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悲壮之战

“妖兽?”

“不是说已经被镇压了么?”

“天,它们最终还是杀了过来。”

“快跑啊。”

“不行,它们到处都是,情况不明,胡乱跑,死得更快。”

“对,坚守。”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千百武者乱作一锅粥。

妖兽来袭的消息,如同一场瘟疫,蔓延至整个太平镇,所有人都惶惶不可终日。

冰球瞅着地上一脸死灰的夜天宝,看着混乱的人群,满脸鄙夷,看向镇子外,却又跃跃欲试。相比于普通食物,它更钟情于妖兽全宴。

“您,您可是凤爷?”混乱的人群中,有人冲找了套衣服往身上罩的凤歌挥手。那人也不是很肯定,但见凤歌如此凶残,加上怪异的獠牙枪,外加一条“癞皮狗”,他最终试探着问着。

“嗯?”凤歌回头,却见是一个满脸疲惫的官差,正是柳补六。

“凤爷,哪个凤爷?”

“姓凤的人不多。”

“等等,这凶悍的吃货癞皮狗,那怪异长枪。”

有人想起了什么。

结合种种情况,加上柳补六身后的捕快,一脸兴奋地讲述凤歌的“丰功伟绩”,在场武者的神色顿变。

太平镇中,越来越多军士武者涌入镇里避难,更多的人见到了凤歌。经历过龙尾山厮杀的武者,更是脸色惨白,不断往角落里钻。

凤歌的身份,早已呼之欲出,他的称号,众多武者谈之色变。

“天,是龙尾山的杀星。”围攻过凤歌的武者,感觉心脏骤停,无法呼吸。

“你,你是?是你!”夜天宝神情麻木,瞅着凤歌喃喃自语,终于知道自己惹了一尊活阎王。

凤歌的凶名,经数千当事人描述,又由无数人渲染,整个荒城,数万公里范围内,已闻其名,只待见其真容。

凤歌在普通人眼里,是止小孩夜哭的杀人魔王,却又是敢于和强权斗争的逆天战神。在众多低阶武者眼里,他是笼罩着迷雾的修罗异士。在更多的武者眼里,他是恶鬼,屠夫,刽子手,无数门派想将其碎尸万段。

然而,想杀凤歌的都是实力不足,开窍境下,皆为蝼蚁,凤歌,绝对是最强壮的那只。开窍境武者,也许听过凤歌的凶名,但也仅仅是听过,伐髓境武者再如何逆天,又能如何?

太多的势力欲要将他除之而后快,却也有庞然大物对其有些微兴趣,当然,仅仅是兴趣。

天下之大,能人异士如过江之鲫,潜龙雏凤,幼麒冢虎,比凤歌惊才绝艳太多的天才苗子层出不穷。他,也就是靠杀戮,让庞然大物里的大人微微侧目而已,一个过了最佳塑性年龄的杀魔,压根难以引起世外高人的正眼相待。

瞅着看自己如遇蛇蝎的武者,有妖兽外患在眼前,凤歌也没了找围杀自己的人报仇的心思。甚至于,那些残余的缺胳膊断腿的黑衣武者,和伏破戮一脸惊惧地瞅着自己,一脸央求后,架走了瘫在地递上的夜天宝和一直昏迷着的贝茜,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伏破戮,运气真好,房屋垮塌,横亘的横梁救了他一命。

现在,凤歌反而有些纳闷,自己都这幅鬼样子,照镜子自己都不一定认出自己,却没想到被一个捕快给认了出来。难道,就因为是捕快,职业缘故么?

