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欲盖弥彰

贡山大寨出口的空地上,有两千多名武装士卒排列着整齐的阵势在叫阵。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们不是官兵,但是明显训练有素,作风彪悍,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当地大地主或财团的私人武装。从穿戴上开,应该不是一家,至少有三到四家。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位五旬左右的老者,只见他的相貌堂堂,不怒自威,美髯皂发,羽扇纶巾。腰跨一把青钢剑,坐下一匹白马。老者背后是六名江湖人士,五男一女,有的温文尔雅,有的凶神恶煞,但有一条可以肯定,他们都是武功一流的好手。还有一点需要指出的是,这些人显然对贡山大寨的情况相当熟悉和了解,从他们带来的给养和装备看,他们是做足了打持久战准备的。

待王岩、李二猛带领数百名弟兄及其三当家、军师容生走出谷口的时候,那六名江湖人士已经登上了洞口中间的石峰,显然正在考察山后的阵势。由于担心阵法过于复杂,他们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不进行强攻,而是按照事先计划的办法,紧守出口,封锁加骚扰,逼敌人出谷决战。要说进攻这样居于险地的山寨,风险很大,人多了根本无法到达和保证供应,人少了就会处于劣势,被对方各个击破。如果在平时,他们一是很难调集这么大的力量,通过那么长的山谷来到进口,因为在他们通过山谷前,贡山大寨的人们就会发现并采取措施对其进行伏击,二是即使进来了,敌人采取坚守不出并派出小股部队预先设伏在外面的峡谷,阻断他们的供应便可稳操胜券。也该这帮土匪们倒霉,偏偏这些天被谷内的一连串变故搞得焦头烂额,无暇考虑外边的局势,结果让外敌趁机钻了空子,现在山寨的唯一出口被人家封住,要想绕过崇山峻岭试图截断对方军需要道基本上是天方夜谭,而且人家就在出口处堵着,自己的全部人马根本无法一下子冲出来,人数上也很难占据优势。本来,按照王岩和军师的想法,稍一出头就退入阵中,把敌人引进阵来利用阵法将其击杀,然而,对方显然对这种伎俩早有准备,根本不上当,只追到谷口便退了回去,然后用强弓硬弩封锁住谷口,以静制动。少数士兵来不及后退,三下五去二就被几个江湖人士给收拾了。除了少有折损,根本没有任何收获,甚至连句话都没有说。

返回聚义厅,王岩和二当家及军师反复计议,苦无良策。如果坚守当然是最好的办法,但是以目前寨中的情势,加上那个潜在的势力在作祟,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就自己乱了。因此上策是打上一仗,可能有些损失,但是通过这种方式让大家发泄应是上策。为了防止谷内有变,王岩提出自己带队出战,二、三两位当家坚守大寨。但是两位都争先恐后要出战,最后决定留李二猛坚守,王岩及军师出战。

谷门重新打开,王岩手持狼牙棒骑马领先,军师容生持剑随后,紧跟着他们的是近千名山寨兄弟。

“来者何人?何故犯我山寨?”典型的梁山好汉式的语言。

“你们这帮土匪,先问问你们自己为何要打劫我们汪家的商队,挑衅我们蜀地联盟。难道你们真认为自己可以无法无天吗?这次我们联盟下定决心与你们决一死战,知趣的快将我们商队的人放出来,不然老子就是倾家荡产也要剿灭你们山寨。”老家伙颇有点破釜沉舟之势。蜀地联盟,那是什么概念,那可是以富可敌国的三大家族为首的四川主要富商和大地主、大财团的联盟,其经济实力遥远超超过整个四川地区的地方政府.这帮土匪也是一时心血来潮,竟然拿着鸡蛋朝石头上碰,自找倒霉。

“原来是汪天望你个老匹夫,谁让你们勾结官府与绿林作对,不抢你的抢谁废话少说,咱们手底下见真章,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号称镇川东的家伙到底有多大本事!”说话的是军师容生。

