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催婚
对许多出生在誉为历史名城中心浦西的上海人来说，浦东的繁华和欣欣向荣永远不会成为真正上海的一部分。
来自浙江宁波的瞿耀华可没时间去想这种势利小人想的事。他为自己是建设新中国浦东的一部分而感到自豪，每当有客人来到他位于河滨胜利大厦的三层顶层公寓楼时——那是他在浦东金融区的河边开发的一套庞大的超豪华公寓群——他都会自豪地带着他们在888平方英尺的顶层公寓楼里漫步，并指向远方给这些人领略这座新城市一望无际的辽阔视野。“几十年前，所有这些都是农田，现在它是世界的中心。”他说。
今天，当杰克坐在马克·纽森①所设计的钛合金镶饰蒙古瞪羚角的椅子上时，他例行公事般地啜饮放在岩石茶几上的2005年佩特鲁斯红酒，他的思绪萦绕在记忆里：那是一个下午，在凡尔赛宫的一次商务旅行结束后，他独自一人在凡尔赛宫里度过。在那里，他很高兴地看了一个专门为中国文物在路易十四宫殿内设计的小型展览。他正在镜厅后面的一个小画廊里欣赏乾隆皇帝的长袍，这时一大群中国游客涌进了这个空间。
一个从头到脚穿着StefanoRicci品牌的男人指着戴着满族毛皮帽子的皇帝画像，兴奋地喃喃自语。“成吉思汗！成吉思汗！”
瞿耀华匆忙离开画廊，生怕他会和这群无知的国人联系在一起。想象一下，这些异教徒不认识他们最伟大的皇帝之一——这个皇帝统治了超过60年的清朝！但是，当他沿着一条将凡尔赛宫雄伟的花园一分为二的大运河漫步时，他开始思考，法国人今天是否能认出他们自己的国王——这个国王为他的权力建造了一座如此宏伟的纪念碑。现在，当瞿耀华盯着浦东海滨上弯弯曲曲的新月形的金色灯光时，数数这个新中国的无数建筑，也许几个世纪以后，也有人会记得他吧。
此时，她女儿熟悉的高跟鞋咔嗒咔嗒地打破了此刻的沉寂，瞿耀华迅速将酒中的冰块取出，扔进附近的昙花盆栽植物里。他知道书桃如果看见它们一定会骂他的。几块冰块略过了明朝的陶瓷花瓶，滑过了地板，在白色大理石地板上留下了淡淡的红色条纹。
书桃怒气冲冲地闯进他的书房。“怎么了？妈妈没事吧？书蕾还好吧？”
“就我所知，你妹妹还活着，你母亲正在接受她的反射治疗，”瞿父平静地说。
“那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见我？我正在和世界上最受好评的厨师共进晚餐，希望他能为书蕾的婚礼做点什么。”
“这比见你父亲更重要吗？你从巴黎回来，你难倒在我需要帮忙的情况下吃得下这饭？”
“当你打电话过来时，这位顶级松露经销商正准备给我他珍贵的白松露，但现在我想那个狡猾的埃里克·里佩尔已经尝过了。我本来是想把这些白松露当作惊喜送给你的。”
瞿父哼了一声：“真正让我吃惊的是你一次又一次地让我失望。”
书桃疑惑地盯着她父亲，“除了画展搞砸了，我还做了什么让你失望的事？”
“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我很想帮岳然安排一个你与他完美的生日派对，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回报我的好意。”
“原来你也是整个计划的一部分？你当然是——如果我策划了这件事，那就更有品味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应该感到荣幸，就像世界上每一个普通女孩看到一个男孩为她准备了那么多还未发布的昂贵礼服一样，露出感激却又满足的神色。”
书桃翻了一个白眼：“我喜欢礼服，但即使你付钱给伊夫圣罗兰，而不是毛飞，让他从坟墓里站出来，向我展示他的新季设计，答案仍然是令人遗憾的。”
书桃看见有什么东西从眼角余光处挪了出来，转身一看，她的母亲正站在门口。“你在暗处鬼鬼祟祟做什么？你不是应该这段时间和书蕾去试吃婚礼甜点吗？你一直都知道爸爸跟岳然这事有关系，对不对？”
“哎呀，你对岳然大发雷霆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从你很早以前开始和他约会以来，我们俩就一直想有一天你能够嫁给他。”她的母亲长叹一声，扑倒在镀金长椅上。
“我又不是专门只和他约会，而且我不知跟你们说了多少次，我和他那是过家家游戏，你们却信以为真了。况且我和很多男人都约会过。”书桃没好气地说。
“好了，你已经玩得很开心了，现在是你该结婚的时候了。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已经怀着你了。”瞿太太长吁短叹道。
“我不敢相信我们会有这样的谈话！如果你以为我会在这么小的年纪就结婚，那你为什么要把我送到巴黎最高级的时装学府去学习呢？我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学习时装设计呢？我有这么多的目标，这么多的事情，我想在成为任何人的妻子之前完成它们。”
“你又不是不可以在结婚后把自己的梦想完成。”瞿父争辩道。
“这不一样，爸爸。再说了，我的情况跟你们年轻时完全不同。有时候我甚至想知道我是否需要结婚——我不需要一个男人来照顾我。”