“凤爷,那夜天宝,可是荒城城主夜无昼最疼爱的儿子。”

柳补六瞅着夜天宝走了,他是真的服了凤歌了。这大人,走到哪儿,哪里就是一场腥风血雨。

“唔。”凤歌点了点头,也没多说。

“大人,收下我吧。”那巨锤武者上前,满脸热切,对着凤歌深深一鞠。

“你不怕我?”凤歌直勾勾地看着大汉,也是记下了他的维护,虽然用不着,可在那种满场皆敌的情况下,能站在自己面前,绝对是万中无一。

“不怕。”巨锤大汉缩了缩脖子,咬了咬牙,面部肌肉抖动着,看着凤歌,飘忽的眼神渐渐坚定下来。

“跟着我,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凤歌指了指四周不时扫过来的寒光,撇了撇嘴,一脸不屑,“近万里内的各大势力,想要我人头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唔,容我算算。”

他一本正经地掰着指头,喃喃自语:“铁臂宗、野狼帮、符篆堂,是准九流势力中的死敌代表;仙鹤派、巨蛟帮、飞剑门,是我能记得的九流势力;八流和官方的你们都看见了,贝夜两家。至于其它不入流和散修,多到都记不清咯。”

“想要我这颗脑袋的人,何止万千。”最终,他一脸平静,瞥了眼傻了眼的旁人。

“咕嘟。”文甲宝也是当事人,可听凤歌这样一数,还真是吓了一大跳。

“凤大哥。”牛蛋脸色一暗,却是不知在想些什么。

世上的一切,有因有果。命运缘法,总是喜欢将毫无相干的生灵系连在一起。

凤歌不遇见梧桐,也许就不会去鲁村,不去鲁村,不猎妖兽,就没有鲁村杀劫,也就没有龙尾山的一系列事情,也就没有财宝,也就不会来太平镇,也就没了今晚的厮杀,也就没有悬在头顶的,随时可能落下来的无数利刃。

“呃……”柳补六满脸黑线,连他这个旁人都被那百十座巨山压得喘不过气儿。

“大人,我叫朱勇。”那巨汉脸色煞白,神情不断变幻着,最后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只是一介散修,反正朝不保夕,还不如痛痛快快过完下半辈子。”

“我叫范统。”朱大勇的麻杆同伴自我介绍后,站在后方,表明了共进退的态度后,不再说话。

“兄弟,你?”朱勇是不舍范统,又想热血地跟着凤歌,刚愧疚地做出抉择,却没想到同伴仍然不离不弃。

“范统,饭桶?”眯眯心眼多得吓人的凤歌,瞅着范统瘦弱的体型,感觉有些名不副实。

凤歌也不再和几人多说,他让大汉朱勇带人在废墟中清理物资,善结损失,自己却加紧恢复状态。

从柳补六口中,他已经知晓,已经有大批妖兽逼近太平镇。他是有些不解,这太平镇,怎么可能暴发兽潮,不是都去大山中了么?

同时,他又有些遗憾,当是就该从离戈那接过面具——虽然不知道那家伙靠不靠谱,可也是个伪装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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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九层高塔上,凤歌沐浴在星华中,将天地星力转化为木属性能量,安抚着被诱发的旧患,暴力地疗愈大战后的新伤。

也亏得他底子深厚,又经过祭祀五庙和涤荡十二经脉,身体更加强横,加上今晚只和一个老朽的伐髓境武者硬拼,情况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低垂的夜幕里,无尽星力为凤歌贪婪地吞食着,太平镇的上空,星光黯淡,四处跑动的千百武者擎着的火把,组成的火龙,反而愈发辉煌。

黑洞显现,凤歌就是那黑洞的原点,冰球安逸地徜徉在光的世界,这是它最欢欣的时刻。

远处,辽阔的星空下,近千头吞吐着星光的妖兽,抬首望向人族集镇。对星力敏锐无比的它们,对太平镇的能量变化最是敏感,那里,可有可无的元力被亲切的星力排开。

它们看向镇子的上空,发现那些建筑的最顶端,吞吐着能量的生灵,所造成的光线黑洞几乎快赶上它们总和。若是平日,有魂兽存在,肯定会三思而后行,但眼下,魔怔了的群兽已经失去了对危险的判识。

“吼~”

对鲜血的执着,对杀戮的沉迷,对力强的渴求,促使跋山涉水的它们提前发动了攻击。

“妖兽攻来啦。”