“汪老兄先在后面观阵,容我聋哑头陀和这位三当家先亲近亲近。”一个奇丑无比,身材魁梧的光头和尚一边说着,一边呼的一杖以横扫千军的招式击向容生。而容生则持剑在手,展开轻声身法与之游斗。初一看双方功力几乎相若,聋哑头陀力大招狠,容生则是一沾即走,以虚击实。几十招过后,由于聋哑头陀兵器太重,力气消耗当然也大得多,身法和招式渐渐慢了下来,反看容生仍是一如既往,悠闲地施展着自己的招式。眼看己方无法拿下对方,一位手持纸扇、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挺身飘出,嘴中高呼:“哑兄我来助你!让我张一氓会会这位三当家!”一招白蛇吐信,直指容生眉心,片刻间接过了容生的大部分压力。两人均是短兵器,以快打快,以轻对轻,可谓棋逢对手。现在才看出,这个张一氓中才是这六个人中的首脑人物,武功也应该是最高的。再看容生好像是个弹簧似的,功力也提高了许多,隐约比张一氓还要高些,实际上这已经是他们两个人在决斗,手持长武器的聋哑头陀几乎已是插不上手了,因为稍一不慎就会误伤自己人,只能偶尔骚扰一下容生的注意力罢了。双方的兵卒也像看热闹似地使劲地鼓噪和吆喝。

看着双方久斗无果,王岩一挥狼牙棒冲了出来。对面一个满脸刀疤的黑瘦汉子

手舞大刀,大喝一声:“九死生来也!”接住了他。乍听起来,像是黑旋风李逵的语气。双方你来我往,势均力敌,显然短期内也分不出胜负。

如此激斗了一会,王岩看到自己一方占不到什么便宜,一边激斗一边高呼:“三当家的和兄弟们,向石阵里撤!”手里的狼牙棒舞成一个个圆圈,一边随着军卒朝后退。然而令他不解的是,军师好像没有听懂他的话,也或者是因为是在占着上风,不舍得退走。无奈,王岩只能催马向军师靠拢,意图接应军师一同撤走。而九死生的大刀也跟着继续在他周围招呼。就在两人越来越近的时候,一件事怪的事发生了,只见聋哑头陀手里本来是使足力道击向容生的铁杖,不知何故突然不听使唤了,竟然转向了正在全力对付九死生的一招力劈华山的,根本无法防备和躲过这一击的王岩。而与此同时,容生却一招杀退张一氓,飘然退到谷口。眼看王岩无论如何也无法躲过九生死和聋哑头陀的合力一击,很多人因不忍看到这一惨状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然而奇迹突然又出现了,只见不知什么地方突然有两粒石子,带着激烈的空气摩擦声,一粒飞向聋哑头陀铁杖,一粒则飞向了九死生的大刀,电光闪石之间,本来击向王岩后脑勺的铁杖一偏打到了王岩的左腿和战马上,虽然由于石子的冲击力道大减,但是也肯定是粉碎性骨折了;同时由于战马一下子倒地,原本挡住九死生那一招的狼牙棒也失了准头,刀尖划破了王岩身上的护甲,虽然由于另外一块石子的冲击,威力也大减,无生命之虞,但是显然受伤不轻。只不过在一般人看来,王岩已经是必死无疑。与此同时,人们听到一句带有讥笑和赞叹的声音:“好漂亮的一招星转斗移,好阴险的一招借刀杀人,慕容家阴险奸诈的家风真是名不虚传。”声音盖过了双方士兵呼声,显然充满了内力,在这千军万马之中仍然听的清清楚楚。只是谁都不知道声音来自何方,是谁发出的。

待土匪一方退回石门,双方平静下来之后,领头的汪天望又高喝道:“放了我的人,就还给你们大当家的!不然,连尸首都别想要!”石门后这时却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做梦吧!你这个老匹夫,你儿子和女儿以及你的伙计早被处决了,你已经断子绝孙了!”能用内力发声的,显然只能是三当家军师容生。

石谷外,汪天望听到这一消息如五雷轰顶,一下子昏了过去。老头虽然一生娶了四房妻妾,但只生了这三个儿女。两个儿子年轻有为,早已独当一面并在川东地区闯出了不小的名声,小女儿更是掌上明珠,除了被娇惯的有些任性外,简直是百里挑一,不仅聪明漂亮,而且心地善良,武功也相当的好,三个人都是老头的骄傲。没想到这一次就全部被人暗算了,真是让人痛不欲生。要说他们汪家虽说贵为川蜀首富,但也一直秉承祖训,施德行善,处处与人为善,从不做欺男霸女之事,名声也相当不错,何故得此报应。当然最近两年,三一教来了,贫穷佃户发动了起来,不断觊觎他们的土地财富,这当然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但平心而论,他汪家并非不佩服三一教的主张,而且就他汪家自身来说,虽然有大量的土地,但是其主要财富来源是垄断私盐和矿产、桑蚕丝织,地租收入仅占一小部分,然而禁不住控制成都平原绝大部分土地的刘家的坚持,所以他与主要从事茶马贸易的康家一起暗暗的把三一教作为主要敌人,因为毕竟蜀地同盟以他们三家为最大,三家利益相连,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三家都可谓财大气粗,每一家单独拿出来,年收入白银少说也以千万两计,有宋一代所谓的官贫民富现象在四川表现得最为充分,而他们的代表就是这三大家族。

