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冷烟
瞿书桃便是不折不扣的富二代,家里经营地产,从小便似含着金匙出生,有一个小自己两岁的妹妹叫瞿书蕾。
四年前,书桃去了巴黎学时装设计,转眼四年,来回四个寒暑更迭,平日闲极无聊就玩起了校内网,认识了一些各个高校的学生,王旭便是其中之一。
两人算是无疾而终的网恋,才认识的时候便聊得不可开交,后因距离疏远便冷却了最初的意乱情迷,而今也只是偶尔寒暄问个暖的普通朋友。
回国后的一个星期瞿书桃想,SH身边也不认识几位年轻人,从小伴大的伙计们都漂洋过海被父母送去读书,自己也该找点儿朋友,便联系了王旭。
就在昨天,王旭才有空约她吃个饭,顺道介绍一下自己的女朋友令书桃知晓。
其实书桃真就是闷得慌才联系了王旭,可王旭却上纲上线要把自己的女朋友给带出来向书桃示威。
毕竟讲真,他俩也不算熟络!只不过,或多或少王旭长得也清俊怡人,可在书桃心里,他也算不得什么样的交好,只是处得不错了可以拿得出手在兰闺姐妹中炫斗一番的俊颜玩偶罢了。
就算头几次他们见面拥抱,恋恋不舍地牵手道别,以及张扬动情的践行,都只是流淌于不生不熟过场人之间的感情而已,或许有那么一刻乱了心智认为此人是毕生知己,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因他沾光、长脸亦或是可以满足自己小小的虚荣心。
所以才会努力去表现出他们的熟悉甚至彼此了解,一部分是做戏,另一部分则是试探性考察对方是否也接受自己自认为的熟络。
但书桃心里清醒,相对于真正灵魂已然渗入彼此的人来说,是如同对自身一样。
一方面有天性使然的热爱与体恤,另一方面也有常年了然于心的疲倦与不管不顾!
这正像是自己对于自己影子的感知,从不刻意去看他因光线被拉长缩短,但总不会因这种不顾不理而丢弃!
是的,有时两个人的缘分好比地球上任何一种力,甚至强于任何力。
不刻意、不自以为,而是不知不觉中渗入掺和彼此的情感,才是熟络。
而今,书桃还未遇此人,不知何时他才会在世界的某个彼端,款款走来,不带任何预兆,只因生命因你而起!
书桃便不再想问他带女友出来见另一个女人是何等用意!
或许是与她撇清关系,或许是证明自己过得幸福。
一般天生不具优越感的人,都会向那些他们永远比之不及的人去证明自己的拥有。
书桃从未打探或询问过关于王旭的家庭,而从几次攀谈下来王旭不免会知道书桃出身不凡。
四年异国游学旅居,网络投放的照片不是Dior餐厅就是米其林三星法餐,游历欧洲列国,衣服手袋多如牛毛,身边玩伴不论男女也都油头粉面吃穿用度与平常百姓不同。
或许正如书桃后来揣测的八九不离,王旭想在她面前证明自己:不为五斗米折腰,不因红颜祸水枉尽气宇!
所以他才施此一技,想将书桃的颜面与自尊打入地府,抬升一下自己蓄意篡捏的“体面”。
昨天,他们约在陆家嘴附近见面。
书桃家的司机将她载到见面地点就被唤走。
书桃不是不会开车,而是刚学完车那年,便出国留学,自在巴黎时就没有沾过方向盘。
有时几个男生朋友买辆新跑车,也只是斗胆坐在驾驶座上摆拍几张照片发社交网,从未夜行飙车。
不一会儿,一辆凌志四座两开门停在了她跟前,王旭探出头来打了招呼,唤他女友下车,让书桃爬进后座。
从后视镜里偶尔瞥见他女友仪容,或多或少要比书桃纤细,这般身材,确实是书桃希望拥有的,毕竟搭衣服什么的,要看起来时髦些。
可惜就可惜,衣着太过朴素,手里的包也只是一个基础款的LVSpeedy,并不出彩。
车上,王旭的眼神从后视镜里偶尔与书桃搭上,便问:“瞿大小姐,想吃什么?我请客。”
书桃心想,要我说出来怕也不便你请。思忖半会儿,书桃说:“问你女朋友吧,毕竟今天她是主角。”
“我随你了...”前面这个看似要比书桃年轻两三岁的女孩说了话,声音清脆呢喃,不似书桃说话大大咧咧。
对比下来,她还更像富家闺女,而书桃只不过是个事事洞明的街游子!
