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百花迷香(一)

二十六、百花迷香

叶天涯见两名婢女一左一右,同时将阿盛直挺挺的身子架了起来,往外便走,心中一动,忙道:“且慢!二位姊姊先请留步。”向邱灵卉道:“邱姑娘,不知贵帮想要怎生处置阿盛?”

邱灵卉转头瞧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冷冰冰的道:“适才你不是向我们帮主解释,和此人只是朝相两次,并无甚么交情么?却问这个干么?”

叶天涯陪笑道:“话虽如此,在下与这位阿盛大哥毕竟打过一次交道,甚至还有点小过节。不过,其实那也算是误会,我可不想他受到伤害。而且今晚之事,也是因为阿盛大哥爱慕姑娘品貌,这才提亲来着,其实并无歹意。难道姑娘忍心见他落到断手断足的地步么?”

原来他想起先前邱灵卉之言,情知阿盛今晚又是留书示警,又是登门提亲,又是比武闯阵,这次祸事看来惹得不小。按照江湖规矩,此人决计凶多吉少,势难全身而退。

阿盛要穴被点,身不能动,耳听得叶天涯替自己求情,心中大是感激。

邱灵卉红晕双颊,眉间微有恼色,呸的一声,说道:“姓叶的小子,你胡说八道甚么?谁要你多管闲事了?阿盛是死是活,与你何干?哼,阁下若是有种的话,待会儿自个儿向我们帮主要人便是。”左手一挥,向二女道:“押下去!”

那两名婢女应道:“是!”架了阿盛便走。

顷刻之间,一众婢女走得干干净净,偌大一座大厅,只剩下叶邱二人。

叶天涯给邱灵卉几句抢白,讪讪的说不出话来。眼见那两名婢女和阿盛的后影消失在门外黑暗之中,转过头来,皱了眉瞧着邱灵卉,欲待继续替阿盛求请,却不知如何启齿才好。

邱灵卉樱唇微抿,脸上犹似罩了一层寒霜,静静出神,似乎心驰远处,正在想甚么事情。过了片刻,侧头向叶天涯横了一眼,淡淡说道:“叶少侠,既然我们倪帮主适才说过,待会儿有事相询。且请阁下在此安坐奉茶。”

说着伸手肃客,请叶天涯在上首就座,自己下首相陪。

叶天涯逊谢了,甫一坐定,便听得门口脚步声细碎,一名婢女奉上清茶和四色点心。

邱灵卉向那婢女道:“小娟,去后院瞧瞧,告诉单老七,今天早晨抓来的那个姓吕的后生无论招了没有,都不要再为难人家了。帮主吩咐,待会儿准备放人罢。”

那婢女小娟答应着去了。

叶天涯心下一凛,站起身来,问道:“邱姑娘,能否通融一下,在下想先见见小远……就是被贵帮所抓的那位兄弟。他没受伤吧?”

邱灵卉端着茶碗,慢慢呷了一口,冷冷一笑,摇头道:“不急,不急。其实说将起来,令友吕兄弟挨了不少拳脚鞭子,受了诸多威逼恫吓,竟能如此硬挺,守口如瓶,倒是一条有骨气的汉子。来来来,叶少侠,请用茶。”

叶天涯听说吕远惨遭拷打折磨,变色斜睨,又惊又怒,一转念间,只好又坐下,寻思:“既来之,则安之。事到如今,急也没用。反正天星帮的那位倪帮主已答应放人,小远便不会有性命之危。我若强行索要,反倒不妥。还是待会儿见了倪帮主再说。对了,也不知外面怎么样了?”

奇怪的是,他侧耳细听,先前自己闯阵之际村中兀自有兵刃相交与吆喝酣斗之声,这当儿反倒寂然无声。难道倪帮主已将来人逐退或者制伏了?

邱灵卉略一凝思,忽道:“适才阿盛说阁下的绰号叫做‘辣手书生’,以前倒也不曾听说。叶少侠,怎地你武功这么高,结交的朋友吕远却半点功夫也不会?对了,尊师是哪一位?”

叶天涯一呆,见这女郎神色间冷若冰霜,对自己爱理不理的,微微一笑,道:“在下和小远自幼便是玩伴,又是同窗。后来他离开乡下,随父外出贩茶。其实我只是机缘巧合,在乡间胡乱练了几手粗浅功夫,连小远也不知道。至于家师他老人家的名讳,说出来多半也没人听过。还是不说了吧。”

邱灵卉皱眉道:“哦,阁下又何必过谦?若是你的功夫也算粗浅,适才阿盛的那句‘当今中原武林子弟个个都是饭桶’岂不是说对了?想不到叶少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惊人的本领。正所谓‘名师出高徒’,看来尊师一定是位了不起的世外高人了。”