至于与官府的联系,像他们这些有名的大家,本来就与黑白两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况且没有官府的暗中保护,要维持这样大的家业谈何容易。现在为了对付三一教,他自己及其蜀地同盟和官府的联系和往来是有些加强,毕竟民不与官斗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同样,对他们来说,特别是对他汪天望来说,从内心也一直不想彻底与三一教他们翻脸,毕竟有些事情很难说,万一将来世道变了还有转换余地不是。再加上官府对他们也是面和心不和,随时也可能算计他们。至于有人想与蒙古勾搭,他是坚决不同意的。因此无论怎么说,他汪家都不算大奸大恶之家,何故遭此报应。正所谓天算不如人算,现在他号称川蜀首富的汪家就这样绝了后,叫他如何受得了。也是到此时他才明白,什么财富、名誉、地位都******根本一钱不值,如果能够救回自己的子女,让他把全部财产贡献出来他都会毫不犹豫。这次他大动干戈,召集了全联盟的所有精兵强将,并请刚好来到此地的故交江南游侠张一氓等人帮忙,攻打贡山大寨,本身就是不惜血本之举,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后悔啊!世界上只有一件东西最贵,那就是后悔药,没处买去不是!

看到汪老头突然昏迷过去,人群一阵慌乱赶快围了过去进行抢救。等大家忙活完了,王老头悠悠醒来的时候,有一件奇怪的事发生了,本来掉下马来、身受重伤的匪首王岩却不见了,甚至连他的武器狼牙棒也被人带走了,谁都没有注意到是怎么一回事?好歹经过那样两次重击,肯定是九死一生,现在大家初战告捷,加上领军挂帅的汪天望身体和心情都欠佳,当然先安营扎寨,严密警戒,对于此等怪事也不再深究了。

经此一战,对于进攻阵营来说,最惊讶的是两件事,一是是谁在最关键的时候高呼了那样一嗓子,什么星转斗移、借刀杀人、慕容家风等等让人费解;另外一件事也使聋哑头陀和九死生至今想不明把,那就是头陀击向容生身上的铁杖何故突然不听使唤改为击向王岩,难道这就是那人喊的什么星转斗移?而且他与九死生的兵器眼看就要同时击毙王岩的同时,又不只从何处传来两股大力将自己的武器震偏,看着镶嵌在自己铁杖和九死生大刀上的两粒小石子,他们不禁惊呆了,难道就是这位高人搞的这一切,看样子应该是东邪的弹指神通,但东邪又怎样跑到这里来了?也或者是他的传人什么的?真他妈费劲,让人想得头疼。管他呢!一切只等明天再说。

石谷内,贡山大寨群弥漫着一种绝望和悲愤的气氛,初战大当家即丧生阵前,教大家如何不感到压抑和绝望。何况谷内还有隐患?令大家不明白的是,在乱军丛中那一句借刀杀人、慕容家风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山寨的那些武功低下的那小头目当然没有看出是什么路数,但是隐隐约约的感到好像是指大当家受伤说的。特别是原来王岩的亲信们更是越想越怀疑,大当家是否是被自己人暗算的。难道是三当家,因为只有他有这种本事,但是证据呢?实在是没有证据。李二猛却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因为毕竟王岩是他大哥,兄弟情深啊!再说了,他李二猛只不过是个打打杀杀的浑小子,没有王岩根本什么都不是。至于让他当啥子大当家,简直是笑话。他从来就没有想过,也当不了。现在大哥突然死了,山寨还面临着内忧外患,这下真抓瞎了。想到这里,李二猛终于有点后悔了,看来自己这一段所作所为可能真是有些过头了,惹下这样大的麻烦不说,还搭上大哥一条性命,甚至山寨的未来也是风雨飘摇了。