“那我拿主意吧!去吃火锅!”王旭说。
火锅?!
三个人吃火锅,这是什么道理!火锅不是要人多点儿才好,况且最近书桃减肥,高盐高油的东西都是沾不得的。
书桃不好推辞便应了这个自己一点儿胃口都没有的提议。
饭桌上,把酒言欢几轮,书桃便端详起了坐在对面的二人,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王旭抢话:“快一年了吧,她现在还在上学,SH交大。”
“一个复旦大学,一个交大,郎才女貌,恭喜你们。”书桃拿起酒杯以示祝福。
“哪有哪有,我们都不如你,出生得好,都不用高考就被送去国外留学,说得一口我们压根就听不明白的法语,来,敬你一杯。”
王旭示意女友举杯,看得出来,对面坐着的这个女孩乖巧懂事又逗男人喜欢,像一只乖顺的羔羊。
书桃可不是这样乖顺易驯的。正如周国平所言,人类本性并不是一个你能够永远驯养的动物,一旦被驯养,它就会神智错乱。
今天的我们就是四千年来人类努力要打破原始的本性,企图完全驯服它而产生的悲哀结果。
或许正因书桃不想成为对面这样的悲哀,才一直单身至今!
就连曾经她幻想能与对面这个男子有场爱情的想法,最终也因对方默声不语暧昧不明而初战无果!或许更多的是来自于自身的骄傲,而难以主动去追求一个人!
反之,也因为这种骄傲,会杀伤扣门之人的内心,从而望而生畏不敢轻易尝试爱她。
好似自己在某一刻不经意地告诉对方,我的心门外摆放铡刀,随时准备斩断那些试图探进来东张西望的头颅。
王旭身上似有一些令书桃欢喜的地方,清俊棱角,鼻梁骨挺立,眼睛灼灼有神,似乎某个侧面一瞥倒与吴彦祖几分似。
他手臂粗壮,左手手腕上一块男士大表不紧不慢地贴在上面,右手缠几圈像佛珠一样的文玩古物香豆,手臂上长着通过光线能够摸索出来的长绒毛,老人一般会说手臂多毛的人必定有福。
他是不折不扣土生土长的SH本帮人,自是身上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傲气。
他比书桃大三岁,书桃今年才毕业学成归国,他可是已经工作三年,在商场纵横风云的事业男了。
书桃觉着眼下也无什么共同语言相聊,便扯起了旧事:“现在还在卖医学器材?”
“还在卖!今年买了套70平的房子,又贷款买了刚才你坐的那辆车,还算小有所成吧。”王旭边吃肉边说。
“可以啊你,要知道现在要在SH买套房,可不容易......”书桃说。
“那你现在在哪高就?”对于他们来说,像书桃这样的富家女在哪谋职自是再好奇不过。
书桃想了想,说:“在我爸朋友的公司上班,搞地产的,售楼部!其实这与我的专业并不对口。”
王旭笑了笑:“是啊,国外设计高校毕业,再怎么也该创自己的品牌啊!卖楼确实大材小用。”
书桃应和着:“也就是积累点儿社会人脉和工作经验罢了,也从没想要在这行业扎根。”
其实书桃也不便与他们说这地产公司是自己的家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刚毕业对于工作还没有半点头绪,自然也就在自家公司混沌玩着。
若是一五一十与人讲实了,还不被笑话自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二世祖。
面对这些国内名牌大学毕业,尔后出来办事做工的人,书桃确实没有一点儿底气与他们较之高下。
她女友开始介入话题:“瞿姐是哪的人?”
