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9章 小鬼的心思

大堂上，崔判官捻着怀里的那叠福运文书，陪张红卫随便聊着闲话。宋提举在一旁陪坐，一双眼滴溜溜转着，不住向张红卫打量，越看越觉得眼熟，只是想不起到底在哪儿曾经见过此人。正苦苦思索间，却见谢笔吏捧着一摞公文急匆匆从后堂绕进来，将公文递到崔判官面前。

张红卫立即站起身，向小吏问道：“是不是找到了我的朋友？”

谢笔吏咧着嘴往后退了一步，手里遮遮掩掩的捂着公文，摇头回道：“小人才翻到一半，还没查完，就听阎君那边传了件紧要事来，要赶紧通禀判官。”

崔判官在一旁轻轻哼了一声，伸手接过公文翻了几页，随即叹了口气，对张红卫说道：“真是巧了，这正赶上要紧的公务要去处理，两位贵客请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张红卫略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崔判官不以为然，只当做没看见，转脸又对宋提举吩咐道：“你且留着下帮我陪着客人。”

宋提举本来也直起身准备跟着出去，闻言不得不重新坐下，眼巴巴的看着判官和笔吏一前一后的走出大堂，这才收回目光，强颜欢笑的端起茶杯，跟张红卫客气道：“且让他们忙着，我们喝茶，喝茶。”

张红卫哪儿有心思喝茶，一心只记挂着李萍的下落，大堂里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眼看冷了场，宋提举想了一会，清了清喉咙，说道：“说起来，前些时，有个油锅地狱的小鬼上衙门来鸣冤，说新换上来的鬼差是个变态，每次推人下油锅都要逼着两人一对，抱着一起往下跳。这案子听来倒是奇怪......”

宋提举有意卖了个关子，向张红卫问道：“您能猜出这是为什么吗？”

张红卫一愣，不禁好奇问道：“这是为什么？”

宋提举笑道：“我本来也猜不出来，后来查了生死簿才知道，原来那鬼差前世是个炸油条的。”

张红卫听了不禁莞尔，楚楚在一旁没怎么听明白，仍是不绝口的追问。

宋提举见这手段果然勾起了张红卫的注意，又搜肠刮肚挑了几件无关紧要的阴间趣闻，鬼府官司说与张红卫二人听，又聊了好一会。楚楚忽然一扯张红卫的衣袖，大声说了句我明白啦！引得张红卫和宋提举停了说话，都转过脸来看着她。

楚楚话一出口，又有些害羞，怯怯的躲在张红卫身后，对宋提举问道：“那鬼差是炸油条的，你们咻咻的一眼看过去不就知道啦？为什么还要翻生死簿？”

“呃，这个......只有生死簿上才有前世轮回的记录，光凭眼看是看不出来的。”

未等宋提举把话说完，楚楚又抢着说道：“那黑白无常就可以的，还说了先生是星君转世......”

宋提举面上略有了些窘色，说道：“地府里，倒只黑白无常二人有那个神通能够看穿转世轮回，不过他二人是接引司的主官，平时和我们判官衙门来往得也少......以前孟婆在时，也是可以的，后来星君出了那事......”

宋提举声音忽然一顿，似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对张红卫说道：“哎，一不小心差点让那个姓谢的马屁精骗了，他刚刚分明是借着公事的由头，将崔大人引出去勾兑那个王婆的职位！这岂能让他得意？两位且坐坐，我去找崔大人回来。”

宋提举说着话，也不管张红卫答没答应，自己从椅子上跳起来，昂着脖子，气冲冲的往后堂去了。

楚楚被宋提举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吐了吐舌头和张红卫对看了一眼，小声说道：“先生，我刚刚没说错什么话吧？”

张红卫有些无奈的摸了摸楚楚的头顶，说道：“没什么。”心里暗自觉得这阴间的鬼官倒是跟阳间的官员差不太多，一样的也是官迷心窍。

楚楚得了张红卫的安慰，放下心来，睁着大眼睛在大堂里四下打量。堂前红漆柱子上挂着的对联吸引了她的视线，楚楚看了一会，指着对联上龙飞凤舞的字迹念出声来。

“阳间三世，伤天害理皆由你。阴曹地府，古往今来放过谁。”

楚楚一字一顿的把对联念完，对张红卫说道：“先生，你看怎么样，这对联还算工整呢。”

张红卫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赞道：“你可真厉害！这鬼画符似的字迹也能看明白。”

楚楚得意的翘着小鼻子，说道：“先生没文化，这才不是鬼画符呢，这是草书，仿的王羲之的笔法，上面还有横批，写得是‘你可来了’”

张红卫哦了一声，又点了点头，将对联默念了一遍，只觉得加上那横批之后，整幅对联半文半白的，显出点阴沉沉戾气，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肃然。

宋提举快步闯进后堂书库的时候，谢笔吏正举着本账簿凑在崔判官的耳朵边，小声说着悄悄话。听见脚步声，谢笔吏连忙住嘴，等抬头见到是宋提举进来，脸上浮现出一丝讥讽之意，阴阳怪气的说道：“宋大人怎么没在前面陪着客人？可是坐不住了？”

崔判官本是喜眉笑眼的翻着账本，听得小吏说话，脸色也是一沉，皱起八字眉，炯炯的望向宋提举，目光中带着质询之意。

宋提举来不及理会那小吏言语冒犯，径直走上前对崔判官说道：“崔大人，这王婆......”

崔判官顿时有些不悦，大手一挥，不等宋提举说完，就说道：“我不是已经说过，王婆这差事份属鬼仙，理应由阎君指任，其余人哪里插得上手？”

“不是，崔大人误会了。”宋提举摸了一把额角的汗珠，说道：“我说的是打倒王婆的那两位——就是现在大堂里呆着的。”

崔判官点了点头。指着手里账簿，喜滋滋的说道：“你也发现有些不对？来来来，你看看这里，这个楚楚、李萍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女，又都是七阴命脉，极其适合拿来取坎填离，阴阳双修。这倒也罢了，那条名叫张红卫的生魂，在这生死簿上记了他无数业果福报，偏偏往上十世都没有任何根基，这可是一笔泼天富贵。”

崔判官说到这里，禁不住一阵哈哈大笑。一旁弓着腰陪着的谢笔吏目光闪闪的看了一会账簿，又抬眼看了一会宋提举，脸上陪着笑，眼睛里却恨恨的兀无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