李二猛虽然鲁莽,头脑简单,但是却属于本性忠义的汉子,再加上与王岩是几代交情的兄弟,可谓生死与共,虽然最近对大哥的决定颇有不满,但是要说他有什么异心那是决不会有的。现在一切都晚了,大哥不在了,现在他这帮弟兄的出路和生存只有靠他和三当家了。这两天虽有风言风语,但是他李二猛还是相信三当家的,毕竟那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一是他不相信三当家会置大当家不顾自行退回来了,认为一定是那些大哥的亲信因为大哥的死亡过分悲痛而说出来的胡话。而所谓阵前传出的借刀杀人一说更可能是敌方的反间计和挑拨之言,虽然文化不高,但是这些简单的道理他李二猛还是知道的。在他看来,三当家的话更为可信些,一方面确是大哥下令撤退的,而且对方势力过大,且武功高强,如果不撤退恐怕出去的人会全军覆没。同时,即使他想救大哥也救不了,因为一是在那两下重击下那还有命在?二是以他们的功力和手段又如何能在对方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夺回大哥的尸体?现在寨内乱成一锅粥,大哥的亲信除了要求报仇外,还心存疑虑;自己的那些手下却还是对大哥以前的决定耿耿于怀,双方已经处于面和心不和的地步了。这不,还不又靠三当家力挽狂澜,稳定住了局面。先是挖掉了原来由大哥决定建造的坟墓,将那几个女人的尸体锉骨扬灰了,解了解他自己这帮兄弟的气;接着又大声宣扬一定要为大当家报仇,缓解了大哥的那些手下怒气,情况才算基本稳定了下来。最后有几名还不服劲的百人队队长干脆根据三当家的建议暂时关了起来,理由是为了他们的安全,免得他们一时冲动去送死,还会给山寨带来更大的损失。空下的职位却暂由他的亲信或者是三当家的手下暂时充任。现在面临的主要问题是如何退敌?至于内部的事情到变得次要了。

说也奇怪,自从谷外来了敌兵,特别是大当家败亡之后,贡山大寨竟然也变得安全起来,再未发生有人被杀事件。经过一周的时间,人们也开始慢慢地习惯的相信,这一切都是大当家一味退让的结果,现在好了,在二当家、三当家的强硬的态势下,那个靠暗杀搅乱人心的家伙不也销声匿迹了。说实话,对他们这些江湖汉子来说,真刀真枪的与看得见的敌人战斗---比如说现在守在谷外的那些人---虽然可怕,但并不是难事,怕的是连敌人的面都见不到就被人莫名其妙地给收拾了,心理上受不了,也太******难受了不是。总之,人们的心态慢慢地开始恢复正常,甚至多数人开始认为也许二当家和三当家领导对他们来说会更好一些。这不,山外的敌人不敢进来,寨内的形势也开始好转。人们甚至开始酝酿将原来的二当家改称大当家,军师则改称为二当家。实际上这时山寨的一切大小事务已经开始全由军师决定了。

与贡山大寨内部逐渐稳定的局势相比,山谷外的蜀地联盟的阵营情形却有点不妙。先是他们一连几天的叫阵对方根本不予理睬,连面都不照一下,进攻吧又因对石阵的恐惧不敢贸然造次,所以慢慢地开始焦躁起来。当然主要是主帅蜀地联盟的盟主人称震川东汪天望由于得知两子一女被土匪杀掉的讯息后悲伤过度,一病不起。看着这位年纪才五十多岁的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一夜之间仿佛年老了10多岁,头发也由原来的花白变成了白多黑少,不仅跟来的家将兵丁,即使见惯了生死的江湖豪侠张一氓他们六个也唏嘘不已。三天过去了,情况没有好转,五天过去了,情况依然照旧。由于主帅不出,兵士们开始动摇,主要由三大家族组成的队伍也由于意见不同意而互有争执,有的人甚至提出先退兵再作它图。

第七天头上,汪天望终于拖着病体,强打精神出现在临时搭建的大帐里,召集三大家族的主将和江南游侠们商讨下一步行动计划。会上大家仍然争论不已,无所适从,搞到中午仍然是莫衷一是,最后是不欢而散,王老头闷闷不落,开始借酒浇愁。正当他独坐大帐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的时候,家丁来报,说有一个白衣青年来访,指名道姓来找盟主,并声称有要事相商。闻讯而来的还有江南游侠他们六位,六人唯恐王老头心神不宁,有何闪失,所以赶来想充当保镖来了。

在一声“有请!”的高呼声中,一位白衣青年手摇折扇,翩翩而入。来人先是冲中间坐的汪天望抱拳行礼道:“在下与汪盟主的子女在入川道上曾有一面之缘,今日顺道前来拜见,打扰之处还请见谅!”接着又转向旁边坐着的六位,故作惊讶的随口道:“原来六位也在此地,这个世界看来确实太小了?”