急促的罗鸣钟响,沉闷了两个时辰的空气急剧冻凝。肃穆的军士,不安的差役,焦躁的武者,惊恐的百姓,只要是能动弹的,尽皆提着武器农具。

玄元大陆,修行约俗,尚武成风,荒城接壤妖兽圣地外围,百姓世代生火在猛兽妖物的阴影之下,民风更是剽悍。面临灭顶之灾,覆巢之危,即使没有一面官方旗帜,没有名门大宗之类的主心骨在,太平镇的人也没有立时崩溃。

镇子里已然传开,外面,近千头妖兽袭来,五头魂兽压阵,百多头元兽作中坚,庞大的星兽部队,足以毁灭万人大镇。

太平镇的人族一方,没有联合的号令,没有统一的部署,军队差役,武者修士,居民商旅,各自为战。在众多修者的眼里,镇子里的唯一两个伐髓境强者两败俱伤,尽皆消失不见,千百武者,通脉境武者堪堪过百,其他,全是练气境。

开窍境以下,因为元力利用率太低,元气无法外放,人族面对妖兽,基本是弱势。

一般来说,对等境界生灵,伐髓境武者勉强能和魂兽两败俱伤;猛兽类元兽绝对压制通脉境,有统帅的素食类温顺妖兽,面对没有坚甲利刃、无统一阵型的武者,也是略占上风;至于星兽,单打独斗时,百炼成刚的练气境士兵尚且难以对付,何况一盘散沙的入门武者。

然,一战,是九死一生,若逃,十死无生。低阶妖兽,不需要俘虏。

妇人安抚着小孩,妻子告别着丈夫,老人叮嘱着子孙,悲壮,凄凉,喧嚣中,满眼是绝别,满耳都是最后遗言。

阵阵鼓声,稍稍驱散了人们心头的阴霾,人族士气微振,军队早已在镇口严正以待,不少武者没了侥幸心理,提着武器冲向最外围的豁口。

“嗥~”

镇外,一群丈长的元兽级妖狼先锋,出现在箭垛下,由一只魂兽级头狼的指挥,头撞爪扒,三五两下,数座高达十米的巨型建筑轰然倒塌,化为一堆废墟。十余浑身鲜血的武者,从断石残木下刚探出头,就被血口利爪撕成了粉碎,真个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而妖兽的代价,仅仅是妖力的消耗,然,晴朗的夜晚,妖兽重来不怕消耗战。

“这怎么打?”围墙内,战场的最前端,百十个武者目睹了锋牙利爪的妖狼的凶悍残暴,胆中冒寒。热血和现实,就如铜板背靠背的正反面,彼此知晓对方的存在,却又陌生到永不可相见。

“兄弟们,听我令!”有浑身杀气的军士举兵高喝,他的身后,是一群只是练气境的士兵,“只有战死的人,没有逃跑的兵,我不希望任何人是背后受袭而亡!”

物有类,人有别,不是所有的士兵都自诩劳苦,更多的军人都有气节。太平镇,并没有统一的防卫部署,这一队士兵,是自发守卫在最外围的防守力量。

尽管,他们知道,守卫的地方时鬼门关。

悲壮的气氛在压抑的空气中酝酿,这些军人,是和柳补六一行,从镇压兽潮的前线撤退下来的。他们自知是螳臂当车,但,使命如此,尽本职,听天命。

“呜~”

妖狼一跃数丈远,近五米高,丈余高的围墙在它们眼里,只是一道柴扉。

“御!”军士明知必死,仍然第一个站了出来,横端斩ma刀,正视兽群。

“吼!”身后,数十个练气境士兵以巨吼舒缓着紧绷的神经,和似要皲裂的头皮。热血压下了恐惧,众人结成方正,步盾在前,长枪在后,步步跟上。

“箭!”又有差兵结成箭阵,弓满月,箭光寒。

“放!”有小校爆喝。

弦哀鸣,箭似雨,数百残影带着弓手的希冀,落在了兽群中。然,中高阶元兽的防御力,不下普通伐髓境武者。当箭囊空无,人类武者只杀死射伤十余头迫不及待上前的星兽,而元兽,只是死了两头。

