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欧阳林的选择

欧阳林的手泡在了冷水盆里,茶壶碎片已让助理打扫干净,白秋和林轩辕淡定地喝着茶,办公室突然静了下来。

等刺痛稍减,欧阳林才从发呆的状态里回过神来,感叹道:“没想到,四十年没见,当初的恩人就已驾鹤归去,恩情未报,却已相见无期。”

白秋心里略感安慰,欧阳林悲伤的表情不似作伪,倒真有几分情真意切,看来,他对当初的救命之恩,确实是记在了心里。

只是,四十年过去了,现已过六十耳顺的年暮老人,是否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白秋品尝着尤有余温的极品贡茶,待把杯中茶一饮而尽后,从冷水盆里捞出了欧阳林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对方受伤的手背,“欧阳校长有心了,爷爷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了。”

这种只有长辈对后生,或是上级对下级鼓励时才会出现的亲昵举动,被白秋突然用在欧阳林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身上,气氛顿时变得些怪异。

欧阳林眼角抽搐,明显极不习惯,但下一刻,他的脸色却骤然一变。

一种冰凉舒适的感觉,从被轻拍的手背传来,当白秋放开他的手后,那种被烫伤的灼热刺痛,已经消失无踪。

“你……”

欧阳林霍然站了起来,一脸惊喜指着白秋,激动道:“你爷爷把他的本事,都传给你了?”

林轩辕一时没忍住,噗嗤一下就笑开了,等到白秋瞪了他一眼,这才黑着脸强忍笑意。

“我是‘爷爷’唯一的孙子,他的本领不传给我,传给谁呢?”

茶几上已经换了一套新茶具,白秋自来熟地接过泡茶的工作,轻提水壶提至半臂高,缓缓倾斜,带着沸气的滚烫开水从壶口轻轻流出,却如山涧瀑布般直垂而下,顺着茶壶的边缘倾泄而入,水声清脆,竟让人生出几分怪异的感觉。

仿佛,单是冲茶的动作,无论对冲茶者或是品茗人来说,都是一种特殊的享受。

刚才欧阳林冲茶,同样也注意了冲茶的高度,但几乎一样的动作做出来,却给人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开水从茶壶边缘缓缓冲入,随着白秋那双纤细灵活的手掌,顺着茶壶边走了个圈,当这个圈走完的时候,茶叶微微上浮、茶沫冒出,茶水已经高过茶壶口,几乎就要溢了出来。

将溢未溢,白秋很好控制了水量,随着茶盖轻轻一刮,然后盖了上去,再对茶盖浇了一遍,淋罐收尾。

接着烫杯、洗杯、洒茶,等到一杯冒着同样香气的茶放到欧阳林面前时,他已经看花了眼。

刚才白秋冲茶的每一个动作,都跟他之前在冲茶的时候一模一样,而这一整套动作之后,冲出来的茶被称为‘功夫茶’,茶香四溢、入口适宜,最是能把茶叶的味道完全挥发出来。

欧阳林爱茶,也在品茗上下不少功夫,旁人只当是他的兴致高雅,却不曾知道他爱茶的根源,便是来自当年那神通广大的青年,一个给予他新生的贵人,白秋的所谓‘爷爷’。

而这套冲茶的功夫,也是欧阳林看过白秋‘爷爷’泡茶之后,在不断寻师拜访之后才学得毛皮,现在看来,却是远远学不到精髓。

虽然动作大同小异,但无论是泡茶的神韵,或是泡出来的茶香,都有着极大的差距。

“这一冲一饮,便是人生,欧阳校长,请。”

回忆里的那个贵人,跟眼前的青年重叠到一起,欧阳林举起茶杯饮了一口,仿佛,又找回了那段悲哀的记忆,那段年少无知的岁月。

“好茶。”

欧阳林情不自禁地感叹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茶里的个中滋味,苦的是人,流的……是泪。

林轩辕看着欧阳林混浊老眼流出的眼角泪水,满脸不解,疑惑地拿起另一个茶杯一饮而尽,却一下子喷了出来。

“我去,好烫、好苦,什么好茶,咳……咳咳……”

“哈哈,白秋,你的这位朋友,似乎不喜欢品茗啊!”

借着笑声化解尴尬,欧阳林拭去眼角的泪水,故作轻松道。

“嗯,除了葡萄酒,其他东西他都尝不出好坏。”

白秋又冲了一泡茶,把茶杯递到欧阳林的手里,这才接着道,“欧阳校长,我们入正题吧,爷爷已经把事件告诉我了,接下来,事情由我来解决。”

“只是不知道,欧阳校长这次的选择是?”

接茶杯的手微微一颤,白秋能感觉到这个六十岁的老人,心里泛起了不同寻常的悸动,这,是他最不想面对,但却必须面对的难题了吧?

在上次见面时,只确认了自己的身份,对于‘爷爷’的近况和这件事,却支字不提,除了想表明报恩当先的态度,也许,也存在了不想面对、能拖就拖的心理。

欧阳林抿了口茶,闭上了眼睛,半晌,才下定了决心,“白秋,你现在跟你爷爷当年相比,差多少?”

“我的修为,不及爷爷的一成。”

白秋在心里比较了一下,确实,在四十年前,他的灵力足足是现在的十倍有多。

“才一成!”

欧阳林瞪大了眼睛,虽然有所准备,但没想到,白秋竟报出了如此意外的答案。

当年的青年,虽然只比眼前的白秋大上几岁,却隐隐有一种超俗脱凡的神秘感、让人望而生怯,但白秋,无论从年龄上,或是给欧阳林的感觉,都远远不及。

可是,也不至于,不及其一成吧?

“欧阳校长放心,既然爷爷把这事交给我,那就证明,我有解决的能力,只是,需要的时间,会比较久。”

“比较久?”欧阳林有些失望道:“可是这事,已经等不起了。”

“最近几年,自杀林事件频发,上面已经有很大意见,上任校长,正是因为此事被调任他职。”

“我来的这几年,想来是她顾及了我的颜面,这才好了些,只是最近两年,又有了上扬的苗头,我做不了校长是小事,但是……”

“那可都是一条条无辜的生命啊!”

“这你可以放心,只要我接手了,自然不会再有任何自杀事件,只是,我需要一个确定的答案,欧阳校长,到你做选择的时候了。”

白秋拿起茶杯,等待欧阳林的选择,当他把杯中茶饮尽之后,欧阳林已从咬牙切齿的状态挣脱了出来,浑体仿佛虚脱了一般,轻叹道:“既然如此,那便……灭了她吧。”

只是眼角的泪,又静无声息地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