“什么?我们认识?”圣因师太最是脾气暴躁,心直口快。

“我们不认识,只是见过而已!诸君看来是不记得了,川蜀道上,巴山洞中,因大雨阻隔我们好像还当了一夜的邻居!只是有点滑稽的是,六位一早竟然偷偷摸摸的走了,连个招呼也不打,多少有点小家子气。而且可能你们还不知道,跟你们让烤火地场,发生小小的口舌不愉快地应该就是你们现在相助的这位汪盟主的子女吧!”白衣青年有点不怀好意地冷嘲热讽着这几个什么江湖大侠。

“什么?你是山洞中的那位青年?那几个人原来就是贤侄他们?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早知如此,我们几个就应该跟他们一起走,那样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惨剧了!”说话的是那个那位黑瘦和尚。

“各位虽说手上功夫不错,但是如果你们真和他们一起走,遭到了土匪们的伏击,到底能不能脱身也很难说?因为在几百名凭险设伏的士兵的围攻下,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山涧峡谷里,你们手上的功夫能有多大威力你们自己有数。”先打击一下他们的气焰,免得他们不自量力。

“少侠说的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少侠如何称呼?”坐中张一氓心思缜密,终于开始问正题。

“不是我不给大家的面子,实在是有难言之隐,不便相告。我今天来是有事与汪盟主相商,六位在也好。反正再下最喜欢的是交朋友,但是我交朋友贵在意气相投和志向相同,如果我们谈得来,自然会据实相告,如果我们话不投机,我想我们也就没有必要相互知道姓名了。今日一聚,把酒言欢,然后挥手兹去,相忘于江湖,何必知道什么名号,自寻烦恼。它日有缘再见,我们还是以旧识的身份再互道珍重,岂不正应验了那句什么君子之交谈如水的话,当然前提是如果我们都是君子的话!”白衣青年不卑不亢,婉拒了六个家伙的套近乎之举。

“是我们六个凡夫俗子的不对,我们赔罪了!”张一氓倒是挺会说话。

“年轻人见过我那三个苦命的儿女?不知他们最后可有什么遗言,能否告诉老夫?我这里有礼了!”终于轮到正主说话了,汪老头抢着要站起来还礼。

“汪盟主到用不着这样多礼。我这次前来是听说盟主贵体欠安,特送来两剂良药。第一剂是治疗盟主的心腹大患,陈年顽疾的,虽说有点苦,但保证是良药,有百利而无一害。至于服与不服全凭盟主自便,在下绝不勉强;第二付当然是治疗现时盟主的疾病的,应该也不错。有一条我先声明,本人治病送药不求报答全凭自愿和一时心血来潮,盟主既不用感谢,也不用刨根气问底。即使第一付药盟主不愿意服用和接受,第二付药我也会免费赠送,所以盟主不必有什么顾虑。全凭自己的心意自己决定。他日江湖相逢也好,两军阵地上相见也罢,只需会意一笑,就当没有这会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在下认为盟主并非一般的富商巨贾,也非只钻钱眼的地主恶霸,或许是一个值得一交的朋友。”攻心为上,对付这种老谋深算,雄踞一方的大人物,当然要用谈定的办法。

“小兄弟何必客气!有话尽管直说,老夫洗耳恭听?”汪老头有点摸不着头脑,面前这个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话说起来也简单,其实以汪盟主的智慧和经历当然也能想到。只是在我开始说这事前,先请汪盟主现将周围的哨兵都换成自己的亲信。至于旁边的这六位在下到不担心,因为江湖人物应当都讲究个信字,可以听但是只能到此为止。”在确认了大帐附近没有外人偷听之后,白衣人开始开出他的第一付药方。

