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8章 宋提举觐见
于公公看着那小官两只汗津津的手在他的新官袍上攥出两团皱巴巴的湿印子,微微皱起两撇细眉,甩开袖子,细声细气的说道:“陛下正在陪着贵客饮酒,一时半刻哪儿来的功夫,你且退下安心等着,什么时候得了功夫,咱家自会叫你。”
宋提举急道:“公公,我这是天大的急事,不能耽误......”
于公公被缠得有些不耐,拖长了声音说道:“到了这里,任你兜天大的事能大得过陛下?且都得乖乖的等着吧。”说罢一声冷笑,转身就往外走。
眼看着这首领太监扭着屁股,大摇大摆的背影,宋提举心中大急,追上去,揽住于公公的胳膊,急赤白脸说道:“你要走也成,可办不成事,须得把我那十几张票子还来。”
于公公嗤了一声,轻蔑的看了一眼面前这小官,道:“咱家还从没听说过,这送出去的孝敬银子还能再要回去的,也不嫌丢人,赶紧给我放手。”
宋提举哪里听得进去,只挽着于公公的手臂不肯放开,于公公带着的几个小太监见师傅不悦,赶紧上前帮忙。宋提举虽是个文官,但两臂的气力好歹也比这几个半男半女的太监要强上许多,几个小太监急切间掰扯不开,自然就用上了些抓头发、挠脸皮的绝招。
宋提举脸上、身上一连被几个小太监的好指甲挠了几下,头顶乌纱帽也被揪没了,忍不住心头火起,他情急之下,用力一扯,只听刺啦一声,于公公的官袍袖子连着大半片前襟一起,跟官袍分了家。
众小太监皆是一愣,手上忘了厮打,目光只在宋提举手中的半片官袍和师傅那身白皙胜雪的膀子之间来回打转。
阴风吹来,于公公只觉一阵透体清凉,忽然明白过味儿来,羞愤的抬手挡着胸口,另一只手遮遮掩掩的翘起兰花指戳着宋提举的额头,哭骂道:“你这匹夫,竟敢猥亵奴家,咱家......跟你拼了!”
于公公拖着哭腔,张牙舞爪的往宋提举扑了过去,几个小太监也跟着奋勇上前,却没想那宋提举已经有了防备,把一套王八拳舞得密不透风,太监们急切之间不能近身,只好离得几步远,嘴上不断的咒骂,冷不丁从背后踢上一脚或擂上一击太平拳。
于是几个人手上不停乱打,嘴里唇枪舌剑,正扯得不可开交之时,忽然从背后伸出好几只毛茸茸的大手,将战团分开,于公公转过脸来一看,只见身后多了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御前侍卫,另有一位将军怒气冲冲站在营帐外,正虎视眈眈的望着自己,登时心头一紧。
“郁垒将军,你来得正好......”
于公公还没把话说完,就见郁垒将军沉着脸将手一挥,皱着眉头喝道:“于公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阎君帐前喧闹?都给我乱棍打走......”
“冤枉啊!郁将军......”
不等身后侍卫伸手来捉,于公公双膝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向郁垒将军哭诉道,是这小官不知廉耻,不顾礼仪,居然敢在阎君帐前预行非礼之事,而自己是如何守贞洁烈,奋起抗争。
于公公正说得声泪俱下之时,忽觉眼前一暗,紧接着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剧痛,耳边如万钟齐鸣,嗡嗡作响。
“赶紧拖下去,别污了陛下的耳朵。”郁垒沉着脸,甩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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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帐里,阎君脸色尴尬,只眼观鼻鼻观心,对着面前美酒玉杯,做出一副出神入定,心无旁骛的样子。却被一旁梼杌的一声轻笑坏了修为,登时掩不住愤怒,对着帐外怒道:“去,给我都扔到炼魂锅里去炸个三天三夜,让他神魂俱灭!”
一位卫士得了令,正要往外走,却被梼杌站起身拦住,笑道:“外面这几位妙人倒也有趣,何不请进来让你我同乐?”
那卫士进退两难,只眼巴巴往上首看了一眼,见阎君皱着眉头,微点了一下头,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快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功夫,宋提举与于公公被侍卫揪着手臂,推进帐内。于公公一进大帐,立即跪倒,不等阎君垂问,飞快的将刚刚那套说辞添油加醋的又说了一遍。
这一遍又比刚刚说得顺溜了许多,尖细的嗓音说得既急且快,又字字珠玑,抑扬婉转,如乳燕初啼。说到动情之处,真是梨花带雨,泣血含冤。
阎君沉着脸,眼看那首领太监越说越荒唐,而梼杌却听得眉飞色舞,兴致昂然。忍不住重重的哼了一声。那太监听了身子一震,顿时住了嘴。
梼杌正听得津津有味,被阎君打断,未免有些意犹未尽,他瞧了太监那身细皮白肉一眼,又转向宋提举问道:“你这小官的品味倒是清奇,不过修为却是......稀松平常点儿,又是在阎君帐前做出这事来,可想过如何逃得掉?”
宋提举进到大帐来,心里反倒清明冷静了许多。他拱手举在面孔前,略略遮着脸上被挠破的血痕,说道:“下官是善恶司是非功过衙门的提举宋忠义,来此是有紧要事情要禀告陛下,被这厮卡在外面,问下官索要了常例,却不肯替下官通禀,下官恼怒,才与他厮打。”
“哦。”
梼杌脸上略有些失望,转念又问道:“那又是何事如此要紧?”
宋提举大着胆子抬眼望向阎君,口中支支吾吾却是不肯说话。阎君自然看出他的心思,强压着心头烦闷,咬牙说道:“即便是进来了,那就说吧,姑且不治你这君前失仪的罪过。若是没什么要紧事,而敢来诓骗本王,那就两罪并罚,勾销鬼职,永世不得超生。”
“这个......”宋提举清了清嗓子,说道:“星君生魂潜入地府,闯过了忘川河,又在鬼门关前用消魂果坏了王婆的神识,此刻正在判官衙门里,崔判官光想着贪图他的星魂转世的业力,只怕压不住他,下官无奈,特来禀告,请陛下定夺。”
阎君大吃一惊,悄声向一旁郁垒问道:“如此大事,怎么不见各司禀告?”
郁垒闷哼了一声,答道:“咱们酆都官场积弊已久,各司勾心斗角各怀鬼胎,有了好事都想挤破脑袋去抢,若真有了大事恨不得躲得远远,好让他人背锅。我看最近进入地府的几支游魂队伍的人数都莫名比平日少了许多,轮回司又接连报了几起游魂带着宿慧投胎的事件,那负责消解魂识记忆的王婆偏偏又遍寻不见,只怕星君入地府这件事,是真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