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朦 胧 的 感 觉
星期天的下午,风和日丽,我来到了娟的家里帮她补习,认识娟也有十多年了,这还是我头一次去她家。
娟的父母对我很热情,但他们话不多,也许他们家的习惯就是如此吧。
娟的房间简单而整洁,一张床一个书桌一个书柜,就没有其它的摆设了,与我想象中的满屋子的布娃娃和卡通人物大相径庭。
我喜欢生活简单的人,总觉得把生活搞复杂了是自己找罪受。
房间里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床头贴了张言承旭的海报,我知道那时候流行,但我第一次听说F4的时候,就觉得是Foolish4的简写,所以始终是觉得他们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饭后,娟的父母就出去了,只剩我和娟待在她的闺房中。男的未娶,女的未嫁,干柴遇上了烈火,于是,二话不说,我们开始了学习。
娟的数学其实也不差,只是在解几何证明方面有点欠缺。
我先把我这几天特意收集的几道典型题让她做,然后一道一道的给她分析。
“你看a、b、c、d四点,要求ac与bd垂直,似乎是无从下手,但你连接ad,做一条辅助线,那就很明显了……”
“其实几何说实在的,来来去去也就是几种题型,我教你一些解题的窍门,你就不会觉得很难了……”
…………
大半个下午在我的讲解中就这样过去了,这下午毕竟还是下午,口若悬河地讲了这么久,我感觉到有些累了,同时,看得出娟也有些疲劳。
于是,我说:“你累了吧,先休息休息。”
“你好像也累了吧。”娟说。
“嗯,似乎好像我也有那么稍微一点点轻轻的累。”我曾经看过一本书,说帅哥在女生面前要保持朝气蓬勃的精神面貌,千万不要感觉累。
“那我们做点别的轻松轻松吧。”娟突然显得很兴奋。
“做什么?”往往这种时候容易让人产生丰富的联想。
娟把嘴唇慢慢地移近我,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近得快碰着我的耳根,然后在我耳边悄悄地说:“打……牌……”仿佛旁边有人会偷听并泄露这国家机密似的。
“打牌?”我一下愣在那里,娟刚才的举动和我的联想差点没使我脸红,我不得不承认女生还是比较单纯的。
“不可以吗?”娟睁圆了眼睛,语气里似乎含着一丝哀求。
“可以啊,为什么不可以呢?”我说。
娟听了,兴奋得像个小孩一样在床上蹦了又蹦,我估计关了80年的犯人出狱的头一天也没她一半兴奋。
她很快就找来了扑克,并很警觉地往卧室门外看了看,然后轻轻关上了门。看得出,她家里管她管得很严,连打个小牌都这么兴奋,真不知她长这么大都还有些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打什么呢?升级?”我问。
娟摇了摇头,道:“不会。”
“连升级都不会。”我也摇了摇头,“大老二?”
娟又摇了摇头,道:“不会。”
“跑得快?”
娟继续摇着头。
“五十K总会了吧?”我几乎要绝望了。
娟还是摇了摇头。
“那你到底会什么?!”我已经绝望了,一个嚷着要打牌的人居然什么都不会。
“拖板车。”娟说。
“你是指每人出一张牌,碰见对子就把那之间的牌都收了的拖板车?”我在美好的童年回忆里找到了这个牌的玩法。
“是啊,看样子你也会玩嘛。”娟笑着说。
“嗯,稍微那么一点点轻轻地会。”我说。
于是,我们就兴致勃勃地玩起了牌,用郴州话说,就是玩得“寡屎来神”,把补习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打牌还是要有惩罚的,虽然我内心的想法是谁输了就脱一件衣服,反正这大热天的脱一两件也不会着凉,但这只能在本人内心深处想想罢了。
我们的惩罚是谁输了就在谁的手上画画,并且一天之内不能擦掉——这是娟的提议,说是明天早上乘专车时还要检查,擦掉一个补两个。
不知不觉,整个下午就差不多过去了,娟依然是那么兴奋,看着她兴奋,我也很开心,在这将近一年的高三生活中,还没这么开心过——真想不通这么大了玩拖板车居然还会如此开心。
看着天空已经泛红,再看看表,都五点半了,七点钟学校还要晚自习的!
我赶紧说:“不打了吧,时间不早了。”
“哦。”娟看了看我,眼神里有股失落感,但她很听话地就把牌收起来了。
结果是我手上有两只猪和七个小乌龟,她手上有一只猪、两条蛇和四匹马,幸好我穿的是长袖衬衣,而她穿的是短袖T恤,于是我安慰她说:“没关系,反正我画的也不像,别人看不出是什么。”
我收拾好东西,计算着乘公交车大概要半小时,吃饭半小时,这之间走路和等车的时间也要半小时,刚好能赶到。
要知道二中是管得很严的,迟到也不是一件小事。
准备好走时,却总感觉心里空空的,不那么是滋味。刚才还玩得津津有味,怎么一下子说走就走了——却又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留下来。
娟默默地看着我,眼神里那股失落感更浓了,使我感觉我就这样走了有点残忍。
却始终是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哪怕多留下一分钟也是心灵的一种安慰啊!
然而,还是不得不穿好鞋,依依不舍地开了门,一切动作都慢得似乎有些不自然。娟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站在我后面。
当我反头正准备跟她道别时,娟突然间又兴奋了起来,眼神里的那股失落感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道:“吃了饭再走吧。”“好啊。”我似乎是没等她说完就答应了。
我赶紧又拖了鞋,关上门,动作快得似乎有些不自然。
“来来来,帮我点忙。”娟拉着我的手往厨房里跑,她的手冰凉而柔软,我突然感觉全身发麻——触电了!
