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波诡云谲(二合一大章)

城南谒舍。

“韩龙!你傻啊!”曹性攥着长弓恨恨道:“你就把少主一个人丢下自己跑回来了?”

“是公子他——”

“你也说了,少主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万一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来怎么办。少主又不会武艺,谁来保护他?”张君宝也急道。

“好了,君宝子善,韩龙也是遵从少主之命而已。”夏侯兰止住了还欲抱怨的众人,“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少主,有什么事情,我们回来再一起商量着解决。”

说着,夏侯兰回身转向房中的另一侧,一位异域佳人亭亭玉立,似乎将昏暗的房间都映出了光彩。

“景姝姑娘,还请在这里稍待,我等去去就来。”

“景姝遵命。”

……

“父亲——”

“真是……真是添乱啊!”王允短短的白须都在颤抖,“秀儿,你先前可知玉郎的打算?”

“秀儿不知……”

“如今连环计几要功成,却又被他惹出这事来……哎。”王允长叹一声,双眼时而浑浊时而透彻地在眼眶中转动着。

“父亲,玉郎他、他受了很重的伤!”

“便是他没受伤,也要被董贼杀掉了。”

刁秀儿闻言猛地起身,“秀儿这就去求他,放过玉郎一命——”

“胡闹!”王允“砰”地拍响了桌案,将六神无主的刁秀儿又惊得回了神,绝美的容颜上已经满是泪水。

“董贼现在正是气头上,你若贸然前去,非但救不了张钰,反而会让董贼怒火更甚。”

讲完道理,王允又换上了慈父般的腔调:“你且安心,大计要紧。为父这就入宫,去向陛下禀报此事,拼了老命也要把他保下来。”

“秀儿谢父亲……”

披上衣衫,迈步出门,王奉早在一旁守候。

“大人,夜已深,您还要入宫?”

“老夫自有办法。”王允一只脚迈上了车架,“对了,再派人去寻张钰,如果董贼的人赶至,能护则护,不能……那就抢先杀了他。”

“大人——”

“若他被擒,不光我王家百口再无活路,甚至陛下也会受到牵连,照做!”

“……是!”

……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人是杀够了,火,也正在酝酿着熊熊之势。

黑衣剑客单手擎着昏迷不醒的张钰,在长安曲折环绕的街巷中穿行着,飞檐走壁,落地无声。

潜行了一会儿,他左耳倏地动了动,一个腾跃朝着左边而去。

“嗯?”吕布皱眉,跃下了赤兔马,将方天画戟挂于马背,取出一把长剑佩上。

“先回去吧。”

“噗。”赤兔重重打了个响鼻,对主人丢下自己的行为很是不满,可看到吕布的郑重它又毫无脾气,扬蹄绝尘离去。

……

“再快点!”

“嘘!噤声,别被西凉军撞上。”

夏侯兰止住了身后数人的言语,再回头时,却看到迎面正对的矮墙上,一个黑衣人迎风而立。

或者说是……两人。

“公子!”

“你是何人!”

“快放开我家少主!”

被众人思想教育了一路的韩龙更是直接拔出剑来,被身前的夏侯兰赶紧拦住。

“敢问尊驾何人,我家少主为何在您手中?”夏侯兰向前两步道。

“带着你们所有人,随我来。”

说着,黑衣人又提着张钰拐到了另一条街中。

“子若,怎么办?”

夏侯兰沉吟片刻道:“子善,你快去谒舍里把景姝姑娘和无忌几个带上。韩龙,你在此处等候,每到一处我会留下一位兄弟接引你们。

其余人,和我追。”

未央宫,昭阳殿。

小皇帝刘协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书册随意翻动着。

“也不知皇兄和司徒的计策如何了,哎。”

习惯性地轻叹,刘协正要睡下,却听到门外的小太监轻轻唤道:“陛下可否安寝?”

“何事?”

“回陛下,司徒大人说有要事要来禀报。”

要事?难不成是董贼已经伏诛?!

“请!”刘协一下子便翻身而起,欣喜道:“快请。”

少顷,风尘仆仆的王允躬着身子快步走到房中,小皇帝看到他的脸色,心中便陡然一紧。

“司徒,深夜来寻我,可有要事?”