“你打算让我们等多久，直到你做好结婚的准备？”她母亲问。
“我想，至少再过10年，反正现在我还没准备好。”
“我的天啊！那时你就三十二岁了。你想过你的卵子会怎么样吗？你的卵子会变老，你的孩子可能在出生时就存在智力迟钝或者畸形这样的问题！“瞿母尖叫道。
“妈妈，别再胡闹了！你每天看这么多该死的医生，你应该知道这样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现在有特殊的基因测试，而且女人在四十几岁的时候也可以拥有健康的宝宝！”
“你看看你这个乖女儿，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瞿母怀疑地对丈夫说。
瞿父身子向后靠在椅子上，苦笑着说：“实际上，我认为这与年龄无关。我想我们的女儿爱上了马骏。”
“即便如此，我现在也不想跟他结婚，”书桃回敬道。
“那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赞成你嫁给他呢？”
书桃恼怒地看着她父亲：“为什么岳然比马骏更特别呢？他们都是一流大学的毕业生，而且都来自名门望族。我甚至可以说，通过这次瑞士之行，我才知道马骏出身于一个地位比岳然高的家庭，至少他母亲那边，与我母亲这边是一样的。”
瞿母大声嚷道：“我不喜欢与我不认识的人相处，特别是久居欧洲的女人。她们总是表现得那么傲慢，好像她们比我好多了，而且她们觉得自己比我更聪明！”
“你应该接受事实，马骏的妈妈是比你聪明。她拥有生物化学博士学位，在瑞士经营着一家价值数十亿美元的公司。”
“你竟敢对我说这种话！你认为我对你父亲今天的成功没有犬马之劳吗？这些年你不知道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
瞿父提高了嗓门，好让他吵闹的妻子和女儿听他讲话，他插话打断她们道：“马德文下马之前最多只有20亿美元，就算马骏还有一个了不起的母亲，但我不相信她的资产再多也过不了这个数。岳家就是另一个层次了，与我们水平相当。你不觉得这就像两个完美的王朝联姻吗？你们两个人在一起会使我们的家庭成为中国最有权势和影响力的人。难道你没看到自己作为历史一部分的独特地位吗？”
“对不起，我没有意识到我是你统治世界计划中的棋子，”书桃讽刺地回敬道。
瞿父用拳头猛击桌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愤怒地指着她。“你不是我的棋子！你是我最珍贵的财产。我希望看到你像女王一样被对待，然后嫁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但是我不同意你认为最好的男人就是我愿意接受的男人！”
“如果马骏对你来说是最好的男人，那为什么他不向你求婚呢？为什么他连续失踪几天搞得你心神不宁呢？”瞿父不断挑战着书桃所能承受的极限。
“哦，是吗？我想他什么时候向我求婚，他都会向我求婚。你不明白吗？我一直告诉你我还没准备好！当我想结婚的时候，如果我选择马骏，你可以相信他会超出您的期望。到那时，马骏可能比岳然会更有钱。因为你根本不知道马骏有多聪明！一旦他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他的家族事业和艺术品投资中去的话，任何人都没有可能比他做得更好。”
“这在我有生之年会发生吗？你妈妈和我都不再年轻了——我希望看到我的孙子们在我们还健康的时候长大，与他们享受这天伦之乐！”
书桃的眼睛眯了起来，她盯着她的父亲，以一个全新的视角审视着他：“所以这才是真相，以及你心中所想……你仅仅就是为了得到孙子，是不是？”
“当然！哪个做祖父母的不想要很多很多的孙子？”瞿母接上话。
“……那书蕾完全可以为你俩生上几个，为什么是我？”
“因为书蕾的丈夫是付远山，他永远不可能成为瞿家王朝的一员……他们结婚，这只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既然书蕾有了孩子，也该当奉子成婚，而你不同，你现在还能选择更高贵的血统和精子。”
书桃暗自笑道：“这太搞笑了……就好像我被困在了不一样的时代里。如果我只能生女孩呢？如果我根本不想要孩子怎么办？”
“别胡说！”她母亲厉声严说道。
书桃正想反驳，却被一件事情击中了内心——她母亲的名字叫素娟，深层含义可能是‘永远不会有儿子‘。“她的母亲无法摆脱自己固有的陈腐思想——从她出生那一天起，这件事就一直给她烙上了烙印。书桃直视着她的父母说：“在你们那个年代，你们俩也许会被当成传宗接代的人长大，但我不会像你们那样因为想要一桶子女就结婚，然后把孩子喷出来给老人玩儿。”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孩子！难道你不知道，是我们给了你生活的全部！”瞿母脱口而出。
“是的，谢谢你们，给了我美好的生活，我也正打算在这样的生活条件里好好活下去！”书桃气冲冲地走出房间。
瞿父诡谲地笑了笑：“我们来看看，一旦我冻结了她的账户，她打算怎么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