“汪盟主这次怒而兴兵,原因是商队被抢特别是自己的子女被这帮土匪给掳走。首先在下先请汪盟主不要太过悲伤,万事朝开里想,也朝好里想。要知道生死有命,万物中自有冥冥主宰。按照佛家的说法,这叫轮回和报应。汪盟主虽然贵为川蜀首富,富可敌国,但是好像也并非为富不仁,欺善扬恶之辈,更没有什么大奸大恶,相反还薄有善名,从道理上讲应该不会有断子绝孙的报应,所以在下认为汪盟主应该尽快从悲伤中摆脱出来,不要说以汪盟主的年纪和身体,再有一个后代也未必可知,而且你的三个子女被杀也只是土匪们的一面之词,说不定还有一丝半点生还的希望。果真如此,汪盟主现在主要应该做的是保重自己的身体,而不是陷入悲痛之中,毁了自己的健康。”

“说到因果报应,这次土匪们截杀汪家商队表面上是说你们与官府勾结与绿林作对,虽然有点牵强,但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我想声明的是,我从来不仇恨富人,更不会对富人的行为指手画脚,相反,对于富人我还从心眼里佩服和羡慕。因为大多数富人都有过人之处,他们要么是聪明绝顶,要么是勤奋肯干,应该谴责的是那些利用非正常的渠道,欺行霸市,强取豪夺的富人,这些人也是土匪,只不过方式不一样。对这些人就应该彻底消灭。然而,即使前一部分富人也面临着一个重大的问题,那就是富了以后怎么办,尤其是几代相传、富可敌国的人应该怎么办?你们想与官府结合,你们想联盟自保,这些都无可非议,问题是这样就能够确保你们子孙后代和你们的万贯家财的安全吗?恕在下直言,这些东西只不过是做些表面文章,起一时之效,不要说像这次土匪打劫之事你们恐怕永远防不胜防,再往远里说,一旦发生前些年闹大蜀的事件,整个四川震动,谁又能保护了自己的家产。汪盟主想想看,如果天下90%的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恨不得随时造你们的反,杀掉你们而后快,你们再富,家丁再多能够安生下来吗?今天的官府自己尚自顾不暇,还能够保护你们?”

“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那就是蒙古入侵的问题。现在外敌环伺,蒙古大军已数次进攻四川,再次入侵四川只是时间的问题。汪盟主走南闯北,自然知道江北蒙古治下的汉人状况,那是十村九空,十室九空,白骨遍地,地荒田芜。不要说祖宗衣裳和语言被改,甚至居住的房屋也以蒙古人的毡棚为时尚,简直让人咬牙切齿。不说这些大道理,但有一件,如果蒙古大军进入四川,大家也包括汪盟主你恐怕连命都丢了,要那么多的财产又有何用?汪盟主今天有丧子之痛,恐怕已经感到什么是身外之物,难道就不明白孰重孰轻吗?请问汪盟主还有在座的诸位,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我们汉人多先是金人、后是蒙古人千倍、百倍,但是我们就愣是让人家刚给一败再败,亡国灭种呢?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90%的汉人根本连饭都吃不饱,他们心里根本就没有把这个国家当成自己的国家,不要说不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保卫它,甚至还巴不得有什么人来替自己出气,把那些不把自己当人看的官府、富人全部杀掉。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也是汪盟主最终将面临的心腹大患。”