“回陛下,臣确有要事,需要与陛下共同商讨出一解决之策来。”

“何事?”

“张钰方才欲要行刺董卓,身负重伤,而后被人救走。”

“啊?皇兄他,刺杀董卓?!”

“正是。”

“你们……商量出的计策就是这个?”

“当然不是——”

“皇兄他还好么?有没有被抓到!”

“回陛下,臣也不清楚……只是董贼已经下令,要捉拿玉郎,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怕是要不了多久,玉郎真就凶多吉少了。”

“混账!狗贼!”刘协将手中书简猛掷于地,而后快步下榻扶起了王允。

“司徒,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朕要保住他,他可是皇兄,朕可是皇帝,朕能保住他的,对不对?”

……

太师府。

“真是一群畜生!”董卓一脚将长案踢得翻飞破烂。

“当初需要某时,某自西凉不远万里而来,解了他刘家倾覆之危,某做得不够?”

“够够够,当然够……”董卓的弟弟董旻在一旁忙附和道。

“叔父之功,可比尚父周公,若无叔父挺身而出,怕是汉室早已灭亡了!”这是董卓的侄子,董璜。

董卓犹不解气,仿佛是被点燃了的火药桶一般,又将厅室中的灯架香炉一顿劈砍。

“岂有此理,自打某入京之后,是日夜为国事操劳,那些大臣呢?连皇帝都保不住,都是尸位素餐之辈,要他们有个屁用!

还有世族,门阀,某就是杀的太少,才让他们贼心不死,总想搞个大事出来!”

“兄长息怒,杀得不够,再杀就是了。”

“杀个屁!都杀光了,你去做事?你知道何人是忠心于某,何人心怀鬼胎?你说说看,这张钰的事情怎么解决。”

“依旻看来,直接杀了就是。”

“蠢!去,把文优给我找来!”

“是。”

“三叔且慢。”董璜拉住董旻,随后朝董卓一拜道:

“叔父,如此小事,何须劳烦文优?璜已有解决之策。”

“哦?说来听听。”

“张钰乃是皇兄,身份高贵,前些日子又佳作频出,颇具文名,和王允、蔡邕等人都交好,如今他更有刺杀叔父一事,想来他的名望在那些关东群鼠和百姓眼中已然达到极高的地步,远胜当初的曹孟德。”

“哼,一群贱民。

所以璜儿你也觉得,要杀?”董卓问道。

“要杀,但不能简单地杀。”

“继续。”

“璜以为,与其因为张钰刺杀您,您杀掉他,倒不如设一个局的好。”

“说明白些。”董卓若有所思。

“先前您曾向陛下提过,封张钰为侯,到了下次朝会该有个结果了。”

“陛下知道此事之后,还敢再提?”

“就算陛下不提,您也要提,因为这是您先前说过的话。您身为当朝太师,赏罚分明是应该的。”

董卓琢磨着董璜的话,罕见地没有发怒。

“皇帝他听了您的话,应当会应允,若他因为有所顾及而不敢答应,您也非要让他答应。总之,这君侯是给定他张钰了。

这时,您再向陛下说明此事,罪名不能是行刺太师,而是杀害我西凉无辜士卒!这样要求杀掉张钰,您的非议就会少很多。

张钰身为皇兄,陛下理应会说情,请叔父饶他一命。退一步说,如果陛下不保,那张钰一死,叔父您则会有爱护士卒、赏罚分明、功过皆有缘由的名声传扬,张钰极高的名望非但不能保护他,反而成全了叔父的公正,您威严必将更甚;如果陛下保了,那您就极为不愿地答应,然后退下,示弱于陛下。”

“啊?这不是要让所有人都来刺杀兄长么……”

“蠢!”董卓瞪了董旻一眼,又看向董璜道:“璜儿说的有些意思。”

“回三叔,如此一来,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定然会以为叔父服软了,叔父不再强硬了,他们的贼心也就又开始活泛了。

如今他们慑服于叔父的威望,不敢有所动作,所以忠奸难辨,一旦张钰连刺杀叔父之事都能保得安稳,不怕他们不跳出来自寻死路!

到那时,就是收局将之一网打尽的时刻,至于张钰,毕竟是皇兄,让他像少帝一样死去就是。

如此一来,我们不光解决了张钰,同时还能看清奸贼的嘴脸,岂不美哉?”

