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穆念慈

天气有点冷,街上却依旧热闹,杨不争走在嬉闹的街上,心却是冷的。

在县衙里发过那顿如真似假的脾气后,脸上多了一层抹不去的疲惫,这天下,却原来真有那么一种人,可以无情无义到这般田地。他有点不信,却又不得不信。十几年相处,自己几乎已经跟府衙里面的人融为一体。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的感情,只要利字当前,又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呢。

在胡鄂的书房中,他确确实实听到有两个轻微的呼吸声从房顶上传来,再加上胡叶当初去寺庙为她老爹祈福的时候,不止知道的人少,穿的也是平常百姓衣服,若无内奸想通,谁又能知道那是胡家大小姐。

“无间道啊!没想到这世界也能遇到!”杨不争心中呐喊,脸上却平静得很。

这时候他心中计较着处理此事之法,慢吞吞的到这镇上最好的一间酒楼点上满满一桌的酒菜,默默的边喝边想。他当然已经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既然老头子想要他去拼命,先犒赏他一顿酒席那是非常正常的事。

时间过了一个时辰以后,终于酒足饭饱,撒下一句记账转身下楼。老掌柜知道这杨捕头虽说平时老是一贫如洗的模样,但绝不会赖了他酒钱,是以也不在意他欠账。

杨不争心中淡定,一身酒气,但还显得神清气朗,这也是他来到这世上的另一件好处,好像是千杯不醉的人一般。

慢慢走回自己的狗窝,刚到门口便见到杏儿正在那边久候。他这时候也记得那个跟他很是投缘的小孩子了,心中不免有点惭愧,快走几步到杏儿身前,高声问道:“小丫头,那小孩儿的母亲还好吧!”

杏儿见到杨不争,有点苦涩的脸先是变得好看些,接着却又退后两步,掩鼻道:“大哥,你又去喝酒了?”

“呵呵,没事,只喝了一点点!”杨不争不以为意。

“什么没事,喝酒吃饭干嘛不叫上我!”原来小姑娘不满的是这个。抱怨了一句,接着又神色一变道:“那小孩子的母亲是长年积疴,这时候已经是久病难愈,大夫说怕是回天乏术了。”

杨不争脸色一变,眼中浮现出那小孩儿异常明亮的眼睛,与年纪深不相符的沉稳,心中顿时黯然,微微一叹道:“世途多艰,命途多舛,我们也改变不了什么,走吧,我们去看看还有什么能帮忙的。”

杏儿站向前来,眼睛瞪得老大,盯着杨不争猛瞧个不停,似是不认识他看一般。

杨不争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后退两步,戏谑道:“杏儿,你知不知道通常只有一种女人会盯着男人看个不停?”

“什么女人?”杏儿还没回过神来,看不到杨不争的眼神,只是随口答道。

“跟那个男人对上眼的女人!”杨不争语不惊人死不休,上前两步道:“你该不会是对我那个……”

“啊!”小萝莉显然被吓到,回过神来,脸红低头,诺诺道:“胡说,我是想您以前对这种事总会说什么个人有各命,我们也不是神,各人的苦各人受,老天爷眷顾谁关我们什么事!然后就会心安理得的挥手不管,这次怎么……”

杨不争一愣,这话他还真说过,话说见到那孩子之后,自己似乎真的有点改变,好像有点活过来的感觉。只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却是他不想对这丫头说的,只能摆摆手道:“胡说八道,我这人一向是外冷内热型的,快带我去看看吧!”

听着某人大言不惭的话,杏儿翻了翻白眼,只得头前带路。

两人拐来弯去的走了几里地,终于到一个城郊的窑洞前。

看着杨不争不信的眼神,杏儿点点头,表示确实是这里。

“进去吧!”杨不争叹了口气,头先进入。

窑内只有平平常常的几件物事,一个小孩儿跪倒在炕前,听的杨不争声音,转过身来,却是满脸泪水。这小孩子在街上任人打骂都不哭,这时候却止不住泪水直流。杨不争看的心中一酸,转眼往炕上望去。

这一眼望去,却仿佛有一把无形大锤打中心坎,直痛的他快要弯腰苦忍。心中传来的歉疚、悔恨、痛苦无助千般情绪涌上心头,仿佛铺天盖地般。无名的情绪似乎来着记忆的最深处,只是脑袋中的痛苦仿佛要把他撑炸。

杏儿眼见杨不争进入苦窑内便站着不动,有点奇异,转身望着他,顿时她自己也呆住了,只见这天塌下来也当被盖的男子,脸上竟也有两行泪水缓缓流下。

杨不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自己不能让眼前这昏迷中的女子死去,嘴唇微微抖动,缓缓轻声道出眼前根本不认识的女子的名字:“念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