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一十六章 曲变

湖月溪山！

李云泽一下子想到了湖月溪山这首曲子。

不是与桑合奏的那曲，而是得自紫竹简的那一首。当年，他在西林镇野外吹走此曲，禽兽皆来，狼去其凶悍，狐失其狡诈，鹰伏兔坐，一时野性尽去。不知道对这些异界的怪兽管不管用？如果也能让这些怪兽乖乖老实起来，今后对付它们就有了新手段。那支紫竹箫，他一直携带在身，但很少取用，平时都是用父亲所制的洞箫。紫竹箫清润如故，凑到唇边，湖月溪山曲乐音飘向四方。桑听了几个音符，便知伊人所奏为何。她不知李云泽的用意，以为李云泽只是怀念初识的旧事。心中窃喜，也想到了当年燕归楼的一幕。支颐望檀郎，松姿英挺，衣衫简素，在群兽群敌环伺之中抚箫自若，沉着淡定，自有风采。又想到初见时，她还是碧玉少女，他还是懵懂少年。文清山中，借她衣衫御寒，汪不屈威逼时挡在前面。当时她只觉得李云泽是一个善良的普通少年，并无卓异之处。而且那时候，她因受父母影响，立誓此生绝不动情。所以后来才避而不见。然而缘分不饶人，茫茫尘世，两个人三番五次，屡屡遇见，当真是躲都躲不过。来到这异域之中，共经患难，受他照拂，心扉渐渐打开，情意迸发的尤其猛烈。

箫音幽绝，丝丝缕缕。桑听出有几处与曲谱不同，原以为曲奏有误，细听之下，浑然天成，比自己所学的曲子意境更加深远。她素来醉心音律，极想立刻问李云泽究竟是如何想到的，看李云泽专心的样子，又不忍打断。李云泽可不知道小女儿家的心思，集中意念，关注着怪兽的反应。只奏了一小段，怪兽就变得奇怪起来。那些怪兽一愣之后，不是像云洲的动物那样安静下来，而是变得更加狂暴。李云泽一惊，若是乐音成了怪兽的助力就坏事了。仔细观察了片刻，怪兽的狂暴，并不是由愤怒、狂躁等带来的实力爆发，更像是一种理智错乱的癫狂。攻击变得毫无规律可言，动一下，停一下，一下十分猛烈，一下又软弱无力。李云泽心道有戏，全心吹奏。怪兽癫狂更甚，头脑疯狂地摇晃，甚至出现了肢体相悖的状况，半边发狂，半边安静，就好像头脑里有两个主宰在争夺。过不片刻，吸灵长颈兽率先逃走，连奔跑的姿势都变得歪歪扭扭。刺足盘兽状似极为痛苦，圆盘一样的身体极力往外旋转挪动，但又好像有另一股力量在拉扯着不让它走，这样一步步挣扎着，慢慢走远。阔口鱼兽与远足兽也大致如此。李云泽有个猜测，也许乐音能对黑虫造成伤害，而对为怪兽自己的大脑所喜欢，这样怪兽的奇特反应就能解释的通。但这个猜测有个前提要证明，黑虫与怪兽的大脑不是一码事，也即两者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甚至是互相敌对的。

等所有怪兽都消失在旷野中，李云泽依旧把曲子奏完，不过后面没有怪兽捣乱，全付的心思转到桑身上，两人依依对视。曲终，李云泽看距天亮还有个把时辰，对桑道：“折腾了大半夜，你也累了，去睡会吧。我来守夜。”桑看李云泽也疲乏，极想让他也去休息，又知道守夜是重任，不能马虎。从乾坤锦囊中取了一些零食出来，道：“我陪你一会。”