“可别叫姐,虽我已大学毕业,但与你年龄可差不了几年,叫我书桃就好。”
书桃心里特别在意年龄悬殊这事,虽才22岁的她,有时却也开始计较年龄的增长,自然不喜被人称叫姐姐,“我祖籍是ZJ的,从小父母就来SH做工讨生活,那你呢?听口音不像本地人。”
“我HN长沙人,大学考来了SH。”
怪不得皮肤那么细腻纤柔,原来是HN妹子。
书桃看了眼对面的王旭,顿然觉着心里一阵酸楚,这男人多少还是磨不开姣好皮相的诓骗。
什么金钱,事业,地位,对于随便谈个恋爱不论嫁娶的年纪,当然好睡就成。
即便若是书桃和王旭好上了,难免也只是南柯一梦,王旭吸引书桃的,也只是那副好皮囊而已。
工作的男人确实对于刚入社会的少女而言,似乎有那么些说不出的吸引。
这个男人,到底在这龙争虎斗的大SH经历着怎样的生活?都结交些怎样的人?怎样布置自己栖息的小窝?都是书桃或者王旭女友这样的妙龄少女喜欢揣测的。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之前听阿旭说过,你们认识都快两三年了。”这女子喃喃细语。
“我们啊...就是网友”,书桃给王旭使了个眼神继续说,“哎!看你真是捡了个大宝了,这么一个青年才俊竟落入你手,看来还是年岁少小懵懂未开的少女赢男人的心容易,是吧?王旭。”
王旭听到此番话有些不自在,便强笑道:“我们不就是遵循门当户对嘛,你这样的大小姐,SH这地一穷二白的年轻书生可不敢招惹!
身边大概也是有一圈子富家子弟追随你吧,我这样的人当是比不过他们的,何来捡到宝啊!”
“哎,像你这样事业小有所成,只要不求大富大贵,便也可以随心应手挑几个喜欢的姑娘,就你这幅无懈可击的俊俏样,哪还用得着对富家女卑躬屈膝谋其上位,有个小伴儿陪着,也总比天天陪着我身边那些矫情女哄她们开心自在多了吧。”
书桃虽然话语滚滚而出,却无半点语意重伤的意思,可几番聊天下来,确实略见火光,王旭也越发觉得之前认识的这个女人,并非善类。
差不多就这样聊聊吃吃喝喝,一个小时过去了,此时王旭电话响起,嗯嗯啊啊几声回应后挂了电话便说:“老唐他们约去KTV,要不咱们下半场?接着喝!”
“那就书桃我们一块儿去吧,那里男生多,始终有个女生陪着我要自在些。”王旭的女友说道。
“全是男生啊?”书桃干了最后的酒,“我也去看看有没有对眼的,挑个回家!”
听到书桃言语乖张,王旭脸色似是不好。但也随了这个富二代的心意笑着说:“你怕是也看不上我身边这些寒门子弟,不过他们也算得上在SH自食其力的小老板,如果有合适的,不免可以谈谈,毕竟未及谈婚论嫁,享受爱情的权利总归还是要争取的嘛。”
“行家啊你,”书桃起身拿起包,“那今天我请客!”
王旭立马起身,说:“我请我请,就当给你接风洗尘。”
“都回来两个月了,还接什么风啊。”书桃笑道。
“那就算迟来见你,赔个不是。”王旭说罢便朝收银吧台走去。
他女友尾随其后,看着他俩出双入对的背影,书桃确实有感凄冷。
纵使自己一身名牌裙衣,也不见得就比眼前这个女孩命好。
纵使骄傲凌厉,面对孤独,似乎却也觉得自己不堪。
这就是女人,渴望爱情,是她们改不掉的坏习惯。
可是放下自尊,去获得爱情,又感觉像在乞讨,获得那些本不应该属于你的东西,被施舍未必就会得意。
坐上车,书桃不语,只是偶尔三番五次避开前面二位你侬我侬的亲密接触,转向车窗玻璃那面,思索着,吐出一口冷烟。
她心里对新世界新事物新感情的热情正被城市中放出的一股毒烟所冷却,凝固成车窗玻璃上的一滴水珠,被时间和不理不睬抹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