“少侠所言过于深奥,但有一点老夫是明白了,那就是贫富不均。不过,上有朝廷官府,我们一介草民又能干什么呢?”王老头似乎听懂了些什么。

“说句实话,在下对朝廷既无好感也不抱希望,如果他们真有作为,何至于几百年来一直饱受外患欺凌,只知道对外纳礼送钱,摇尾乞怜。同样,在下也不认为我们草民就毫无作为,听之任之,正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问题的症结在于应该怎样做?论语有云,我日三省我身,为人谋不忠乎?与朋友交不义乎?传而不习呼?又云:入则孝,出则弟,谨而言,泛爱众等等,通篇都是向上看,向左右看,向自己的圈子里看,就是没有向下看的。虽然后来孟子说什么勤政爱民云云,但是他的仁爱还是摆脱不了向上看的怪圈。后世人讲什么水能载舟也能覆舟,更只是从治下的角度来看的。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从来没有认真的往下看一看,听一听下层的呼吁,他们要的是平等,正所谓不患贫而患不均。有一位智人说得好,前半夜想想别人,后半夜想想自己,凡是多为他人着想。真能做到这一点,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了。当然我说的平均并非绝对的平均,相反我坚决主张富人、能人积极发展,创造更大的财富,但是国家和富人要想长治久安,长期保持自己的财富,一定要有长远的观点,拿出一部分来,当然是一大部分分配给那些贫穷的人,不仅让他们保持基本的温饱,而且让他们有一种生活逐渐变得越来越好的希望,同时,要把足够维持他们自身温饱的土地分给他们,让他们对这个国家有归属感,有主人感。试问,如果我们几千万汉人人人都把国家当成自己的财产,这里有他们自己的土地和家园,哪一个外族敌人来了他们会允许,他们会不给外敌拼命。真是如此,有多少蒙古人够我们杀的,又有多少人愿意上山当土匪?这样做,富人短期看来是受了些损失,但是长期看来却大为有利,一是他们可以更长久的保持自己的财产,免除整天担心财产被夺的威胁,从而腾出更大的精力挣更多的钱,享受他们的财富。要知道,钱财多了固然好,但是够用、能够心平气和的用才是最好。而国家也能够腾出更大的精力,发展军备,专门对付外敌入侵并保护和支持富人去挣更多的钱,保护穷人过正常的生活。”

“说的不错,但是做起来恐怕很难?又谁能知道真能达到这一效果呢?”王老头似乎若有所思。至于那几个所谓的江南游侠好像听明白了,一个个沉默不语。

“其实这样的事已经有人在做了,那就是很多人传说中的三一教。他们将通过各种手段得到的土地分给穷人作为他们自己的财产,然后将他们组织起来实行自治,并积蓄力量抗击蒙古,对抗官府的压迫。然而他们并不消灭富人,相反还和正派的富人合作,一起发财并保护富人的利益。三一教教徒中富人也很多,而且还鼓励教徒发家致富,富有教徒也根据自愿捐款捐物,支持教务发展,保家卫国。说到这里,在下也不想再隐瞒各位,我就是三一教教主,名叫叶蓝。今天一席话,算我送给汪盟主的第一张药方,正如刚才说的,愿不愿意接受悉听尊便。如果汪盟主愿意对我们继续了解,我们当然有耐心等下去,愿意与我们合作更是求之不得。如果有那么一天,汪盟主、也包括在座的诸位想要加入三一教,与我们共举抗蒙大旗,那我么也会热烈欢迎!”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夫可以告诉叶教主,从今天起决不再与三一教为敌,并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支持抗蒙事业,体恤穷人。至于合作等事,老夫经此一变,已经心灰意冷,无意江湖,只要能够报得了此仇,就此封剑归田。”王老头微微点着头说道。

“我们兄弟愿意参加三一教领导的抗蒙义举,不知有没有这种荣幸?”张一氓代表那几位在表态。

“抗蒙大业是我们所有热血男女的共同的事,当然是多多益善。几位是江湖中人,尽可按照江湖的方法从事这一事业。待此间事了,诸位可以到襄阳一带找一位叫杨过的青年共同展开工作。只是今天的谈话切勿外传,以免被人所乘。”穆青这样结尾,众人自然点头称是。

“不知叶教主的第二个药方是什么?难道你打算帮我们攻克土匪山寨,替我们报仇雪恨吗?”王老头倒还没有忘了穆青一开始的承诺。

“汪盟主不要担心,既然答应你了我就肯定会兑现。只是我的药方不是简单地攻克土匪山寨那么简单,因此要想得到这一药方,你一定暂时听我的安排才行!”穆青故意卖起了关子。

“叶教主尽管吩咐,只要能够报仇,让我干什么都行,要我的全部财产都可以!”王老头是是铁了心了。

“汪盟主言重了,我既不会要你的任何财产,更不会强迫你干你不愿意干的事。我的条件很简单,一是要对付这些土匪用不着这样大的阵仗,所以你尽可遣散你掌握不了的人,仅留下你自己可以信任的家丁士卒,宁缺毋滥。只要多备弓箭和盾牌即可;二是一旦掌握山寨大局,只惩首恶,不要滥杀无辜。盟主可否答应?”穆青有意遣散哪些其他家族的人,贡山大寨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绝对没有问题,老夫马上将其他三家的家丁遣散回去,只剩下自己家的700名亲信留下来。至于第二件,进入山寨一切唯教主之命是从!”王老头像找到了一棵救命稻草似地满口应承。

“如此甚好!今天晚上我就将第二张药方送上,保证让汪盟主实现所愿!”穆青故作神秘的说道,然后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