叶天涯听这位美貌佳人称赞自己本领,心中喜欢,只是见她冰冷淡漠,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无情神态,又觉不安,便道:“请姑娘见谅。在下答应过家师,他老人家的名讳,实在不便奉告。”

邱灵卉听了这话,俏脸微微一沉,冷冷的道:“如此说来,却是小女子问得冒昧,还望叶少侠恕罪。”

叶天涯见此女虽则面目妩媚可喜,言语却冰冷无味,话不投机半句多,当下不再多言,低头喝茶。

邱灵卉又旁敲侧击的盘问几句,却不料眼前这少年聪明机灵,抑且戒心甚重,她自然也套问不出什么,侧头沉思,又道:“对了,你可知我为何会画出苑侍郎父子的肖像?你是否当真知道他们现在何处?”

叶天涯心头一惊,微微一笑,摇头道:“在下怎会知道?还请姑娘明示。”

邱灵卉秀眉一扬,斜目横睨,冷冷的道:“姓叶的,别以为你侥幸破了本帮‘十二星剑阵’,有些能耐,便这般目中无人。哼,你明明能猜到原因,干吗不说?”

叶天涯奇道:“邱姑娘,这话从何说起?我不明白。”

邱灵卉哼的一声冷笑,嗔道:“阁下能一眼便从两张画像之中认出苑家父子,足见你和吕远一样,也和苑侍郎很熟悉。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苑家父子的下落,阁下一定也很清楚。其实你也是冲着‘王莽宝藏’而来,对不对?你究竟是甚么来头?”

叶天涯又惊又奇,忖道:“说来说去,原来她是想从我口中打听出苑家父子和宝藏的下落。”微微一笑,摇头道:“邱姑娘,你当真问错人了。在下平生第一次离开光武镇,算是初涉江湖。至于姑娘所说的‘王莽宝藏’,我一无兴趣,二不知情。还有,姑娘倒是想想,在下若是知道苑家父子下落,还在这儿干吗?”

邱灵卉秀眉紧蹙,缓缓道:“你说自个儿是光武镇人氏,是也不是?”

叶天涯点点头道:“是啊。我家便住在镇上,有十几年了。”

邱灵卉见这少年如此滑头,越想越是不忿,霍地拍案而起,眉间如聚霜雪,怒道:“好小子,简直是一派胡言!罢了,你这张嘴当真够紧的,连半点口风也不漏。今晚话不投机,姑娘少陪了!”

说着气呼呼的转身入内。

叶天涯望着她背影,又是奇怪,又是好笑,心念一转,忙道:“邱姑娘,且请留步!”

这时邱灵卉已掀开帷幕,一只左脚已跨了进去,停步转身,冷眼相睨,樱口含嗔,问道:“你叫我干么?”

叶天涯道:“贵帮倪帮主几时回来啊?我一个人在此,难道你能放心得下?”

邱灵卉呆了一呆,随即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款款收回了左脚,侧头向叶天涯横了一眼,悻悻的道:“姓叶的小子,在姑娘面前,别装模作样了。今晚你一再相戏,胡说八道,忒也可恶。哼,关于苑家父子的事情,你最好老实回答。”

她一顿之下,又道:“姑娘不妨先揭穿你的谎言。适才你说‘第一次离开光武镇’,一直住在镇上十年,便是大大的谎言。凑巧姑娘曾经带了不少帮中兄弟在光武镇查探了多时,镇上之人个个都很熟悉,可不曾见过阁下这号人物。哼,阁下的庐山真面,也该露出来了吧?”

叶天涯一笑,摇头道:“姑娘,我跟你说实话,在下当真是第一次离开光武镇,初涉江湖。这样罢,你若不信,待会儿见到小远,一问便知。”

他微一沉吟,离椅而起,先脱下身上直裰,又摘去头顶破帽,一整衣衫,笑道:“在下十年来从未离开过光武镇,岂有他哉?姑娘若然不信,认定了我是欺骗,我也没有办法。”

邱灵卉眼前一亮,一个灰头土脸、市侩一般的江湖郎中霎时之间变成了一位面如冠玉的美少年,长脸俊目,剑眉入鬓,容颜间英气逼人,烛光掩映之下,越发显得玉树临风,梨花飘雪,端的是人物俊秀,潇洒出尘。

叶天涯见她一双妙眼呆呆的瞧着自己,不言不动,脸上神情大是异样。他被她瞧得不好意思,问道:“邱姑娘,你怎么啦?”邱灵卉身子一颤,满脸羞得通红,急忙转开了头,却不答言。

叶天涯笑道:“姑娘,这下你该相信了吧。贵帮的人倘若当真去过光武镇,不可能没见过在下。哈哈。”

邱灵卉心头突然涌起一念,霍地转过头来,睁大了圆圆的眼睛,直视着他脸,失声道:“我想起来了,你是叶重,苑府小牧童叶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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