看着天上的星星，比云洲要闪亮的多。桑眉心的光亮已经不见了，不知是消失了，还是暂时隐去。李云泽问道：“九如，你额头上的光亮是怎么回事？”桑道：“这个呀，是我师傅的一丝灵识。我没有修为，师傅怕妖人用幻术迷惑我，就将她的一丝灵识放入我的灵台，遇到灵识幻术的攻击时，就会自动保护我不受侵害。最重要的是能让我使用乾坤锦囊。”原来如此，李云泽一面惊讶于桑师傅之能，一面心中羡慕，有靠谱的师傅真好。自己的那位师傅，面都没见过，甚至都不知道还在不在人世。提到师傅，桑忽然想起一件与师傅有关的事，问道：“李，方才你奏的曲子有许多改动之处，天真浑朴，暗合天地之道。是你改正的么？”李云泽摇头，道：“我可没有你这般本事。”将得到竹简与紫竹箫的过程说了，并将竹简出示给桑看。桑听了有些激动，问了详细的情景，又有些失望。当初，师傅让她在云洲各地弹奏湖月溪山，为的就是以曲寻人。师傅已经找了好几百年，李云泽是新近几年才得到了，在那断臂修士之前，这竹箫竹简不知辗转了多少人，源头也难以追溯了。落到李云泽手上，只是因缘际会，而非前后承继。由此判断，李云泽也应该不是师傅所寻之人。李云泽嘱咐桑要保守秘密。毕竟在学艺的山腹之中，师傅留言，让他切勿泄露身份。桑道：“那可不可以告诉我师傅，我师父找她的情郎好几百年了，好可怜的。线索就只有这首曲子。”看李云泽有些犹豫，紧接着道：“你放心吧，我师父修为虽高，但素来讲道理，从不做欺人欺心之事。有一次，我跟师傅出远门，看见一个货郎卖小风车，缠着师傅要买。师傅身上没带灵石，更没有银钱。就拿了一颗丹药跟货郎换，货郎还不愿意。师傅只好将丹药卖了，换了灵石银钱，给我买了风车。”李云泽想想也是，桑师傅那样的高人，应该不会为难自己一个小喽啰。点头道：“好，那回去后，你就跟你师傅说吧。”

桑歇息后，李云泽一个人呆呆思索，今天怪兽不战而走，这个结果是最理想的。毕竟他气海内的状况，能不动用灵元最好。越往里怪兽定然越多，明天这种状况依旧会遇上，说不定来的是更厉害的怪兽，该如何防备呢？之前没有听余书元说到过这种情形，有可能余书元所到的区域没有黑虫作祟，也有可能是黑虫的意念操控只能对灵识低的人起效。李云泽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桑师傅的一点灵识护得她灵台清明，便是一证。旋即又觉得不对，上一次岩甲兽围攻的时候，桑也被迷惑了，该如何解释？猛听到哎呦一声，张云东甩着手腕跳将起来。原来怪兽远遁，影响他们意念的东西已经消失，只不过都沉浸在美梦之中未醒。警戒手环这时候起了作用，把张云东一下子夹醒。

张云东看到营地外荒草延烧未熄，有兽类爬卧的痕迹。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心中更慌，见营地内一切完好，李云泽坐在篝火旁怪笑着，才放下心来。李云泽见他反应这么大，笑道：“从来美梦容易醒。张大哥，方才梦里可是妻妾成群？”这段日子，王云服与张云东每日里必然大谈回到云洲后的打算，王云服要早日筑基，当那在天上飞来飞去的筑基真人。张云东则要娶几房娇妻美妾，生上一大群的儿女。两人如此，其实也是想用美好的前景激起大家的希望，防止大伙情绪低迷，影响士气。张云东不好意思地道：“小李哥，老张这次失职了，你罚我吧。”李云泽摇了摇头，道：“这事不怪你，也不怪大家。怪兽太厉害了，超出了咱们的预料。我也中了招，多亏溪君姑娘的师傅为她种了一点灵识，守住了灵台清明，抢在阵盘灵石耗尽之前，换了灵石，保住了营地。我也是后面机缘巧合才醒过来的。”他夸大桑的作用，目的还是为了巩固桑的地位。一个团队中，没有作用、没有功劳的人，在危急关头是最容易被抛弃的。现在有他的维护照顾，若是他出事了呢？就像现在他气海不稳，灵元难用。若是他状况恶化下去，说不定小命都不保，到时候谁来照顾她？桑不受黑虫意念操控侵蚀的能力，是守护阵法的绝佳人选，有了这个本事，她的安全就和营地安全连成一体，就成了大家重点保护的对象。

张云东看李云泽疲惫不堪，劝他去歇息一会。李云泽看天色，东方已经泛白，离天亮不远。那些个怪兽都是被吓跑的，应该不会再回来。回到帐篷，看到之前做得手弩零件，记起梦境之中做成的手弩，脑中光影闪烁。顾不得困乏，依梦中之法，炼制组合，不多久一把精巧的亮银色手弩出现在掌中。一压机簧，手弩收缩，变成一只两指宽的银色手镯，灵犀点缀在手镯中央，频频闪亮，引得灵风微卷。再压机簧，手镯砰地弹开，化成一把巴掌大的手弩。灵犀激活三才聚灵阵，又催动弩机上的阵法，弩机迅速蓄力，弩弦绷起，加上弩箭就可发射。李云泽喜不自胜，没想到久思无解的难题，竟然在怪兽营造的梦境中找到了办法。又做了七支弩箭，为了讨佳人欢心，费尽心思将弩箭都做成发簪样式。掀开帘子一角，将手镯与发簪放在桑枕边。心中兴奋，再没有睡意，干脆开始炼制弓箭，一直忙活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