赶上连队的下午饭,回去的晚也就没有再唱歌。进去后坐在油腻的四方的桌子上,项征已经打好了饭菜。隔壁就是指导员和连长的位置。墙上贴着的条幅是上个世纪的款式,上面写的有不认识的繁体字,大概讲的是要勤俭节约。反正我是这么理解的,每天忙的半死,哪有闲情逸致去揣摩这个。

部队规定,就餐的时候严禁讲话,所以每次到了饭堂除了吃饭就是吃饭,现场格外的安静,每次一到这个时候就没了食欲。现在各个专业都在分开学习,大家在各忙各的,虽说是一个班的战友。一天下来除了睡觉在一个房间,剩下的时间也就是这会儿吃饭了。

项征扬了扬脖子,我知道他在给我说,汤就在桶里,可以随便喝。

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知道他想表达什么。这既是一种默契,也是一种悲哀。

老兵们陆陆续续的走了,这个时候,项征又到饭盒子里盛了一大碗米饭,黑子把连长桌子上没怎么动过的菜挪了过来,项征看了我一眼,说道,“多吃点,才有力气去训练啊。”

我看了一眼永远也吃不饱的项征,不禁笑出声来。

浩子看到这一幕,耸了耸肩,看着我,“上次说错了,这才是要把部队吃穷的特务。”

项征被我们这么看着,重重的把碗放在桌子上,面子显然有些过不去,“次奥,我吃你们家的了啊?”

浩子笑的更加有些控制不住,用那浓烈的湘西话说了一句所有人也没听清楚的话。又用夹生的普通话自言自语地说道,“说你两句,脾气还大的很嘞!”

“都吵吵什么,都tm还是一个新兵连的战友吗?”说罢从裤兜里拿出了从三叔办公室那里顺来的内供烟。刚回来也没有机会抽,掏出来的那一瞬间,这帮烟鬼眼睛都瞪直了。

一人给散了一根后,差不多还剩下大半包,扔给了项征,刚才还一脸暴脾气的项征,立马多云转晴了,笑骂道,“藏得够深啊!这还是内供的红皮战神啊,果然关系够硬啊!”

“你tm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见我要抢回来的时候,那家伙反应倒也迅速,牢牢塞在怀里,还一边喊道,“烟,别把弄烟碎了。”

玩笑开够了,一排新兵坐在炊事班后面的草地上,把烟点上,深吸一口,口鼻之间缭绕着烟雾,轻微的麻醉感一下子就蔓延至全身上下。

老霍看着我们有些茫然,忽然开口说道,“张正给我也来一根。”

老霍这突如其来的一张口,让人大跌眼镜,一下子呛了一口烟雾,咳嗽了半天!转念想想,大家伙在一起抽根烟,确实能够拉近彼此的关系。有了共同的嗜好确实也比较好融入在一起。

但回过头又一想,我这不算是教坏了好兵吧。

黑子笑着说道,“张正,老霍都开口了,把你存货干脆直接拿出来跟兄弟们分了算了!”

我白了他一眼,“你是二师兄吗?动不动就嚷着分行李。”

项征笑着把那半包烟往裤兜深处塞了下,说道,“小孩子,学什么抽烟,对身体不好。”

“不好,不好你们都愁什么?”

“哥,抽的不是烟,是寂寞,寂寞懂吗?”

“哈哈……耐不住寂寞了是吧?”

突然间,听到寂寞这个词,每个人的心都像是被针狠狠的扎了一下,长期待着这鸟都不拉屎的深山当中,横贯在眼前的除了荒凉的群山和每天刮的大风,就是训练执勤。没有别的娱乐活动。放眼望去,除了朝夕相处的这些硬邦邦的战友,不见人烟,只有万年不变的空旧营房和荒山。

年前,有上级首长来后山的陵园扫墓,为了彻底的打扫卫生,炊事班的战士们在仓库抓住了一只偷粮的老鼠,他们并没有严刑拷打,反而自己用旧铁丝编制成一个笼子,将老鼠喂养起来。

闲暇的时候,还给它套上绳子,在空地上溜达两圈,后来若不是被指导员发现,怕传染上细菌,勒令放生。恐怕那只老鼠现在都快长成肥猫了。

在这里,遇到的每一个鲜活的生命都足以让人欣喜半天。

凌晨冰凉的细雨中,迎合那清幽的风,朦胧的睡眼还带着些许困意。对于这样反复无常的天气,早都已经习惯了。

我走到岗哨前,愣了愣神,好的一点是,夜岗不用站着,可以四处走动。抬头的时候看见了那棵离开时候还是枯木的老槐树,此刻却已经冒出新芽,想到要不了多久,就会把枝头四周染成了白色的花海了。

空旷的老营房在熄灯号响之后,就剩下头顶上那颗昏黄的白炽灯还在坚挺着,黑暗一波一波的袭来,眯着眼睛凝望的时候,分明能看见光线死去的轨迹。幽静和黑暗宛如夜里的主宰,几声猫头鹰的叫声异常的凄厉,像是在发出生命的绝唱一般。

时光蹁跹,想当年建国初期,这里还常驻着一个及其辉煌的野战步兵团。而如今的和平时期没有仗打,士兵们裁了一茬又一茬,渐渐的就只剩下我们这一个连队。带着时光的沉淀,一大片青砖红瓦厚重恢弘的营房就那么寂静的空置着,房屋上的封条犹如一幅幅古画,铁门锁也已经锈迹斑斑。背靠着着群山,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连队一直在后院活动着,所以很早就换上了合金制成的窗子,由于房屋是青砖修砌而成,两者混搭在一起,很是突兀。

夜里的岗一个人站着,时间就像是兰州的拉面,明明很短小的面块,却总能被无限延长。分化而成的面丝,清晰可见,就像是要把自己隔绝在另一个平行的时空。

就像是军谣里唱的那样,白天兵看兵,晚上数星星,到了晚上怎么也睡不着。拿着老霍给的高粱酒,轻晃两下,待酒香散开。闻上两鼻子熏香之际,猛地灌上一大口,清凉的酒精下肚之后灼热一下子涌上肺腑,唯有微醺的时候,心绪仿佛才能平静,就好像被压抑的情感能够得到释放,就好像活着就没有那么辛苦一样。

要是能够喝到没有知觉那该多好,人生若没有烟酒,一直就那么清醒着,那该有多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