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6章 井中有乾坤

从井上看，井底漆黑一片，实际入水之后，张红卫发现井水清冽刺骨，并没有想象中混浊，而且很有些深。他从井口一头扎下来，借着入水的冲劲，居然没有探到底，只觉得水底带着股横向的冲力，不住将他的身子左右拉扯，看起来还是活水。

井的入口虽然不大，底下其实是个葫芦形，既深且阔，足像一间小屋，按着这规模，显然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

张红卫掐着避水诀，正要再往下探，缠在腰间的绳索动了动，这是他和朱晓峰两人约好的信号，于是张红卫脚掌在井壁上一蹬，从水里冒出头来，正听见朱晓峰的声音从井口传了下来，在井里沉混回响。

“张师傅，下面怎么样？”

张红卫踩着水，在水中晃了晃脑袋，好让井水从一边耳朵里流淌出来。一面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一面也扯了扯绳索，往上面喊道：“我没事，给我把绳索再放一放。”

片刻间，井口光线一暗，两盘绳索顺着井沿窸窸窣窣的放了下来，绳索在井壁上来回蹭了许多下，将陈年累积的青苔和黑泥蹭下来一大块，露出下面灰白色的石块来。

绳索本身不轻，又浸了水，像条活蛇似的在水面盘着，随后一截一截的往井底沉了下去。

绳索放了一会，朱晓峰在上面瓮声瓮气的问了声够不够用，张红卫深吸了一口气，仰着脖子喊了一声够用了，然后拖着绳索往水里沉了下去。

水面下的井壁要比上面的干净很多，石块上凸凹起伏，还雕刻着花纹，像是个游龙戏水的壁刻。按着方志办的记载，这宅子是明末大太监洪成恩打造的，他作为宫里的总管大太监，不会不知道这种图案犯忌讳，弄得不好被人知道了，轻则告个违制，重则判你个不臣之心，抄家灭门都很有可能，洪成恩在井底大费周折的雕了这么个玩意，到底是什么用意？

张红卫一面想着，一面用手抵着井壁的缝隙，顶着水里的浮力奋力往下沉，片刻功夫又到了刚刚受到横向阻力的地方。他睁着眼，仔细往井壁上看去，只见正好是到了浮雕龙嘴处，龙嘴黑洞洞的张着，做了一个龙口吐珠的造型。井水泊泊从龙嘴中涌出，果然是用心巧妙。

龙嘴的大小刚好塞进一只手去，张红卫犹豫了一阵，一伸手，将手掌从龙嘴里伸了进去。龙嘴由于常年吐着水，里面光滑如玻璃一般，张红卫滑溜溜的伸了大半条手膀子进去，正以为深不见底时，手指在面一勾，碰到一个圆环。

张红卫身子往旁边让了让，手指勾着圆环往外一拉，没费多少力气一根铁链卷着气泡，叮叮当当的被他从龙嘴里拖了出来。

在铁链露出井壁的一霎那，井底旋起一股浑浊的泥水，紧接着面前的井壁缓缓下沉，露出个一人宽的洞门来。

洞门后连着条漫长的台阶，显然是有人特意留下的机关。张红卫愣了一瞬，终究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划着水往洞门中游去。

台阶是一路往上螺旋着修建，一条地底暗流从台阶下方缓缓流过，看样子正是井水的来源。张红卫顺着台阶且走且游了几下，就从水中露出了身子。

四周依旧是黑漆漆一片，也不知多久未曾见过天日，张红卫听着耳旁隆隆的水声，试着轻轻吸了一口气。倒没闻到什么腐坏衰败的臭味，只是潮乎乎的发闷。等到他从怀里掏出斗悬星轮，微微一晃，洒出一点星光，这才有了亮光。

他借着手上的亮光往四周看去，四面是齐整笔直的墙壁，修得方方正正，穹顶宽阔，有四五米高，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着露水，每隔十几步还立了根雕龙画凤的石柱，整体看起来是个古代殿宇的样子。台阶的正前方，建了一座小小的高台，高台之上摆了一把龙椅，一具全须全影的干尸裹着黄袍，怀抱着双手，直勾勾的望着入口处的台阶，像是在等待着后来者的朝拜。

张红卫被干尸的注目礼看得头皮发炸，往旁边让了几步。那干尸依然是一动不动，可张红卫看着干尸那双阴测测的眼窝，总觉得像是被它盯着似的。

张红卫索性拖着绳索往里走了几步，登上高台走到龙椅前，大大方方的跟干尸大眼瞪小眼的互相打量，果然看出了些心得，这干尸身上的黄袍色泽有些偏淡，并不是故宫博物馆里见过的那种金黄色；而且袍上的云龙图案画的是四爪独角巨蟒，不是正牌的五爪金龙。按着张红卫有限的历史知识，这死鬼应当是个王爷、太子之流。

正在张红卫认真考古之时，忽然觉得殿中阴气大盛，来势汹汹往他脑后一激。张红卫紧握星轮一跃而起，手中星力化作长枪奋力往后一刺。只听耳边一声凄厉的惨叫，长枪从一团鬼影的胸前穿过。那鬼魂挨了这一击，滚地葫芦似的在地上翻滚嘶嚎，身上黑气蒸腾，眼见就要魂飞魄散。

终于见到正主，而且不过是个道行普通的游魂野鬼。张红卫信心十足，将手里长枪从鬼影身上抽出，口中厉声喝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不好好去投胎转世，留在阳世害人，居然害到我的头上，今天断叫你灰飞烟灭。”

那鬼影听得此言，一面继续痛的满地打滚，一面仰起个模模糊糊的鬼头，且滚且分辨道：“是汝强闯孤的阴宅，怎能说孤来害你？”

这鬼忍着致命伤痛，一段话说得相当真诚，张红卫隐约觉得不像假话，况且这鬼道行低微得不像话，勉强能保着魂识不散，在这阴气充沛的深井中苟且。实在很难出去害人。

“还敢嘴硬？”

张红卫索性决定问个明白。“前晚那个被冻成雕像的死鬼，还有昨天晚上那个乱七八糟的稻草人，难道不是你干的？”

那称孤道寡的鬼魂抽搐着缩到密室一角，苦道：“孤在这隐龙阁中藏了三百年，从未出去过，怎么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