因为中午有剩饭剩菜,所以只要热热就行了,看着娟拿着锅铲在菜锅里倒腾,心中有种家的温馨感。
不一会儿,饭菜就弄好了。娟说要我帮忙,我却发现什么都没做,她只是在拿碗筷的时候叫我帮忙让开而已。
吃饭时,娟喜欢把筷子放到嘴里噤,噤完后又很开心地夹块肉放到我碗里,道:“男生要多吃肉的。”
我琢磨着这是不是间接接吻,然后也很开心地一口把它吃掉。
仍然是不一会儿,这餐饭就要吃完了,我们又逐渐开始沉默,那股意犹未尽的感觉又逐渐涌上心头。
我把双手插进了裤兜,摸到了昨天晚饭时间玩游戏机剩下的十几块币,忍不住说道:“干脆我们去玩电游吧。”“好啊。”似乎是没等我说完,娟就答应了。
游戏机室在郴江旁边,离二中和三中都不远,可以说是在它们中间。它很大,是新开张的,我最近常去那里,可以说是找到空闲就去。
我爱玩那的两款游戏,一个是触摸式的找碴,就是给你两幅看似一样其实又把一样的图,让你找出不一样的地方来;另一个是滚石出的手拍式的游戏,我也叫不出名字,类型和现在的劲乐团差不多,随着音乐的节奏拍就可以了。
我和娟走到下湄桥,在那儿打了辆摩的。
我问娟坐我前面还是后面,娟指了指车的后座,示意坐后面,于是,我先跨上了车。
本以为娟会抓着我,而且在刹车时能赚点零碎的小便宜,却没想到开车的是个老手,马路也好走,一路都很平稳顺畅,娟也没抓着我。
多心了。
下车时,我赶紧从口袋里掏钱给车主,车主笑着调侃道:“别那么快嘛,万一女朋友帮你交了呢?”
我也笑了笑,道:“这种事怎么能让女朋友做呢?”
车主也笑了,娟害羞地低着头。
“年轻人,不错。”车主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扬长而去。
娟抬起头看着我,脸微红。我往游戏机室指了指,示意她随我进去。
她在这里仍然是什么都不会,但是接受新事物的能力还是很强的,而且她似乎也对我喜欢的那两个游戏情有独钟,特别是找碴,一坐到那就不肯走了。
时间飞快地在愉快中流逝,我突然间脑袋“嗡”的一声响,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我立即看了看表:八点半!这意味着晚自习已经上了一半。
高中以来,我还没逃过课的,现在终于又感受到初中时逃课的那种心情了,我的心砰砰直跳,不知道回学校将面临的是什么——
不过,我也不是那种胆小的人,课既然已经逃了就罢了,管它三七二十一的,要玩就玩个够本,只要开心,今晚便尽情!
当娟也意识到了什么时,已经快下晚自习了,我爸来接我回家的时间也快到了。
“你今晚似乎好像稍微有那么一点点轻轻的要上课?”娟的语气里含着歉意。
“嗯。”我说。
“还来得及吗?”娟问。
“快下课了。”我说。
“啊?”娟显得很内疚,欠了我钱没还似的。
“没关系,晚自习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无所谓地说。
“但过两个月就要高考了。”娟仍然在自责。
我想找句话说明陪她玩是我自愿的,我也想和她玩,却一时间又组织不出这些话来,仿佛我的逻辑思维突然间坏了似的。
“我爸快来接我了,我得马上赶到学校门口去。”我说。
“那你赶快去吧。”娟说。
“你出来玩,家里会说吗?”我问。
“不会的,我就说我到学校看书去了。”娟答道。
“嗯,那好吧,我先送你打个车。”我说。
“今晚真对不起。”娟仍然满含愧疚。
“唉,女孩子真是婆婆妈妈的,说了没关系就没关系嘛,小事情而已。”我拉着娟往外走,在门口叫了辆摩的。
临走时,见娟仍然沉着脸,一副自责样,于是说:“问你个问题好吗?”
“什么?”娟已坐上了车。
“猪怎么叫?”我问得很小声。
“啊?”娟本能地叫了一声。
“猪怎么叫?”我问得更小声。
“啊?”娟叫得更大一声,“你说大点,我听不清。”
我清了清喉咙,响亮地问:“猪怎么叫?!”
这回娟沉着的脸终于又唤来了笑容,她嘟着嘴,道:“坏猪,整人!”车已准备离去。
“哈哈,你不是说过你喜欢么?”我笑着说。
“坏猪——”车已渐渐远去,夜空中和我的思绪中仍盘旋着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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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里最耐人寻味的部分,就是这种异性之间似爱非爱似友谊非友谊的朦朦胧胧的感觉。
当时往往会全身心地沉醉于情景之中,之后又往往会为过分矜持和羞涩或造物弄人失去表白机会而懊恼,以至每想起这段青春岁月的开头,心中就会洋溢着幸福感,而又想到没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不免又会有丝丝遗憾。
其实,我觉得,也没有任何必要去遗憾,人仅此一生,该错过的也就错过了,不该错过的是永远都不会错过的。
就像一句话所说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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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前瞻
第二天一早,在专车上没见到娟,有点失望又有点庆幸。失望是因为我想见到她而又没见到,庆幸是因为我太爱护我手上画的那两只猪与七只小乌龟了,以至于昨晚帮它们洗了个热水澡。
今天还有件事值得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