“哈哈哈哈,好!”董卓闻言大喜,“就依璜儿之计,吾兄有你,大可安心离去了。”

董卓得到了董璜献上的计策,先前被行刺的怒火也渐渐消去,而董璜二人则告退离开。

“璜儿,三叔还真没看出来,你竟然有如此智谋!”

“三叔过奖了。”董璜笑笑,迈步回到了自己的宅院。

“父亲啊父亲,若您还在,这当朝太师该轮不到我二叔吧。

呵,毕竟不是人家的亲子,这孙女儿都得了渭阳君,孩儿想当个君侯还得自己来搏,真是烦啊。”

……

星云如墨,夜风凉凉。

幽静深夜,暗藏汹涌。

好在燕云十八骑都有武艺傍身,小心提防、轻声潜行之下倒也没有暴露了行踪。

一行人追过不知几处街道,拐了数个路口,这才发现又绕回了距离王允府不远处的一处宅院。

黑衣人终于停下了脚步,将院门推开。院内有一位身着蓝衣的高大青年,看样子已等候多时,他并不多话,而是赶忙上前将张钰横着抱起,然后走到了客房之中。

“这……”夏侯兰等人看着黑衣人,疑惑太多不知从何处说起。

“老夫王越。”

说着,黑衣人将自己的面罩取了下来。

灰白的胡须说明了他的年纪,而矍铄的双眸又在诠释着他的能力。

“此人绝对是高手!”夏侯兰几人纷纷意识到了这点。

只可惜,他们都是从河北来的汉子,不知道“王越”之名的含义。如果有洛阳或者长安之人在此,定会恭恭敬敬地道一声:“帝师。”

看着这些人戒备的目光,王越淡淡一笑,“无需防备,防备亦无用。我若出手,尔等焉有命在?”

“你——”

“你们少主孤身刺杀董贼,命悬一线之际被某救了回来。如今董贼势必不会将他轻饶,你们还是先待在我这里,等风头过了再离开吧。”

“少主他,刺董!?”众人大惊失色。

“是,老夫也没想到,这玉公子竟还是一位剑术高手。他剑技没问题,只是这身体太差劲,不然老夫还真想和他过上两招。”

“我家少主,能是剑术高手?”夏侯兰同韩猛等人面面相觑,而后一齐对着王越一礼:“多谢王公相救我少主!”

“诸位客气,玉公子乃是当今陛下之兄,老夫忠心于大汉,便是舍命相救也应该。反倒是玉公子他深明大义,不惜性命也要刺董,实在是令天下人敬佩叹服!”

“兰且代少主谢过王公,只是不知少主他伤势……”

“很重,某自会想办法请人来医。”

“王公有何处需要帮忙的——”

“不用,你们毕竟年纪尚浅,只管待着就好,不然只能徒添麻烦。”

“多谢王公!”

殿阙巍峨,长乐未央。

“……只要玉郎他没有落入贼手,这刺杀一事也仅仅张绣一面之词,焉知张钰不是专门要杀他张绣的呢?知道二人有仇隙的人可不少。”

“但是董贼他杀人,还需要缘由么?”

“可张钰不一样,他是您刚刚认的皇兄,董卓要敢直接杀之,这是公然蔑视陛下威严,陛下定要阻之!”

“他连朕的兄长都敢废掉、都敢鸠杀!司徒安知董贼不会故技重施耶!”小皇帝怒道。

“他不敢!”王允笃定道,“先前他废掉少帝辩,一是因为陛下您聪明过人,二便是为了立威。如果说第一次废帝还有原因,那他绝没有理由再废第二次。

西凉贼军虽强,却远远不足以征服天下,只要天下一日不定,他就不敢僭越为帝。只要他不想做皇帝,这皇帝,只能是陛下您!”

刘协沉默不语。

“所以,若是明日董卓他提起此事,您表示惊讶,让他将整个事件说一遍,然后咬定玉郎他想杀的是张绣,这样张钰就有了不必死的理由。

如果董贼非杀不可,您就竭力阻止,老臣会联系伯喈等人一起劝说董贼,实在不行,只有暗地里寻到玉郎,然后送他离开长安了。”

“好……司徒费心了。”

波诡云谲这一夜,已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