“杀!”方阵前行,堵住越过高墙木桩的妖兽。

“嗥~”狂暴了的妖兽,对森白长枪视而不见,猛烈冲击着盾墙。

一下,两下,方阵在摇晃,三下,四下,一条口子出现。

武者的怒吼,妖兽的咆哮,交织出最惨烈的死亡葬曲。

将军身战死,壮士魂灵归,屠杀上演,惨状不可言状,数十具破碎的人类躯体压在五六头狼尸上,宣告着人族的首败。

“打不过的。”

那鼓足勇气站起来的持锏武者,心中无比凄然。瞅着扑来的妖兽,他压根没有正面搏杀的勇气,直接向村子里狂奔,但还没有跑出丈远,已被一头星兽扑倒在地。

慌乱间,他化锏为剑,刺入疯牛的脖颈,自己,也被犄角剜出了心肠。他死的憋屈,本应和元兽级妖兽同归于尽,却死在星兽身下。

勇气,是热血澎湃的结果,死亡,昭示着血淋淋的现实。

“兄弟,没有退路了,哥哥先走一步。”

有两鬓斑白的通脉境武者,悲怆地怒吼着,冲出掩体,引燃本是保命的珍贵符篆,抱着一头元兽,滚入一堆星兽群中,拉响了同归于尽的惨烈号角。

“哈哈,老哥,等我。”一旁,有武者,咬破舌尖,壮了最后一次胆,长发在夜风中飚飞,丢掉盾牌,不再顾忌近在脖颈的利爪,双手握着长枪,刺入一头森猿的心房。

“阿爹,儿子为你报仇了。”

年少的武者,只是练气境修为,却是抽出一把染血的短剑,扑向一头元兽级妖狼。

“石头!”

少年身旁,一位堪堪达到通脉境的妇人,看着被洞穿了胸膛的亲儿,伸出纤秀而满是齿痕爪印的手,想要抓住什么,却连空气也没能抓住。她神情一怔,收起一脸的哀伤,抹了抹眼泪,咬牙回头,扑向一头眼睛幽绿的妖狼。

平日,都是人族武者猎捕妖兽,谁能想到有一天,人族反而在做困兽之斗。

爪与刀兵的碰撞,血肉和犬牙的较量,断肢残臂,烂腹碎脏,煞气冲天,死气弥漫。

人族伤亡惨重,一刻钟不到,已有三百余条鲜活的生命化作无主流魂。纵有英勇的巾帼与须眉,在兽群中奏响一曲又一曲葬歌,溃败仍如多诺米骨牌,一处溃,全场败,第一道防线,没能坚持过十分钟。

长街,第二道防线。

这里,道路两旁,就是民居。大道上,拒马桩旁,百姓们提着锹锨站在一群武者身后,一脸的决然。

“嗷呜~”

看着百十米外的人族,浑身是血的妖兽们仰天长啸,兴奋莫名。尽管在第一条防线处丢下了近百同伴的尸体,更有好些妖兽已经肠烂腹穿,但鲜血,只能让它们更加嗜血、愈发疯狂。

高塔上,凤歌看着镇子里的火海,听着人们的怒吼、惨叫和妖兽的咆哮哀嚎,虽有心救人,但自觉无力回天。

以他现在的状态,带着文甲宝四人杀出一条血路尚且够呛,想要带领数千人逃离太平镇,除非屠尽群兽。

可是,可能么?那可是近千头妖兽,有五头魂兽!

他现在也算是仙武双修,若全盛状态,带百十人突围也不是不可能。可现在,想当救世主,只能是找死。

至于冰球,杀个百十头妖兽当食物倒是有可能,可让它和兽群生死搏杀,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是绝对不会干的。

“非亲非故的,干嘛要救?”

“那些武者,近半围杀过我,那些百姓,视杀戮为戏。”

“我不是武神,更不是佛陀圣人。”

“别怪我,我只是个普通人,背不起数千条人命。”

凤歌低垂着头,良久,终于说服了自己。